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碼頭魚市的腥風,被冷藏車後門撬開的惡臭徹底攪渾。哭聲、嘶喊、救護車的尖嘯、警察的厲喝,混成一片。凍僵的“人貨”被七手八腳抬出來,裹上急救毯,像一具具剛從冰海打撈上來的殘破軀體。那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女人,嘴唇烏紫,意識模糊,卻還死死護著懷裏那個幾乎沒了聲息的小小繈褓。


    蘇晚站在混亂邊緣,身上的汙泥和血跡在魚市昏黃的燈光下格外刺目。她沒有參與救援,冰封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閃爍的警燈,死死釘在三海裏外那片漆黑如墨的海麵。海風卷著魚腥和冷藏車散出的死亡氣息,刮在臉上,刀割一般。


    掌心那塊013號烙印金屬牌,棱角硌著皮肉,冰涼刺骨。冷藏車裏的地獄景象,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視網膜上。債主…把人當牲口一樣塞進鐵棺材裏運輸!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血債,是徹底滅絕人性的魔窟!


    “晚姐!” 安全部精銳老周擠開人群,臉色凝重地跑過來,手裏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袋子裏裝著從光頭司機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一個老舊的防水衛星電話,還有一張被汗水浸得發皺的紙條。紙條上隻有一個潦草的經緯度坐標,和一個用紅筆圈出的時間——**淩晨3:15分**。旁邊,同樣用紅筆,畫著一個歪歪扭扭、如同鬼畫符的船錨標誌!


    坐標!時間!船錨!


    指向哪裏?幽靈船的接貨點?!


    “技術組確認了!坐標就在公共錨地東偏南0.7海裏,水深合適,遠離主航道!時間…離現在不到四十分鍾!”老周的聲音帶著急促。


    四十分鍾!幽靈船很可能正在那裏等待接收這車“人貨”!


    江嶼也走了過來,身上帶著硝煙和血腥混合的氣息。他看了一眼證物袋裏的坐標和時間,又看向遠處海麵,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船在等‘貨’。‘貨’沒到,船不會輕易走。這是個機會。”


    “機會?”蘇晚的聲音沙啞,帶著冰碴,“送上門的機會,也可能是鉤上的毒餌。”她想起礦坑裏“鐵塔”精神崩潰前看到的那個獨臂人影,想起幽靈船上那兩點轉瞬即逝的猩紅“眼睛”。債主,比他們想象的更狡猾,更凶殘。


    “餌已經下了。”江嶼的目光掃過正被抬上救護車的幸存者,最後落在蘇晚手中的013號金屬牌上,“礦坑裏‘鐵塔’崩潰前看到的‘海狼’,冷藏車裏的人貨,還有這個坐標…債主在‘釣魚’,想看看誰在咬鉤,想摸清我們的底牌。甚至…”他頓了頓,聲音更冷,“想確認,‘鑰匙’是不是在你手裏。”


    鑰匙…叛徒的鑰匙…娘親留下的鐵盒…


    線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


    “那就讓他看。”蘇晚的唇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冰封的眼底是焚盡一切的烈焰,“看看晚嶼的鉤子,夠不夠硬,能不能把他的錨,從海底連根拔起!”


    她猛地轉身,走向那輛被撞得變形、散發著惡臭的藍色冷藏車。目光掃過車廂內部殘留的汙跡和掙紮痕跡,最後定格在車廂尾部角落,一個被踩扁、沾著汙物的空礦泉水瓶上。


    “老周,把這輛車,給我‘恢複’原樣。”蘇晚的聲音斬釘截鐵,“能開嗎?”


    老周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狠厲的光芒:“車頭撞凹了,但不影響開!後門鎖具壞了,可以臨時焊死!保證從外麵看不出來!”


    “好。”蘇晚點頭,目光投向江嶼,“‘深藍’的微型低溫休眠倉,能塞進幾個人?”


    江嶼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眼中精光爆射!“標準倉,極限四個!偽裝成凍僵的‘人貨’!完全可行!低溫下生命體征降到最低,常規探測無法發現!”


    “四個,夠了。”蘇晚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平靜,“我,你,老周,再加一個突擊手。我們…就是‘餌’!”


    “晚姐!太危險了!”老周急道。


    “債主想看‘鑰匙’,我就讓他看。”蘇晚舉起手中那塊染血的013號金屬牌,冰封的眼底是瘋狂的冷靜,“這‘鑰匙’,夠不夠分量,送他下地獄!”


    **淩晨3:05分。公共錨地,東偏南0.7海裏。**


    海麵像一塊巨大的、凝固的黑綢緞。沒有月光,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死寂。一艘沒有任何燈光標識的黑色高速橡皮艇,如同貼著海麵滑行的幽靈,無聲地切開墨汁般的海水,停在預定坐標點。


    橡皮艇上,隻有四個人。


    蘇晚、江嶼、老周,還有一個代號“刺刀”的頂尖突擊手。


    四人身上穿著與冷藏車裏那些“人貨”相似的、肮髒破爛的衣物,臉上塗抹著汙泥和偽裝色。每人懷裏,緊緊抱著一個手提箱大小的銀灰色金屬箱——“深藍”微型低溫休眠倉。冰冷的金屬觸感隔著薄薄的衣物傳來。


    “深度確認!水溫正常!”


    “聲呐靜默!無異常回波!”


    老周和刺刀低聲匯報著最後的檢查。空氣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蘇晚抱著冰冷的休眠倉,目光穿透濃重的黑暗,投向坐標點前方那片更加深邃的海域。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海水拍打艇身的輕微嘩啦聲。但直覺,如同冰冷的針尖,不斷刺著她的神經。那艘幽靈船,一定就在附近。像潛伏在深海的巨獸,等待著獵物。


    江嶼坐在她身邊,同樣抱著休眠倉。他沒有看海麵,而是低頭快速操作著一個平板大小的加密終端,屏幕幽藍的光芒映著他冷硬的側臉。“水下機器人‘海膽’已就位,聲學隱形開啟,正在掃描半徑五百米海域…發現大型金屬目標!輪廓比對…匹配度98%!深度…十五米!目標…處於懸浮靜默狀態!”


    十五米!就在他們正下方!


    幽靈船!它竟然沒有浮在水麵,而是像潛艇一樣懸浮在近海海水中!


    “位置鎖定!‘海膽’進入伴潛模式!隨時可以激活‘深藍’冷凍脈衝!”江嶼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蘇晚深吸一口冰冷鹹腥的海風,強迫自己進入狀態。她閉上眼睛,身體微微放鬆,模擬著凍僵瀕死之人的姿態。懷裏冰冷的休眠倉,是她唯一的依仗,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劍。一旦激活,體溫將驟降,生命體征進入假死狀態。但同樣,也意味著徹底失去行動能力,成為真正的“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海麵死寂得可怕。


    隻有手表指針跳動的微弱聲響,如同倒計時的喪鍾。


    **淩晨3:14分。**


    突然!


    下方的海水深處,傳來一陣極其微弱、但沉悶異常的…機械運轉聲!


    嗡…嗡…


    如同沉睡巨獸的心髒開始搏動!


    緊接著!


    嘩啦——!


    距離橡皮艇不到三十米的海麵,猛地破開!


    一個巨大、猙獰、覆蓋著厚厚暗紅色鏽跡和藤壺的鋼鐵船頭,如同從地獄深淵探出的惡魔之顱,帶著翻湧的海水和震耳欲聾的轟鳴,破水而出!


    冰冷的海水如同瀑布般從它巨大的錨鏈孔和扭曲的船錨浮雕上傾瀉而下!


    正是那艘幽靈船!


    它龐大的船身迅速上浮,帶起的海浪將小小的橡皮艇拋得劇烈搖晃!船體上沒有一絲燈火,隻有那巨大、扭曲的船錨浮雕,在黑暗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目標出水!準備!”江嶼的聲音如同寒鐵交擊!


    橡皮艇上四人瞬間屏住呼吸,身體徹底鬆弛,如同真正的凍僵屍體。蘇晚懷裏的低溫休眠倉悄無聲息地啟動了預設程序,一股冰冷的寒流瞬間湧入四肢百骸!她的體溫以驚人的速度下降,意識被強行拉入一種冰冷模糊的臨界狀態。她最後一絲清晰的感知,是那艘巨大幽靈船如同山巒般壓過來的陰影,和船體中部,一個正在緩緩開啟、如同巨獸咽喉的…貨物裝卸艙口!


    艙口內,一片漆黑。隻有幾道雪亮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冰冷的觸手,瞬間射了下來,牢牢鎖定了橡皮艇上的四人!


    “發現‘人貨’!四個!狀態…深度凍僵!符合接收標準!”一個帶著電流雜音的、冰冷的匯報聲,通過擴音器從幽靈船上傳來,在死寂的海麵上回蕩。


    橡皮艇被探照燈鎖定,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幽靈船巨大的裝卸艙口處,放下了沉重的金屬舷梯,砸在海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幾個穿著深藍色防水工裝、戴著全覆蓋式頭盔、端著自動武器的身影,如同索命的鬼差,順著舷梯快速走下,直撲橡皮艇!


    蘇晚的意識在低溫下模糊掙紮,身體無法動彈,隻有耳朵還能捕捉到一些支離破碎的聲音。


    腳步聲…沉重的,踩在橡皮艇上…


    粗魯的拉扯感…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拖拽貨物一樣將她從艇上拽起…


    冰冷的海水濺在臉上…


    濃烈的鐵鏽味、機油味、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無數人絕望氣息混合成的…腐朽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她被拖上了冰冷的金屬舷梯!身體在粗糙的鋼鐵上摩擦…


    頭頂,是那如同巨獸咽喉般敞開的、漆黑死寂的裝卸艙口!


    探照燈的光柱刺得她緊閉的眼皮一片血紅!


    就在這極致的冰冷和感官混亂中…


    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金屬摩擦的“吱呀”聲?


    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極其熟悉的…雪裏蕻鹹菜的味道?!


    這味道…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地獄般的幽靈船上?!


    沒等她想明白,她的身體被粗暴地扔進了船艙冰冷堅硬的地麵!撞擊讓她本就模糊的意識徹底滑向深淵!


    在意識沉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


    她仿佛…透過沉重的眼皮縫隙…


    看到裝卸艙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


    似乎…有兩點極其微弱、猩紅的光芒…


    如同黑暗中睜開的、冰冷的惡魔之眼…


    正…無聲無息地…


    鎖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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