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霜室驚影


    叩叩——


    三聲輕響驚破冰室的寂靜。玄霜浸在浴桶中的身體驟然繃緊,濺起的水花將漂浮的雪魄草葉片打散。蒸騰的霧氣裏,她望著門板上映出的淡淡光影,玉勝微光透過雕花縫隙,在地麵投下細碎的星芒。


    \"玄霜?\"夙瑤的聲音裹著靈草香從門外傳來,\"是我。\"


    指尖凝結的冰珠\"啪嗒\"墜入水中,玄霜慌亂地扶住桶沿。她從未想過神女會真的到訪,餘光瞥見木凳上隨意搭著的薄紗浴衣,耳尖瞬間燒了起來。蒸騰的熱氣混著心跳聲在耳畔轟鳴,她強壓下慌亂,扯過紗衣裹住身體:\"稍等......\"


    紗衣滑落肩頭的瞬間,冰藍色霜花刺繡隨著動作泛起微光。玄霜顧不上擦拭發間水珠,赤足踩在冰涼的玄冰地麵,水珠順著濕發滴落在鎖骨,又沿著紗衣領口蜿蜒而下。她抓過搭在屏風上的月白中衣披上,卻忘了取那件能抵禦昆侖寒氣的禦風氅,便匆匆走向門口。


    木門推開的刹那,裹挾著雪魄草氣息的霧氣撲麵而來。夙瑤望著玄霜微亂的發絲,還有她肩頭未幹的水漬,歉意浮上眼底:\"本不該這個時辰叨擾。\"話音未落,卻見玄霜側身避開她的目光,冰藍色裙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細碎的霜花。


    室內陳設簡潔而清冷。四壁冰雕的仙鶴振翅欲飛,翅膀上鑲嵌的星砂在燭火下閃爍;檀木架上整齊排列著冰棱雕琢的首飾,唯有一支白玉簪顯得溫潤,簪頭蓮花瓣上凝著細小的冰晶。夙瑤的目光被牆角的矮幾吸引,上麵擺著半融的冰製香爐,嫋嫋青煙竟是淡藍色,聞起來似有若無地混著苦梅香。


    \"請坐。\"玄霜的聲音依舊帶著寒意,卻破天荒往炭盆裏添了幾塊暖玉。她轉身時,紗衣領口不經意間滑落半寸,露出左肩處一枚金色印記——形狀竟與星砂花分毫不差,花瓣邊緣泛著流動的光暈,在冷白肌膚上格外醒目。


    夙瑤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中的鮫綃帕子無聲滑落。三十年前那個秋風蕭瑟的清晨在眼前閃現:她將裹著星砂花錦緞的繈褓塞進村婦懷中,女兒細嫩的脖頸處,分明也有著這樣的金色印記。喉間湧上腥甜,玉勝的光芒劇烈明滅,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嗚咽溢出。


    \"這印記......\"夙瑤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指尖不受控地顫抖著伸向玄霜的肩膀,卻在距離皮膚半寸處猛地頓住。她望著玄霜因自己靠近而瑟縮的身體,看著那雙警惕如困獸的眼睛,記憶裏女兒第一聲啼哭與眼前人此刻的模樣轟然重疊。


    玄霜後退半步,撞得身後的冰雕發出嗡鳴。她從未見過向來端莊的神女這般失態——對方眼神中翻湧的驚惶與痛苦幾乎要將她吞沒,顫抖的指尖明明充滿渴望,卻又帶著深切的恐懼。夙瑤的目光在她印記上灼燒,像是要將三十年的時光都看穿。


    \"自幼便有。\"玄霜下意識地回答,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意。這句話如同一把重錘,砸得夙瑤踉蹌後退,扶住桌角的指節泛出青白。她望著玄霜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泛起一層晶瑩的水光,那是壓抑著洶湧愛意的慈愛,也是浸透了悔恨的痛楚。


    \"突然想起...還有醃漬靈果未收......\"夙瑤的聲音破碎而倉促,轉身時發間玉勝險些滑落。她踉蹌著衝向門口,卻被低矮的玄冰門檻絆住,整個人向前栽去。玄霜下意識伸手去扶,卻隻觸到一片落空的衣角。


    門扉在慌亂中重重撞上冰牆,驚得檀木架上的冰簪紛紛墜落。玄霜望著滿地狼藉,又低頭看向自己左肩微微發燙的印記,突然覺得昆侖虛千年不化的寒意,都不及此刻從心底泛起的冷意。而此刻的夙瑤,正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回廊上,玉勝的光芒在夜色裏明明滅滅,像極了她此刻搖搖欲墜的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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