第二百二十八章 籬下微光


    朔風卷著砂礫掠過蒼莽雪山,玄霜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踉蹌前行。冰藍色裙擺早已殘破不堪,沾著泥漿與枯枝,曾經光潔的靴麵裂開數道口子,露出凍得青紫的腳踝。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隻記得日出日落交替了無數次,記憶裏那些洶湧的愛恨如同融化的雪水,漸漸滲入心底最深處。


    喉嚨幹得發疼,玄霜伸手去接山澗的流水,卻在指腹觸及冰涼的刹那,想起夙瑤遞來熱湯時顫抖的手。她猛地縮回手,任由溪水濺濕袖口,倒影裏那張蒼白的臉陌生得可怕——眼窩深陷,唇色烏青,哪裏還有半分北原仙子的模樣。


    林間野果酸澀,玄霜倚著樹幹咀嚼,酸澀的汁水混著血味在舌尖蔓延。這幾日她刻意不去回想,可每當夜幕降臨,天墟添菜時的局促、汐音哭紅的雙眼、眾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就會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左肩的星砂花印記偶爾發燙,她便用冰劍的涼意壓製,仿佛這樣就能凍結所有情緒。


    不知走了多久,暮色中的雪山突然出現一抹暖色。玄霜眯起眼,恍惚看見山坳處有座籬笆小院,竹條編成的柵欄歪歪扭扭,爬滿了不知名的藤蔓。幾隻橘色小貓在院角嬉戲,打翻了陶製食盆,發出奶聲奶氣的\"喵喵\"叫。


    院中央的竹椅上,老嫗搖著竹扇,白發用褪色的藍布條隨意束起。她身旁石桌上擺著粗陶碗,蒸騰的熱氣裹著野菜粥的清香,隨風飄來。玄霜的腳步頓住,記憶深處某個片段突然清晰——幼時在玄冰原,她也曾隔著破舊的窗欞,聞著別人家飯菜的香氣,餓得睡不著覺。


    \"小姑娘,可是迷路了?\"老嫗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卻像春日暖陽般柔和。玄霜這才驚覺自己已站在籬笆外,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竹條,掌心被刺出細小血珠。老嫗放下竹扇,顫巍巍地起身:\"快進來,這山裏夜裏冷得很。\"


    幾隻小貓圍著玄霜的腳踝打轉,毛茸茸的觸感讓她渾身僵硬。老嫗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又從灶膛裏扒出烤得焦香的紅薯:\"粗茶淡飯,莫嫌棄。\"玄霜望著碗裏浮著油星的粥,喉嚨突然發緊。


    \"慢慢吃,別噎著。\"老嫗用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竹扇上的竹篾蹭過她的發梢,帶著草木的清香。


    玄霜再也控製不住,淚水砸進粥碗,攪碎了搖曳的熱氣。這些日子的委屈、迷茫、痛苦,在這一刻決堤,她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全然不顧臉上的汙漬與淩亂的發絲。


    老嫗沒有追問,隻是默默為她添粥。


    等她哭累了,又抱來一床打著補丁的棉被:\"去西屋歇著吧,被窩暖和。\"玄霜蜷縮在散發著幹草氣息的被褥裏,聽著窗外小貓的呼嚕聲,還有老嫗哼著的不知名歌謠,終於沉沉睡去。


    月光爬上窗欞時,玄霜在半夢半醒間感到有人為她掖了掖被角。她睜開眼,看見老嫗佝僂的身影立在月光裏,白發泛著銀光,像極了夙瑤鬢角的銀絲。\"可憐的孩子...\"老嫗的歎息輕如羽毛,卻重重落在玄霜心上。


    籬笆小院的油燈熄滅了,四周陷入寂靜。玄霜望著屋頂漏下的月光,第一次覺得,或許被隱瞞的真相、撕裂的過往,並非人生的全部。在這荒蕪的雪山深處,一碗熱粥、一床棉被、一雙溫暖的手,就能讓破碎的心,重新感受到一絲溫度。而此刻的昆侖虛,眾人仍在焦急地等待,卻不知他們尋找的人,正在這方小小的院落裏,悄然舔舐著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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