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木頭門板爆裂的巨響還在耳朵裏嗡嗡炸著,木屑雪塵像煙霧彈崩開的碎末,嗆得人睜不開眼。可那股子劈頭蓋臉砸進來的熱浪,比三伏天正午的日頭還毒!呼啦一下,診室裏那凍死人的陰寒氣兒,像被燒紅的烙鐵燙著了尾巴的耗子,“滋溜”一聲就縮了回去!


    江嶼!


    他堵在門口,背對著外麵呼嘯的風雪,高大的身影被身後街燈昏黃的光勾出個模糊卻異常悍厲的輪廓。那件破棉襖敞著懷,胸口那片地方!暗金色的銅斑紋路在單薄的舊褂子底下,像活了一樣瘋狂扭動、搏動!每一次搏動都炸開一團刺眼的金紅色光暈,把昏暗的診室照得忽明忽暗,蒸騰起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他吊著的傷臂被這狂暴的力量激得微微顫抖,繃帶邊緣的暗紅洇得更深了。


    他臉上沒一點血色,嘴唇幹裂翻著皮,嘴角還掛著點沒擦幹淨的血痂子。可那雙眼睛!我的老天爺!那哪是人的眼睛!簡直就是兩口燒穿了底的煉鐵爐!暗金色的火焰在裏麵翻江倒海,燒得瞳孔都熔化了似的,死死釘在屋子中央那個撐著黑傘、散發著無盡寒意的白影身上!


    “你——敢——動——她——?!”


    那一聲嘶吼,像是從喉嚨深處、帶著滾燙的血沫子硬生生撕扯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坨子,砸在冰冷的空氣裏,濺起灼人的火星子!診室的破窗戶紙被震得簌簌亂抖!


    黑煞那毫無波瀾的身影,在江嶼這挾著滔天怒火的嘶吼和胸口爆發的灼熱光芒衝擊下,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凝滯。他那低垂的黑傘傘沿,極其緩慢地向上抬起了幾不可察的一絲縫隙。


    傘沿下,那道冰冷、毫無感情的目光,如同兩束實質的、淬了萬年寒冰的錐子,瞬間穿透彌漫的煙塵,精準無比地釘在了江嶼胸口那片瘋狂燃燒的金紅色光芒上!


    沒有言語。隻有一股更加粘稠、更加陰冷、仿佛能凍結時空的恐怖威壓,如同決堤的黑色冰河,猛地從黑煞身上爆發出來,狠狠撞向門口那團燃燒的人形火炬!


    兩股截然相反、都帶著毀滅性力量的氣息,在小小的診室裏轟然對撞!


    “嗤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猛地按進了深潭寒冰!一陣令人牙酸的、如同強酸腐蝕金屬的刺耳尖鳴憑空炸響!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和更加刺鼻的陰寒腥氣!診室牆壁上剛剛凝結的白霜瞬間汽化,又迅速被新的、更厚的冰層覆蓋!地麵上的灰塵和碎屑被無形的氣浪卷起,瘋狂旋轉!


    江嶼的身體猛地一晃!胸口那金紅的光芒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火炭,驟然一暗!他悶哼一聲,嘴角那點幹涸的血痂瞬間被新溢出的暗紅洇開!額角、脖頸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那隻沒受傷的左手死死抓住門框邊緣,粗糙的木刺深深紮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瞬間凍結成暗紅的小冰珠!


    他硬生生扛住了!頂著那凍結靈魂的恐怖威壓,像棵被狂雷劈中卻依舊紮根大地的青鬆,一步未退!眼底那熔岩般的火焰,被這巨大的衝擊燒得更加狂暴、更加凶戾!


    “晚晚姐…”腳邊傳來小石頭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帶著哭腔的呼喚。


    這一聲微弱的呼喚,像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我被凍僵的神經!我猛地從巨大的恐懼和絕望中驚醒!低頭看去——


    小石頭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離我不到兩步遠。剛才被黑煞那股陰寒氣息掃過,他小臉煞白得像張紙,嘴唇烏紫,小小的身體篩糠一樣抖著。最要命的是,他那條穿著破棉褲的右腿!從膝蓋往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詭異油亮光澤的黑色冰殼!那冰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順著他的小腿向上蔓延!冰殼覆蓋的地方,皮膚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色!


    黑煞剛才抓向我的那一爪,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但那逸散的、凍結一切的死亡寒氣,掃中了離我最近的小石頭!


    “石頭!”我失聲尖叫,巨大的恐懼和心疼瞬間衝垮了所有!雙腿還被那股陰寒氣息凍得麻木僵硬,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朝著小石頭爬過去!冰冷的、沾著血汙和灰塵的水泥地摩擦著膝蓋和手掌,後背縫合的傷口被劇烈牽扯,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手臂上剛縫好的口子也瞬間崩裂,溫熱的血瞬間浸透了紗布!


    可我什麽都顧不上了!眼裏隻有小石頭腿上那不斷蔓延的死亡冰殼!


    “找死!”黑煞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被螻蟻挑釁的不耐。他那隻縈繞著黑色寒氣的蒼白手掌,無視了門口如同怒目金剛般的江嶼,竟再次抬起,五指微張,帶著凍結一切的死亡氣息,快如閃電般,朝著地上正拚命爬向小石頭的我,當頭抓下!


    這一抓,比剛才更快!更狠!帶著必殺的意誌!冰冷的指尖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五道慘白的殘影!死亡的陰影瞬間將我徹底籠罩!我甚至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寒意已經穿透頭皮!


    “操你祖宗——!!!”


    門口,江嶼發出一聲如同瀕死凶獸般的、撕裂靈魂的咆哮!他胸口那片剛剛暗淡下去的金紅色光芒,如同被澆了滾油的岩漿,瞬間爆燃到極致!刺目的光芒將他整個人徹底吞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灼熱的、仿佛能焚盡八荒的氣息猛地炸開!


    他竟不再硬抗那凍結靈魂的威壓!而是借著那威壓反震之力,整個人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前撲出!目標,不是黑煞,而是跌倒在地、正被死亡寒氣凍結的我!


    速度之快!隻留下一道燃燒著金紅色光焰的殘影!


    他撲出的瞬間,那隻吊在胸前的、洇滿暗紅的傷臂,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猛地甩動起來!手臂上纏繞的繃帶寸寸崩裂!露出底下那道皮肉猙獰外翻、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那傷口在胸口銅斑爆燃的光芒映照下,非但沒有顯得可怖,反而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凶悍氣息!


    “砰!”


    一聲沉重的悶響!


    江嶼高大的身軀如同人肉盾牌,狠狠砸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位置,分毫不差,正好擋在了我和小石頭前麵!擋住了黑煞那抓向我的、縈繞著死亡寒氣的蒼白手掌!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如同冰錐刺入滾燙岩漿的聲響!


    黑煞那隻縈繞著黑色寒氣的蒼白手掌,沒有抓中我的頭顱,卻如同燒紅的鐵釺插進堅冰,狠狠抓在了江嶼擋過來的、那條剛剛甩動起來、傷口猙獰的右臂上!


    “呃啊——!!!”


    江嶼喉嚨裏爆發出壓抑到極致、卻依舊撕心裂肺的慘嚎!那聲音不似人聲,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劇痛!他整條右臂在接觸的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散發著黑氣的慘白冰晶!冰晶之下,他那道本就深可見骨的傷口,如同被投入了強酸,瞬間變得焦黑、碳化!皮肉骨骼在極寒與灼熱的對衝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但他沒退!


    他死死咬著牙,牙關因為巨大的痛楚咯咯作響,嘴角的鮮血如同小溪般湧出!他那隻沒受傷的左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撐在冰冷的地麵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銅斑光芒瘋狂閃爍!他整個人如同被釘死在地上的怒目金剛,用身體、用那條正在被死亡寒氣侵蝕、碳化的傷臂,硬生生扛住了黑煞這必殺的一抓!


    時間仿佛凝固了。


    診室裏隻剩下江嶼壓抑痛苦的粗重喘息,黑煞手掌抓在他傷臂上發出的“滋滋”腐蝕聲,還有小石頭腿上那黑色冰殼向上蔓延時細微的“哢嚓”聲。


    我趴在地上,離江嶼擋過來的身體隻有咫尺之遙。看著他那條被黑煞手掌死死抓住、覆蓋著慘白冰晶和不斷碳化的恐怖傷臂,看著他因為劇痛而扭曲、卻依舊死死撐住地麵的側臉,看著他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巨大的恐懼、心疼和一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如同海嘯般瞬間將我淹沒!


    “江嶼——!”我嘶啞地哭喊出聲,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鬼魅般蟄伏在角落陰影裏的老耿,動了!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等黑煞被江嶼這悍不畏死、近乎自毀的阻擋牽製住的這一瞬!


    他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閃電!沒有聲音!沒有預兆!手中的柴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凝聚了他全身力量、精氣神的致命一刺!刀尖撕裂冰冷的空氣,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決絕,快如奔雷!目標,直指黑煞因為抓握江嶼手臂而微微暴露的、傘沿下的太陽穴!


    這一刺,無聲無息,卻凝聚了老耿畢生所學和此刻全部的心力!刀尖之上,一點微不可察的暗紅光芒一閃而逝!


    黑煞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來自死角的、致命的一擊!他那毫無表情的臉龐在傘沿下似乎極其細微地扭曲了一下!抓住江嶼手臂的蒼白手掌猛地發力,想將江嶼當作盾牌甩向身後!


    “給老子——定——!!!”


    江嶼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咆哮!胸口那金紅色的光芒瞬間燃燒到極致,如同回光返照!他那隻撐地的左手,皮膚下暗金色的紋路瘋狂亮起,整條手臂仿佛鍍上了一層流動的熔金!他竟硬生生扛住了黑煞那沛然莫禦的甩力!身體如同紮根大地的山巒,紋絲不動!甚至借著這股甩力,將自己那條被抓住、正在碳化的傷臂,如同燒紅的鐵鎖,死死反纏住了黑煞的蒼白手腕!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如同燒紅的鐵釺捅穿朽木的聲響!


    老耿那把凝聚了全部力量與心神的柴刀,如同燒紅的釘子,精準無比地、毫無阻礙地,狠狠刺入了黑煞傘沿之下、太陽穴的位置!


    時間,真的停滯了一瞬。


    黑煞那一直毫無波瀾、散發著無盡寒意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力量!抓住江嶼傷臂的那隻蒼白手掌,驟然鬆開!


    “呃…”


    一聲極其短促、壓抑著巨大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悶哼,極其詭異地從黑傘下傳來!那冰冷無情的語調,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扭曲和裂痕!


    他猛地抬頭!傘沿被這劇烈的動作帶得向上掀開!第一次,露出了小半張臉!


    那根本不是人臉!


    蒼白的皮膚下,是如同流動的、粘稠黑油般的物質!沒有五官!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如同黑洞般的窟窿!此刻,那兩個黑洞般的窟窿正死死盯著太陽穴上插著的那把柴刀刀柄!窟窿周圍,那粘稠流動的黑油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扭曲!一股更加濃烈、更加腥臭的黑色煙氣,帶著刺耳的“滋滋”聲,從他太陽穴的傷口處瘋狂湧出!


    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無數冤魂厲鬼尖嘯般的恐怖精神衝擊,猛地從那兩個黑洞般的窟窿裏爆發出來!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老耿和江嶼!


    “噗——!”


    老耿首當其衝,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後麵的藥櫃上!玻璃碎裂,瓶瓶罐罐稀裏嘩啦砸了一地!他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胸前破舊的棉襖!


    江嶼也被這股恐怖的精神衝擊狠狠撞中!胸口那爆燃的金紅光芒如同風中殘燭,瞬間熄滅!他悶哼一聲,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麻袋,軟軟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條被死亡寒氣侵蝕、碳化了大半的右臂無力地耷拉著,慘不忍睹!


    黑煞高大的身影在原地劇烈地搖晃了幾下,太陽穴上那把深入顱內的柴刀刀柄還在微微顫動。他身上流淌的粘稠黑油瘋狂地翻滾、扭曲,逸散出的黑煙更濃。他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混亂。


    “走…走…”江嶼躺在地上,嘴角不斷湧出暗紅的血沫,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卻依舊死死盯著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擠出兩個字。


    走?往哪走?小石頭腿上的冰殼已經蔓延到了大腿!江嶼和老耿生死不知!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看著黑煞那搖晃著、散發著恐怖氣息的身影,看著地上如同破碎玩偶般的江嶼和老耿,看著小石頭腿上那不斷蔓延的死亡黑色……


    一股混雜著無邊恐懼、巨大心疼和破釜沉舟瘋狂的火焰,猛地從我心底最深處燒了起來!


    不!不能就這麽完了!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不顧後背撕裂的劇痛,不顧手臂崩裂的傷口湧出的鮮血!我踉蹌著撲到江嶼身邊,看著他蒼白如紙、氣息奄奄的臉,看著他那條幾乎廢掉的、慘不忍睹的傷臂,巨大的酸楚和心疼讓我幾乎窒息!


    “江嶼…江嶼你醒醒!”我顫抖著手,想碰碰他的臉,卻又怕弄疼了他。


    他似乎聽到了我的呼喚,渙散的眼神極其艱難地聚焦了一下,落在我臉上。那裏麵沒有了熔岩般的火焰,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解脫的溫柔。他沾滿鮮血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湧出更多的血沫。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小石頭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呻吟:“晚晚姐…冷…好冷…”他小臉煞白,那條被黑色冰殼覆蓋的右腿,已經僵硬得如同冰雕。


    黑煞搖晃的身影似乎穩定了一些,太陽穴上插著的柴刀依舊在顫動。那兩個黑洞般的窟窿,緩緩轉動,再次鎖定了我和地上的小石頭!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殺意彌漫開來!


    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我!但我沒有退縮!我猛地轉過身,張開雙臂,用自己同樣傷痕累累的身體,死死擋在了江嶼和小石頭前麵!像一隻護崽的母獸,麵對著那恐怖的黑影!


    “來啊!”我嘶聲尖叫,聲音因為恐懼和絕望而扭曲變形,眼淚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往下淌,“有本事…衝我來!別碰他們!”


    黑煞似乎被我這螻蟻般的挑釁徹底激怒。他身上逸散的黑煙猛地一滯,那隻沒有受傷的蒼白手掌緩緩抬起,五指縈繞著更加濃鬱的、帶著冰晶的黑色寒氣,對準了我!


    死亡的寒意瞬間將我籠罩!心髒像是被冰手攥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低沉如同古鍾震鳴的嗡響,猛地從地上江嶼的胸口迸發出來!


    他胸口那片沉寂下去的銅斑,在江嶼意識渙散、生命垂危的絕境下,竟再次亮了起來!不再是狂暴的爆燃,而是一種內斂的、深沉的、如同地心熔岩般厚重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帶著一種古老、蒼茫、仿佛能淨化一切邪穢的氣息,緩緩擴散開來!


    光芒掃過之處,診室內彌漫的陰寒氣息如同冰雪消融!牆壁上厚厚的冰層迅速汽化!地麵凝結的黑霜瞬間褪去!


    那光芒,也掃過了擋在他們身前的我,掃過了地上瑟瑟發抖的小石頭,更掃過了黑煞那抬起的手掌!


    “滋滋滋——!!!”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黑煞的手掌上!一陣尖銳到變形的、如同無數金屬被強行撕裂的恐怖嘶鳴猛地響起!黑煞那抬起的手掌上縈繞的黑色寒氣瞬間紊亂、潰散!他那蒼白的掌心,竟在暗金光芒的照射下,迅速變黑、焦糊、冒起濃烈的黑煙!整條手臂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像是受到了某種致命的克製和傷害!那黑洞般的窟窿裏爆射出難以置信的驚駭光芒!他猛地收回手掌,高大的身影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帶著巨大痛苦的踉蹌後退!


    他死死盯著地上江嶼胸口那片散發出古老淨化氣息的暗金光芒,又極其怨毒地掃過擋在前麵的我,最後,目光落在地上小石頭那條被黑色冰殼覆蓋的腿上……那黑洞般的窟窿裏,似乎閃過一絲極其複雜、混雜著貪婪、忌憚和巨大痛楚的光芒。


    “吼——!!!”


    一聲不甘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鳴從黑傘下傳來!他猛地轉身,不再看我們,高大的身影化作一股粘稠的黑煙,如同退潮般,貼著冰冷的地麵,朝著通往後院的小門方向,瘋狂流竄而去!速度之快,隻在門縫邊緣留下一道迅速消散的、散發著腥臭的黑煙痕跡!


    走了?


    那恐怖的瘟神…被江嶼胸口那古怪的暗金光芒…嚇跑了?


    巨大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我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重重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後背的劇痛,手臂的崩裂,還有心口那巨大的後怕和茫然,讓我眼前陣陣發黑。


    “晚晚姐…”小石頭微弱的聲音傳來,帶著劫後餘生的哭腔。


    我猛地回過神,連滾帶爬地撲到江嶼身邊。


    他躺在地上,胸口的暗金光芒已經徹底內斂消失,隻留下皮膚上那片搏動得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暗金紋路。他臉色白得像紙,嘴唇被血染得暗紅,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那條擋在我麵前的傷臂,更是慘不忍睹,覆蓋著厚厚的白霜,小臂以下焦黑碳化,如同燒焦的枯枝。


    “江嶼!江嶼你醒醒!”我顫抖著手,不敢碰他,眼淚洶湧而出,滴落在他冰冷的臉頰上。


    他似乎被我的眼淚燙到了,緊閉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沾滿血汙的嘴唇,極其艱難地、極其微弱地翕動著。


    我趕緊俯下身,把耳朵湊到他嘴邊。


    “……晚……晚……”


    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裏擠出來的血沫子。


    “我在!我在!”我用力握著他那隻沒受傷的、同樣冰冷的手,聲音哽咽。


    “……不……怕……”他嘴唇又動了動,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我……娶……你……”


    最後三個字,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我的耳邊!


    我娶你……


    在這冰冷絕望的衛生院,在剛剛經曆生死搏殺、遍地狼藉的診室,在他生命垂危、意識模糊的邊緣……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的竟是這個!


    巨大的酸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所有的堤壩!我再也控製不住,死死抓著他冰冷的手,把臉埋在他沾滿血汙的胸口,失聲痛哭!


    哭聲在死寂的診室裏回蕩,混合著小石頭壓抑的啜泣。


    角落裏,老耿掙紮著從破碎的藥瓶堆裏坐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看著抱在一起痛哭的我和奄奄一息的江嶼,那張刀刻斧鑿般的臉上,眉頭緊緊鎖著,眼底深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他撐著柴刀,踉蹌地站起來,走到通往後院的小門邊,警惕地檢查著門縫下那點迅速消散的黑痕。


    寒風從破碎的門洞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灰塵和碎紙。消毒水味、血腥味、焦糊味混雜在一起,刺鼻難聞。


    希望,伴隨著刺骨的寒冷和無邊的傷痛,在這片狼藉中,如同江嶼胸口那點微弱搏動的暗金紋路,頑強地閃爍著。而那句在生死邊緣許下的沉重諾言——“我娶你”——則像一顆滾燙的種子,深深埋進了這片冰冷的廢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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