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站直,拍了一下山綏綏的手。


    她上前一步,堅定的握著手中的龍骨刀,“燧人首領,你說的對,有時候正與邪,確實無法完全割裂,就算是神,也會生出無法控製的想法與餘念。


    可是,世間修行,天地回歸本心,若是為了一己私利,就隨意傷害別人,將人的性命視若草芥,是錯的。”


    燧人燃輕笑著,好奇的打量了容絮一眼,他明顯看出,容絮剛才的心態已經動搖,不過片刻的功夫,卻又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試圖說服他放棄。


    燧人燃:“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本來就是自然的法則,作為強者想要發展,想要控製一切,必要的犧牲在所難免。”


    說話間,燧人燃抬手,將打暈在地的周紹聰提起來,像垃圾一樣丟在一邊。


    山綏綏連忙上前,扶起周紹聰,一個瞬移帶到容絮身邊。


    這時,原本跪伏在地上的部落民眾站起來大半,他們虔誠的望著大首領燧人燃,以及首領身後的那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眼睛裏盡然是狂熱和不知名的信奉。


    “看啊,脆弱的人,就是如此好控製,就像是螻蟻,隻要在地上灑下一點點蜜糖,螻蟻就趨之若鶩,哪怕那蜜糖包裹著毒。”


    容絮蹙眉,不耐煩的眯了眯眼,燧人燃已經走火入魔,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再和他講道理掰扯下去毫無意義。


    容絮淡聲道:“不——作為強者,我們更應該保護弱小。


    欺負弱小,就是看不起曾經弱小的自己。


    因為風起於微末之時,星星之火,可以……”


    容絮提刀,紅色的火焰覆蓋白色的龍骨刀身,她對著燧人燃的方向,一刀揮出,伴隨著她淡然堅定的聲音:“可以燎原!”


    “哈哈”燧人燃站在原地,絲毫未動,說了一句不著頭腦的話:“不管經曆多少歲月,你們神女都一如既往的天真。”


    龍骨刀的火焰撲向燧人燃,距離他的麵龐還有半米,在電光火石之間,燧人燃周圍的信徒突然暴走,他們發瘋一樣的衝向部落的大首領,像是螞蟻遷徙時護住蟻後一樣,將他們的信奉圍在中間。


    “不好”容絮沒想到這一出,睜大了眼睛,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出聲:“離炎,收!”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斬離】早已認主容絮,地龍的火焰糾纏著容絮的業火,一旦離弦,沒有回頭的道理。


    “啊——”


    “好疼——”


    頃刻間,火焰將抱團的信徒燒灼,他們掙紮嚎叫,因著身體的疼痛流出的血和淚,還沒有落地,就被火焰吞噬幹淨。


    最外圍的信徒幾乎是一瞬間就變成了焦灰。


    “回來”容絮撤回了剩餘的火焰。


    煙塵散去,信徒緩緩移開,燧人燃嫌棄的拍了一下絲衣上沾著的黑灰,“看啊,你口中和的弱小,你想要拯救他們,可是弱小不領情,他們隻想要保護他們的信仰,哈哈哈……”


    容絮沉默不語,她想起來玄蘭的過往,那些被玄蘭拯救的村民卻對她喊打喊殺。


    燧人燃眼眸間的黑暗更甚,他戲謔道:“塗山大祭司,你長於祭台,手持蓮花權杖,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信仰和祭台的力量了,若是我們合作,那這天下是你我的囊中之物,還有那夏族部落何事?


    還有那人間共主何事?


    還是說你要為了這些脆弱的螻蟻,舍棄一切?


    真的值得?”


    燧人燃此話不假,大祭司蓼因生長於祭司世家,從小耳濡目染,看過很多次祭祀和紫蓮閃光的場景,部落的人總是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奢望:求風調雨順、求平安順遂、求至高力量、求富貴權勢……


    無一不是都在祈求。


    那些外物困住了所有人的一生。


    他們把做不到的事變成訴求,拿出他們自認為寶貴的綾羅綢緞,美酒珍饈,最後甚至獻出靈魂,也要向神供奉,向神祈禱,他們覺得神無所不能,一定能夠實現心中所想。


    可是他們不知道,神如果真的無所不能,會需要這些東西嗎?


    他們是在供奉神,還是在供奉自己的欲念。


    若此間有神,若神明真的聽到了訴求並要實現信徒的所求所想,容絮想:我的訴求又是什麽?我心中所想又是什麽?


    將離臨死前說的有所愛之人,有所想之事,究竟是何人何事?


    容絮睜開眼睛,瞳仁裏兩簇小小的火苗跳動,她隻覺得後背,特別是脊骨的地方更燙,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逐漸生長,從她的靈魂裏破土而出,抽穗拔節。


    容絮坦然道:“我不知道值不值,大祭司不是神,理解不了神的想法。


    但是我記得我家的家訓,懲惡揚善,除魔衛道。


    不管你經曆過多麽險惡的境地,遭受過怎樣的折磨,都不能成為作惡的借口。”


    燧人燃聽著容絮的話,怔愣半秒。


    眼前的這個倔強而執拗的小姑娘,眼裏透著燧人燃漂泊萬年,卻依舊參悟不透的光。


    那種光,他曾經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後來,那人確實勝了,燧人燃踽踽獨行,在黑暗中摸索了萬年。


    可真的好不甘心!


    燧人燃站定,“大祭司,無需多言,依著部落的規矩,我們比一場,勝者為王敗者寇。”


    容絮沒有立刻應下,反而瞥了一眼燧人燃身後的神龕,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嘴角揚起,好像在笑。


    那笑很熟悉,也很瘮人,帶著寒意從腳底蔓延到身上,縱然是火係的靈根,容絮也不自覺的打顫。


    燧人燃卻接著挑釁,“怎麽,傳言中部落最強的大祭司,揚言要與夏族部落平分天下的人,連同我比試一場都不敢嗎?”


    山綏綏狐仙的本能還未失去,盯著燧人燃冰冷癲狂的眼神,也直覺不對,她拉著容絮的衣袖退後半步,對著她輕輕搖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別答應”。


    容絮站定,舌尖抵了抵尖牙,她拍了山綏綏的手,無聲安慰,然後說道:“好啊,你想怎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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