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殘燈如豆


    昆侖虛的風雪裹挾著碎冰,如同無數把銀刃刮擦著璿光殿朱紅廊柱。簷角懸掛的青銅風鈴被吹得瘋狂搖晃,發出破碎般的聲響,與殿內沙漏的滴答聲交織成壓抑的韻律。天墟垂眸望著夙瑤腕間淡青血管,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她手背上因長久臥床生出的薄繭,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的溫度渡入她沉睡的軀體。青鸞突然振翅,尾羽掃落案上星砂,那些本該聚成星圖的細沙,此刻卻雜亂地拚成七個模糊的名字。


    殿外長廊上,青玄將溫好的藥盞擱在楠木幾上,蒸騰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作為代掌門,他銀發上束著的掌門綬帶早已被風雪打濕,布料邊緣結出細小的冰碴。他不時伸手探向藥碗試溫,又抬頭望向殿內,眉頭始終緊鎖成川字。右手下意識地握緊腰間的玉笛,笛身鐫刻的星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是他與諸位同門年少時在觀星台練樂的見證,此刻卻隻能用它吹奏安神曲,希望能為沉睡的師父帶來一絲安寧。


    \"劍尊,藥快涼了。\"青玄的聲音在風雪中顯得格外清晰。天墟這才回過神,目光從夙瑤蒼白的麵容上移開,望向殿外長廊。清玄抱著玉笛蜷縮在廊柱旁,銀發淩亂地垂在眼前。這位總愛笑著吹笛的少年,此刻臉上滿是疲憊與憔悴,眼下烏青如墨。他的玉笛上還留著某次任務時留下的裂痕,卻依舊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時不時將笛口湊近唇邊,吹出斷斷續續的曲調。那些不成調的音符裹著寒風飄進殿內,驚得青鸞發出一聲低鳴。


    陳參商倚著廊柱,巫蠱雙鈴在懷中不安地輕響。她的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指尖在鈴身遊走,時不時調整著隱藏在暗處的蠱陣。作為用蠱高手,她早已在長廊周圍布下十二道隱秘防線,每一隻蠱蟲都帶著她獨特的靈力標記。她的目光突然落在自己手腕上的蠱紋,想起墨羽師兄離開前,在雙鈴中刻下的十七道防護陣。那時他戴著玳瑁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難得嚴肅:\"就算我不在,也不能讓你受傷。\"


    玄霜仙子立在長廊盡頭,冰藍色的裙擺無風自動,所過之處凝結出細碎的霜花。她雙臂抱在胸前,眼神冷漠地望著遠處翻湧的雲海,可緊握的雙拳卻泄露了內心的不安。記憶突然閃回星瑤離開前的畫麵——那個總是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偷偷將一包暖身星砂塞進她袖中,發間的星砂花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玄霜姐姐的手總是冷冰冰的,這個能讓你暖和些。\"此刻那包星砂還靜靜地躺在她懷中,隔著衣料,卻仿佛再也傳遞不出半點溫度。


    \"等師父醒來,我要再為她吹奏那首《星夜謠》,她最喜歡了。\"清玄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哽咽。他望著手中的玉笛,想起那年中秋,七人在觀星台合奏的場景。明燭的離火劍在月下舞出赤紅光暈,墨羽用陣圖變幻出漫天星辰,星瑤則拿著星砂在地上畫出巨大的星圖,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陳參商默默握緊雙鈴,堅定地說:\"我會用蠱陣守住這裏,絕不讓任何人打擾師父。\"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月牙形的痕跡。玄霜別過頭,不願讓人看到她泛紅的眼眶,隻是低聲說:\"她一定會沒事的。\"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卷起她冰藍色的發絲,在空中劃出蒼白的弧線。


    青玄望著風雪中的昆侖虛,想起曾經七人在觀星台的歡聲笑語。如今明燭為了重鑄離火劍遠赴南疆,墨羽為探尋東海陣圖孤身前往,星瑤帶著未完成的星圖踏上尋找破解情劫的旅途。剩下的四人守著沉睡的師父,如同守護最後一簇將熄的火苗。他握緊玉笛,靈力注入笛身,吹奏出一首低沉的曲子。悠揚的樂聲混著風雪飄向遠方,似是在呼喚著那些散落天涯的身影。


    殿內,天墟將藥勺湊近夙瑤唇邊,看著藥汁順著她蒼白的唇瓣緩緩流下。他的銀發垂落在兩人相觸的手背上,與她腕間的玉勝微光交織。青鸞玉鳳突然同時發出清鳴,火焰與冰晶在殿內交織,照亮了牆上七人昔日的畫像——那時他們都還年少,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而在昆侖虛深處,渾天儀的星軌開始詭異地逆向旋轉,青銅儀盤滲出細密的水珠,倒映著長廊上四人堅守的身影。那些水珠逐漸匯聚成流,順著儀盤紋路蜿蜒而下,最終滴落在刻有\"天命\"二字的凹槽中,激起一圈圈不祥的漣漪。仿佛在無聲宣告:這場等待的盡頭,不是安寧的重逢,而是更洶湧風暴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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