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狠狠拉扯著農場的寧靜。刺耳的蜂鳴穿透牆壁,震得人心跳驟停。我猛地從長椅上彈起,心髒幾乎要撞碎肋骨。走廊那頭,江嶼的身影如同離弦的箭,持槍衝了過來,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額角剛包紮好的紗布下又滲出了暗紅。


    “林晚!跟我來!趙榮的人找到這裏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不由分說將我拖向走廊深處。他的手心滾燙,帶著硝煙和血腥的餘味。


    “老張!”我掙紮著回頭,望向病房緊閉的門。


    “有人負責轉移他!顧好你自己!”江嶼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推開一扇不起眼的防火門,一股混雜著飼料和機油的氣味撲麵而來——是倉庫的後通道。


    通道狹窄、黑暗,堆放著雜物。外麵的喧囂如同潮水般湧來:槍聲!零星的槍聲像炒豆子般響起,緊接著是更密集的自動武器掃射聲!子彈打在建築物牆體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和磚石碎裂的脆響!男人的怒吼、受傷的慘叫、犬吠的狂躁……各種聲音交織成一曲地獄交響曲。


    “趴下!”江嶼猛地將我按倒在地。幾乎是同時,一排子彈呼嘯著打穿了通道頂部的鐵皮通風管道,發出刺耳的金屬撕裂聲,火星四濺!破碎的隔熱棉像肮髒的雪片紛紛揚揚落下。


    “媽的,火力太猛了!”江嶼咒罵一聲,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他們想強攻進來!”


    “怎麽辦?”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不是害怕,是身體對巨大危險的原始反應。


    “走這邊!”江嶼當機立斷,拉著我貓腰鑽進旁邊一個更窄的、堆滿麻袋的岔道。麻袋散發著穀物和塵土的氣息,硌得人生疼。我們幾乎是匍匐前進,子彈打在倉庫主體建築上的聲音越來越密集,每一次爆炸般的巨響都讓腳下的地麵微微震顫。


    突然,岔道前方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粗暴的吆喝:“搜!一個都別放跑!”


    江嶼一把將我拽進麻袋堆的縫隙深處,自己則緊貼著冰冷的牆壁陰影處。他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銳利如鷹,手中的槍穩穩抬起,指向聲音來源的拐角。


    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穿著黑色作戰服、手持衝鋒槍的男人出現在岔道口,戰術手電的光柱在布滿灰塵的空氣中亂晃。光線掃過我們藏身的麻袋堆,距離我的腳隻有不到半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連手指尖都在發麻。江嶼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手指輕輕扣在扳機上。


    就在那束光即將掃到我的瞬間——


    “轟隆!!!”


    倉庫深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整個通道劇烈搖晃,塵土簌簌落下,強烈的衝擊波裹挾著熱浪湧了過來!那兩個槍手猝不及防,被震得一個趔趄,手電筒也脫手飛出,摔在地上熄滅了。


    “就是現在!”江嶼低吼一聲,猛地從陰影中竄出!如同捕食的獵豹,動作快得隻剩下一道殘影!


    “砰砰!”兩聲幹脆利落的槍響在狹窄的空間裏炸開,帶著巨大的回音。


    兩個槍手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栽倒在地。江嶼看都沒看結果,一把拉起還在發懵的我:“走!”


    我們衝出岔道,爆炸的煙塵尚未散盡,刺鼻的硝煙味嗆得人咳嗽。倉庫主體方向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借著混亂,江嶼帶著我七拐八繞,衝出了倉庫後門。


    冰冷的夜風瞬間灌滿口鼻。外麵是一片開闊的曬穀場,遠處是黑黢黢的田野。但曬穀場並不安全!幾道強光手電的光柱如同探照燈般掃射著,引擎的轟鳴聲從農場大門方向傳來,顯然有更多的車輛在逼近!


    “去穀倉!”江嶼指著遠處一棟高大的、黑洞洞的建築,“快!”


    我們剛跑下倉庫台階,一束強光就猛地鎖定了我們!


    “在那裏!抓住他們!”一聲厲喝響起。


    “砰砰砰!”子彈追著我們的腳後跟掃射過來,打得水泥地麵碎屑亂飛!


    江嶼猛地將我撲倒在地,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帶起一溜血花!他悶哼一聲,卻毫不停頓,拉著我滾進一堆碼放整齊的幹草垛後麵。


    “你受傷了!”我看著他肩膀迅速洇開的暗色,聲音都變了調。


    “皮外傷。”江嶼咬牙撕開肩頭衣料看了一眼,動作麻利地扯下自己襯衫下擺,用牙齒配合單手快速勒緊傷口上方止血。他的動作冷靜得可怕,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聽著,”他喘著粗氣,眼神在黑暗中灼灼發亮,“他們的目標是我和老張。等下我往西邊引開火力,你往東,穿過那片玉米地,陳默在林子邊上接應!”


    “不行!”我一把抓住他完好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他肉裏,“要走一起走!”把他一個人丟在槍林彈雨裏?我做不到!


    “蠢!”江嶼低吼,眼神鋒利如刀,“你留下隻會拖累我!去找到陳默,他能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老張說的筆記本,很可能還在你們老家的老屋裏!那是扳倒趙榮的關鍵!你必須活下去,林晚!為了你父母!”


    “筆記本”三個字像重錘砸在我心上。父母……老張用命換來的線索……


    就在這時,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從草垛另一側包抄過來!手電光柱再次掃過!


    “沒時間了!”江嶼猛地推開我,同時探身出去,“砰砰砰!”連開三槍壓製!


    對方立刻還擊,子彈打在草垛上噗噗作響,幹草被打得四散紛飛!


    “走啊!”江嶼回頭衝我厲喝,額角青筋暴起,肩頭的血已經染紅了半邊手臂。


    看著他在火光映照下蒼白卻決絕的臉,一股巨大的悲憤和決絕瞬間衝垮了我所有的猶豫。我不能死在這裏!父母的血仇未報,老張還在生死線上掙紮!


    “你撐住!我找到筆記本就回來!”我嘶聲喊出這句話,不再看他,猛地轉身,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東邊那片在夜色中沙沙作響、如同黑色海洋般的玉米地衝去!


    身後,槍聲瞬間變得更加激烈!夾雜著江嶼的怒吼和敵人的咒罵!我不敢回頭,眼淚混合著汗水糊了滿臉,右腿的傷處鑽心地疼,每一次邁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隻能拚命地跑,深一腳淺一腳地衝進比人還高的玉米地!


    玉米葉子像粗糙的刀片刮過臉頰和手臂,留下道道火辣辣的刺痛。黑暗中不辨方向,我隻能憑著感覺悶頭往前衝。身後農場方向的槍聲、爆炸聲、喊叫聲,像一張無形的網,緊緊追索著我。


    “砰!”一顆流彈尖嘯著從頭頂飛過,打斷了幾根玉米稈。


    我嚇得魂飛魄散,撲倒在地,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嘴裏蹦出來。泥土和腐敗植物的氣息衝進鼻腔。我趴在冰冷的土地上,劇烈地喘息,耳朵豎起來捕捉著任何危險的動靜。


    槍聲似乎漸漸被玉米地的沙沙聲隔絕了。但另一種更細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卻從側後方傳來——是有人撥開玉米葉,謹慎靠近的窸窣聲!


    有人追進來了!不止一個!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髒。我屏住呼吸,手腳並用,像受驚的動物般在玉米叢中無聲地爬行,試圖遠離聲音來源。


    窸窣聲越來越近,伴隨著壓低的交談:


    “……分頭找,那娘們跑不遠……”


    “……江嶼那小子真他媽能扛……”


    “……老板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江嶼……他怎麽樣了?他還在抵擋嗎?還是已經……


    不敢再想下去!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咬緊牙關,忍著腿上的劇痛,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汗水流進眼睛,辣得生疼。玉米地的盡頭似乎遙遙無期。


    突然,前方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不是手電筒那種強光,更像是……車燈?


    陳默!一定是陳默在林邊接應!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燃起。我奮力朝著光亮的方向爬去,顧不上枝葉的刮蹭,隻求快一點,再快一點!


    光亮越來越清晰。我終於爬出了玉米地的邊緣,眼前是一條狹窄的土路,路邊停著一輛沒有開大燈、隻亮著微弱示寬燈的黑色越野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站在車旁張望——是陳默!


    “陳默!”我嘶啞地喊了一聲,掙紮著想站起來。


    “林小姐!”陳默立刻發現了狼狽不堪的我,快步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扶起,“快上車!”


    他拉開車門,幾乎是把我塞了進去。我癱倒在車後座上,劇烈地喘息,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車窗外,農場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槍聲依舊零星地傳來。


    “江嶼……江嶼還在裏麵……”我抓住陳默的胳膊,語無倫次。


    陳默臉色鐵青,眼神死死盯著農場的方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江總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先送你離開!”他猛地發動車子,“坐穩了!”


    越野車如同離弦之箭,衝上土路,將那片燃燒的農場和血腥的戰場甩在身後。我回頭望去,火光在視野中越來越小,最終被黑暗吞噬,隻留下一個猩紅的光點,像一顆泣血的眼睛。


    “老張呢?”我啞聲問,嗓子疼得厲害。


    “安全轉移了,在另一條線上。”陳默的聲音緊繃,“我們現在去安全點,你需要休息和處理傷口。”


    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疲憊如潮水般湧來,身體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但腦子裏卻異常清醒,翻騰著江嶼染血的身影、老張虛弱的聲音、父母模糊的笑容……還有那個沉甸甸的詞——“筆記本”。


    陳默開著車,在偏僻的鄉道上七拐八繞,顯然在防備追蹤。窗外的景色越來越陌生,從田野漸漸過渡到低矮的山丘。不知開了多久,車子駛入一片濃密的杉樹林,最終停在一棟幾乎被爬山虎完全覆蓋的舊別墅前。這裏偏僻得如同被世界遺忘。


    陳默熄了火,警惕地觀察了四周,確認安全後才示意我下車。別墅裏麵倒是幹淨整潔,家具簡單,但生活用品齊全,顯然是個精心準備的藏身點。


    “一樓有醫療箱,你自己處理一下傷口。我去檢查周邊,設置警戒。”陳默遞給我一個袋子,“裏麵有幹淨衣服和吃的。”他頓了頓,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林小姐,先活下去。其他事,等江總消息。”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別墅外的夜色裏。


    我提著袋子,拖著幾乎麻木的身體走進浴室。鏡子裏的人狼狽不堪:臉上布滿泥汙和幹涸的血跡,右臉頰的擦傷結了暗紅的痂,頭發被汗水、塵土和幹草屑黏成一綹綹,嘴唇幹裂,眼睛紅腫。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沾滿了泥土、草屑和……暗紅色的血漬。那是江嶼的血。


    我顫抖著脫下髒汙的外套,肩膀處那片暗紅的印記刺得我眼睛生疼。打開熱水,溫熱的水流衝刷著冰冷的身體,也衝淡了凝固的血汙。腿上的傷口被水一泡,又傳來尖銳的刺痛。我咬著牙,用酒精棉球仔細清理、上藥、包紮。臉上的擦傷也火辣辣地疼。


    換上幹淨的衣物,我癱坐在客廳冰冷的木地板上,機械地打開陳默留下的袋子,裏麵是礦泉水和壓縮餅幹。食不知味地啃了幾口,幹澀的餅幹渣噎在喉嚨裏。


    窗外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杉樹林的沙沙聲。農場的火光、槍聲、江嶼染血的身影……一切仿佛一場噩夢,卻又真實得令人窒息。


    “筆記本……”老張微弱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父親……那個沉默寡言、總是帶著憨厚笑容的男人,他真的在暗中收集趙榮犯罪的證據?他會把筆記本藏在哪裏?


    老家……那棟承載著我童年所有歡笑、最終卻變成噩夢源頭的土房子。父母去世後,房子就被大伯一家占了,後來又轉賣給了別人。五年了,物是人非,就算真有筆記本,還能找到嗎?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回憶。父親的書桌?他很少用,總是鎖著。母親陪嫁的紅木箱子?裏麵大多是舊衣服……灶台?有一次我好像看見他蹲在灶膛口摸索什麽……


    線索太模糊了。


    就在這時,客廳角落那台老舊的座機電話,突然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別墅裏如同驚雷炸響!


    我嚇得渾身一抖,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誰?誰會打這個電話?陳默?還是……追兵?


    鈴聲執著地響著,一聲聲敲打著我的神經。


    接?還是不接?


    我死死盯著那部黑色的老式電話機,仿佛看著一條盤踞的毒蛇。最終,求知的欲望壓倒了恐懼。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顫抖著拿起了聽筒,屏住呼吸,沒有立刻出聲。


    電話那頭,也是一片死寂。隻有一種極其輕微的、規律的電流雜音。


    幾秒鍾後,一個被刻意壓低、經過變聲器處理、分辨不出男女的詭異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鑽進了我的耳朵:


    “林晚……想知道你父母車禍的真相嗎?……還有江嶼……他到底在替誰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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