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坑深處的焦糊味混著血腥氣,嗆得人肺管子疼。地上那個被蘇晚一鐵釺捅穿肺葉的高大男人,叫得跟殺豬似的,每一聲都帶著破風箱似的嘶啦聲。血沫子從他嘴角往外冒,染紅了工裝前襟。


    幾個刑警圍著他,手忙腳亂地塞止血棉、綁繃帶,動作算不上溫柔。隊長臉色鐵青,蹲在旁邊吼:“名字!誰指使的!挖墳煉礦,殺老村長,你們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男人疼得臉都扭曲了,眼神渙散,嘴裏嗬嗬地倒著氣,就是不吭聲。那眼神裏,除了生理性的痛苦,還有一種更深的東西——麻木,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蘇晚站在幾步開外,手裏還攥著那塊從焦屍指縫裏摳出來的烙印鐵片。鐵片邊緣粗糙,沾著礦奴的骨灰和她的血,燙得她掌心發麻。她沒看地上慘叫的敵人,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寸寸刮過那些扭曲的焦黑殘骸,最後落回那個男人臉上。


    “名字?”蘇晚的聲音不高,像結了冰的溪水流過碎石,每個字都帶著砭骨的寒意。她抬起手,沾著血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氣中,對著那個男人,緩緩地、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個字——


    **“釘”**


    無形的壓力,比刑警的怒吼更重!男人渙散的眼神猛地一縮,身體不受控製地痙攣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說!”隊長趁機厲喝。


    男人嘴唇哆嗦著,眼神在蘇晚那沾血的手指和刑警隊長之間瘋狂遊移,恐懼和某種根深蒂固的恐懼在他眼中激烈撕扯。最終,對眼前這個渾身煞氣、仿佛從地獄爬回來討債的女人的恐懼,壓倒了其他。他猛地閉上眼睛,破風箱似的喉嚨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疤…疤臉熊…熊哥…是熊哥…讓…讓挖的…”


    疤臉熊?隊長立刻追問:“全名!據點!在哪兒?!”


    “不…不知道…隻…隻叫熊哥…”男人艱難地搖頭,血沫子濺出來,“據點…據點換得勤…就…就在海邊…有…有大船的地方…”


    海邊!大船!


    蘇晚和江嶼的眼神瞬間在空中碰撞!果然指向海岸線!


    “那…那墳裏…到底要找什麽?!”隊長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幾乎把他上半身提起來。


    劇烈的動作牽扯到傷口,男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眼白直翻,眼看就要暈死過去。


    “鬆手!”江嶼冷喝一聲,上前一步,手指快如閃電,在男人頸側某個位置狠狠一按!


    “呃——!”男人渾身劇震,像被電擊,渙散的眼神短暫地凝聚了一瞬,劇烈的疼痛反而讓他清醒了幾分。


    “找什麽?”江嶼的聲音低沉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刺入男人混亂的意識。


    男人大口喘著氣,眼神驚恐地看向江嶼,又掃過旁邊如同索命閻羅的蘇晚,嘴唇哆嗦得更厲害了:“…鐵…鐵盒…一個…一個舊鐵盒…熊哥說…說那女人…死前藏的…裏麵有…有海圖…還有…還有鑰匙…”


    鐵盒!海圖!鑰匙!


    蘇晚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娘親留下的那個鐵盒!原來債主挖墳掘墓,是為了這個?!那海圖…指向哪裏?鑰匙…又是什麽鑰匙?!


    “什麽鑰匙?!”蘇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尖利!


    “不…不知道…真…真不知道…”男人痛苦地搖頭,眼神裏是徹底的茫然和恐懼,“熊哥…熊哥就說…那鑰匙…能開…開‘船錨’的門…”


    船錨的門?!


    蘇晚和江嶼的瞳孔同時驟縮!債主組織的老巢?!還是…別的什麽?!


    “老村長呢?!”隊長怒吼,“為什麽殺他?!”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得躲閃,帶著一種殘忍的麻木:“…那…那老東西…看見…看見俺們挖墳…拎著柴刀…撲上來…熊哥…熊哥就…就給了他一刀…沒…沒想弄死…他自己…自己爬回窩棚…還…還想寫字…”


    “畜生!” 旁邊一個年輕刑警忍不住一腳踹在旁邊的破反應釜上,發出哐當巨響!


    男人嚇得一哆嗦,牽動傷口,又開始劇烈咳嗽,血沫子噴濺。


    “最後一個問題,”江嶼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釘在男人臉上,“你們提煉的‘藍錸’,流向哪裏?買家是誰?”


    提到“藍錸”,男人的眼神猛地一顫,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甚至超過了肉體的疼痛!他瘋狂地搖頭,牙齒咯咯打顫:“不…不能說…說了…全家…都得死…熊哥…熊哥後麵…還有人…大…大老板…不能…”


    他話沒說完,眼神突然變得極其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死死盯住蘇晚身後那片黑暗的廢墟深處,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


    “呃…呃…海…海狼…沒…沒死…他…他回來了…回來…討債了…啊——!”


    他猛地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瘋狂彈動起來!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混亂!


    海狼?!沒死?!


    這三個字像炸雷,瞬間劈在蘇晚和江嶼的頭頂!


    蘇晚猛地回頭,身後隻有一片黑暗和猙獰的廢墟輪廓。哪有什麽海狼?!


    “按住他!鎮定劑!”隊長大吼!


    幾個刑警撲上去,死死壓住瘋狂掙紮的男人。針頭紮進皮膚,強效鎮定劑推了進去。


    男人的掙紮漸漸微弱,眼神變得空洞呆滯,嘴裏卻還在神經質地、斷斷續續地念叨著,聲音越來越低,如同夢囈:


    “…海狼…沒死…船錨…十三顆釘…釘回來了…他…他回來…釘死…所有人…”


    “…債…還不清了…”


    “…她娘…她娘也是…叛徒…鑰匙…是…是叛徒的鑰匙…”


    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徹底消失。男人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死寂。


    隻有山風穿過廢墟的嗚咽,和眾人粗重的喘息聲。


    蘇晚站在原地,渾身血液像是瞬間凍僵,又在下一瞬瘋狂燃燒!海狼沒死?叛徒的鑰匙?娘…是叛徒?!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冰冷的荒謬感如同海嘯般衝擊著她!她死死攥著那塊烙印鐵片,鋒利的邊緣割破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江嶼的臉色也陰沉得可怕。他走到昏迷的男人身邊,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他的瞳孔和頸動脈,又翻開了他的眼皮看了看。“精神崩潰了。剛才的恐懼不像裝的。有人…或者有什麽東西,在那一瞬間刺激了他。”他銳利的目光掃向男人剛才死死盯住的黑暗角落,那裏隻有一片坍塌的磚石。


    “隊長!”一個技術刑警從廠房深處跑出來,臉色極其難看,手裏拿著一個物證袋,裏麵裝著幾塊焦黑的骨頭碎片和一個嚴重變形的金屬小物件。“…爐子後麵…發現一個隱蔽的…焚化坑!裏麵…還有至少五具…燒得不成樣子的…初步看,死亡時間…比外麵這些…更早!”


    又一個焚屍坑!


    債主的血債,遠不止眼前看到的這些!


    “另外…”技術刑警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指著那個變形的金屬小物件,“這東西…嵌在一具屍體的頭骨裏…像是…某種特製的身份識別牌…上麵…有殘留的…船錨蝕刻痕跡…還有…編號…”


    編號?!


    蘇晚猛地搶前一步,奪過物證袋!


    強光手電照射下,那塊被高溫嚴重扭曲、沾滿汙垢的金屬牌上,一個深紅色的、模糊的船錨圖案下,幾個被刮擦過、又被高溫灼燒得幾乎變形的阿拉伯數字,頑強地顯露出來——


    **“013”**


    013號!


    蘇晚的呼吸瞬間停止!冰錐屍體上的烙印照片是刮擦後露出的“13”,海狼手臂上是“7”,礦奴焦屍手裏是“13”,現在…又出現一個“013”!


    這些數字…到底代表什麽?!編號?順序?還是…某種密碼?!


    混亂!線索如同亂麻!海狼生死的疑雲!娘親身份的指控!船錨烙印的數字之謎!還有那指向海岸線的“大船”和“熊哥”!


    “立刻封鎖現場!全麵勘察!所有殘骸,所有物證,尤其是那個編號牌,全部送檢!最高級別!”隊長嘶聲下令,聲音都啞了,“把這家夥!”他指著地上昏迷的高大俘虜,“用救護車!嚴加看管!給我救活了!他是目前唯一的活口!絕不能死!”


    幾個刑警小心翼翼地把俘虜抬上擔架,匆匆往山下送。


    蘇晚看著擔架消失在黑暗的山路盡頭,又低頭看著物證袋裏那塊013號的扭曲金屬牌。冰封的眼底,是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在那烈焰深處,卻又有一絲被強行壓製的、因“叛徒”二字而掀起的驚濤駭浪。


    江嶼走到她身邊,高大的身影擋住山風。他什麽也沒說,隻是伸出手,用力地、穩穩地握住了她那隻沾滿血、冰冷刺骨的手。掌心傳來的溫熱和力量,像一道堅固的堤壩,暫時擋住了她心中翻騰的狂潮。


    “活口有了,線索有了,方向有了。”江嶼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定海神針般的沉靜,“不管海狼是死是活,不管‘叛徒’是真是假,船錨的根,就在海邊。”


    他微微側頭,深邃的目光穿透王家鎮沉沉的夜幕,投向東方那片未知的、被黑暗籠罩的海岸線。


    “十三顆釘的債,我們一顆一顆釘過去。”


    “釘穿他的船,掀翻他的錨。”


    蘇晚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住江嶼的手。掌心的傷口被擠壓,帶來清晰的刺痛,卻讓她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


    她抬起另一隻手,將那枚染血的013號金屬牌緊緊攥在掌心,冰冷的棱角硌著皮肉。


    她看著擔架消失的方向,看著山下警燈閃爍的王家鎮,最後,目光和江嶼一起,投向那片孕育著腥風血雨的海。


    嘴唇無聲地開合,吐出三個淬血的冰碴:


    **“釘!死!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擺攤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向光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向光人並收藏擺攤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