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目光,像手術台上無影燈的冷光,直直地刺在我臉上。床頭櫃上那個透明的證物袋裏,幾片染血的殘頁如同被肢解的蝴蝶翅膀,無聲地控訴著剛剛發生的慘烈撕裂。


    “林小姐,”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在安靜的病房裏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現在能告訴我了嗎?這筆記本裏……到底記錄了什麽?為什麽……會招來殺身之禍?”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糖衣的毒藥,表麵是關切的詢問,內裏是冰冷的試探。他盯著我的眼睛,試圖從裏麵挖掘出最細微的震動,捕捉任何一絲泄露的真相。


    江嶼昏迷前那句破碎的警告——“別信……電話……陳默他……”——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神經末梢。別信陳默!他是誰的眼睛?趙榮的?還是……江家那個深不可測的江振業的?


    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恨意在我胸腔裏瘋狂衝撞,幾乎要將我撕裂。我死死攥著身下潔白的床單,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幾乎要摳進布料裏。喉嚨幹澀得像著了火,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粗重喘息。


    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幅度越來越大。額頭上剛縫合的傷口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眼前陣陣發黑。不是裝的,是巨大的精神衝擊和身體的虛弱帶來的真實反應。但我放任了它,甚至刻意讓肩膀更加劇烈地聳動起來。


    “林小姐?林小姐你怎麽了?!”護士的聲音帶著驚慌,立刻上前查看。


    我猛地抬起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眼神驚恐地掃過陳默,又落在證物袋裏的殘頁上,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喉嚨裏擠出破碎的、不成調的嗚咽:“……血……好多血……車……撞了……爸!媽!別走!……筆記本……壞人……搶走了……壞人……”


    我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眼神渙散,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創傷應激反應中。我像一隻受驚過度、精神瀕臨崩潰的小獸,在病床上蜷縮起來,將頭深深埋進臂彎,發出壓抑的、如同幼獸悲鳴般的啜泣,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陳先生!她受刺激太大了!不能再問了!”護士嚴厲地轉向陳默,語氣帶著不滿,“病人需要絕對的安靜和休息!請你出去!”


    陳默站在原地,眉頭緊鎖,眼神像鷹隼般銳利地審視著我蜷縮顫抖的背影。那目光如有實質,帶著穿透性的審視,仿佛要剝開我偽裝的脆弱,直抵核心。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最終,他移開了視線,看向護士,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卻聽不出什麽情緒:“好。麻煩照顧好她。”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床頭櫃上的證物袋,“這個東西,我暫時保管。等她情緒穩定些再說。”他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將那個裝著殘頁的證物袋拿了起來。


    我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他要拿走僅存的證據!我幾乎要控製不住跳起來阻止!但殘存的理智死死壓住了衝動。不能!現在撕破臉,無異於自尋死路!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裏瞬間彌漫開濃重的鐵鏽味,將所有的憤怒、恐懼和絕望都咽了回去,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陳默拿著證物袋,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最終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病房。門被輕輕帶上。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才像被抽掉了骨頭般,癱軟在病床上,渾身的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心髒依舊狂跳不止,如同擂鼓。


    護士鬆了口氣,給我掖了掖被角,輕聲安慰:“別怕,林小姐,都過去了,好好休息,睡一覺就好了。”她調整了一下輸液管,也離開了病房。


    死寂。


    病房裏隻剩下我粗重的喘息聲和監護儀單調的“滴滴”聲。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纏繞著心髒,越收越緊。筆記本最重要的部分被蘇蔓搶走了,剩下的殘頁又被陳默拿走。江嶼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我孤立無援,身陷囹圄,周圍全是眼睛。


    那個神秘電話的警告,江嶼破碎的警示,陳默深不可測的眼神……像無數碎片在腦中瘋狂旋轉。陳默……他到底是誰的人?他拿走殘頁,是想確認我們掌握了多少?還是在為下一步行動做準備?


    不!不能坐以待斃!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和複仇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父母的血仇未報!江嶼的命還懸著!我林晚不能倒在這裏!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現在唯一能確認的盟友……隻有老張!那個同樣在死亡邊緣掙紮、父親的老戰友!陳默說老張在“更秘密的地方”,江嶼知道具體位置嗎?陳默會不會也知道?老張手裏,是否還有其他證據?


    必須聯係上老張!或者……想辦法讓老張知道我還活著,並且需要他!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陳默去而複返?


    門被推開一條縫,探進來的卻是一張年輕、帶著點怯生生的圓臉——是剛才那個護士。她手裏端著一個藥盤,快步走了進來,反手輕輕關上門,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小姐,該吃藥了。”她的聲音很輕,眼神卻飛快地掃了一眼門口,然後快步走到我床邊,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說:“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


    她飛快地將一粒白色藥片塞進我手心,但下麵,還壓著一張被折疊得隻有指甲蓋大小的紙條!


    我瞳孔驟縮!心髒狂跳!是誰?


    護士的眼神充滿了緊張和一絲同情,她沒再多說,隻是用眼神示意我藏好。然後迅速恢複了正常的音量:“這是安神鎮定的藥,有助於你睡眠恢複。快吃了吧。”


    我立刻會意,借著喝水的動作,迅速將紙條連同藥片一起塞進了枕頭底下。護士看著我“服下”藥,鬆了口氣,端著藥盤匆匆離開了。


    病房再次陷入死寂。我像等待宣判的囚徒,豎起耳朵聽著門外走廊的動靜。確認安全後,我顫抖著手,從枕頭下摸出那張小紙條。


    紙條被展開,上麵隻有一行用藍色圓珠筆寫下的、極其潦草的小字,帶著一種匆忙和緊張:


    **【老張在縣二院舊樓icu 3床。小心陳。信送信人。】**


    老張在縣二院舊樓icu?3床?小心陳?信送信人?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我的大腦!老張的具體位置!再次警示小心陳默!而這個“送信人”……是指這個護士嗎?她是誰的人?老張的?還是……那個神秘電話背後的人?


    紙條上沒有落款。但“信送信人”四個字,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信任。現在,除了相信這個傳遞信息的人,我別無選擇!


    縣二院……我必須去!必須見到老張!


    但怎麽去?陳默的人肯定在監視著這層樓!我額頭有傷,右腿撕裂感染,走路都困難,怎麽躲過那些眼睛?


    目光落在床頭的呼叫鈴上……一個冒險的計劃在腦中迅速成型。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按下了呼叫鈴!


    幾秒鍾後,還是那個圓臉護士推門進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詢問:“林小姐,哪裏不舒服?”


    “我……我頭暈……惡心……”我虛弱地呻吟著,臉色蒼白(這次是真的被剛才的紙條驚到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想吐……快……扶我去衛生間……”


    護士看著我痛苦的樣子,沒有懷疑,立刻上前攙扶我下床。我的右腿一著地,立刻傳來鑽心的劇痛,身體一歪,幾乎全部重量都壓在了護士身上。


    “小心!”護士吃力地扶住我,架著我一步一挪地往病房自帶的獨立衛生間走。


    衛生間很小。護士扶我坐到馬桶上,關切地問:“需要我在這陪你嗎?”


    “不……不用……你出去吧……我……我自己可以……”我捂著嘴,一副強忍嘔吐的樣子。


    護士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考慮到我的尊嚴,點點頭:“那好,我就在門外,有事立刻叫我。”她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衛生間的門。


    門一關上,我立刻停止了偽裝。心髒狂跳得如同要炸開!時間緊迫!我強忍著腿上的劇痛,扶著冰冷的瓷磚牆壁站起來,迅速環顧這狹小的空間——唯一的出口是門,唯一的窗戶是高處一扇小小的、裝著鐵柵欄的換氣窗,根本不可能出去!


    怎麽辦?難道要硬闖?可門外就是護士,再外麵可能就是陳默的人!


    絕望再次襲來。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落在了衛生間天花板的吊頂上。那是那種常見的、一塊塊扣板拚成的集成吊頂。


    一個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


    我咬咬牙,搬過旁邊的垃圾桶,反扣在地上,忍著劇痛踩上去。高度勉強夠到吊頂邊緣。我伸出手指,用力去摳吊頂扣板的邊緣縫隙!


    手指被堅硬的塑料邊緣劃破,鑽心地疼。但我顧不上了,用盡全身力氣,終於撬開了一條縫隙!我用力向上頂開一塊扣板!


    一股灰塵和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上麵是黑洞洞的、布滿各種管道和電線的吊頂空間!


    就是現在!


    我雙手扒住吊頂邊緣,用那條沒受傷的左腿拚命蹬踩牆壁借力,右腿的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拚了!我低吼一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自己“拖”進了那個狹窄、黑暗、布滿灰塵的吊頂空間裏!


    身體重重砸在龍骨架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我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灰塵嗆進喉嚨,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又被我強行壓回喉嚨深處,憋得滿臉通紅。


    “林小姐?你沒事吧?”門外傳來護士疑惑的詢問聲,伴隨著轉動門把手的聲音!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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