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公園建成後的第一個冬至,我在十二座嬰兒雕像前擺上槐米茶。青銅雕像的掌心沁出涼意,竟與當年懷表的觸感別無二致。當最後一杯茶斟滿,雕像們的石筆突然齊齊折斷,斷口處湧出紫色細沙,在地麵聚成一行小字:“第七病棟·根係永存”。


    少年發來的視頻通話打斷了我的怔忪。鏡頭裏,他正在孤兒院舊址翻新狗舍,鏟子卻挖到了金屬硬物——是個鏽跡斑斑的鐵盒,盒蓋上烙著殘缺的六芒星。我們撬開鐵盒,裏麵沒有懷表,隻有卷泛黃的膠片,放映機轉動時,浮現出被刪減的實驗記錄:


    “1972年7月7日,第七病棟地基澆築時,混入了初代實驗體的骨髓。建築每吸收一次負麵情緒,地基裏的細胞就會分裂,現在已長成地下根係,連接著城市所有醫院的下水道。”畫麵突然劇烈晃動,拍攝者的手被紫色藤蔓纏住,“它們需要新鮮血液澆灌,下一個輪回的祭品……”


    膠片在“品”字處燒焦。當晚,城市七家醫院的下水道同時堵塞,疏通工人撈出的不是淤泥,而是纏繞著表鏈的紫色根須,根須頂端開著迷你懷表花,花蕊是凝固的血珠。更詭異的是,所有住院病人的床頭卡都被換成了實驗體編號,護士站的公告欄貼著張新字條:“請配合‘根係普查’,切勿觸碰紫色花朵”。


    我帶著水晶鋼筆潛入醫院下水道,根須在手電光下泛著濕潤的光澤,每條根須上都串著透明的記憶泡泡——有病人的恐懼、家屬的絕望,甚至還有醫護人員的疲憊。當鋼筆尖刺破泡泡,記憶化作螢火升空,根須就會枯萎一小截。


    “沒用的。”下水道深處傳來水流聲,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背對著我們,她的長發裏纏繞著根須,“這些根須是病棟的神經,隻要城市還有痛苦,它們就會繼續生長。”她轉身時,我看見她胸口縫著“712號實驗體”的銘牌,而她的臉,竟和檔案館裏初代醫生的妻子照片一模一樣。


    女人摘下頭發上的懷表花別在我衣襟:“1972年,我把丈夫的骨髓偷偷混入混凝土,以為能讓他以另一種方式‘活著’。現在才明白,他留下的不是愛,是詛咒。”她按下牆壁上的紫色按鈕,根須突然收縮,露出下水道底部的金屬板,板上刻著十二道血槽。


    “把鋼筆插進血槽,啟動自毀程序。”女人咳出紫色血液,根須正從她七竅鑽出來,“但這樣做,你會被吸走所有生命力,變成新的‘地基’。”少年突然舉起槐木斧頭砍斷根須:“我們還有別的辦法!”他從背包裏掏出個鐵盒,裏麵裝著七棵槐樹的年輪切片,每片都刻著實驗體的名字。


    當切片放入血槽,鋼筆自動懸浮在中央,水晶筆身開始吸收根須的紫色能量。女人的身體化作光點融入年輪,她的最後一句話在隧道裏回蕩:“記住,真正的解藥,是讓痛苦被看見,而不是被掩埋。”根須在光芒中退潮,露出底部蜷縮的人影——正是那些被根須吸收的醫護人員和病人。


    我們把幸存者送上地麵時,天邊泛起魚肚白。醫院下水道的紫色根須全部枯萎,化作養分滲入泥土,而回聲公園的十二座雕像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顆發光的槐米,像極了新生的心髒。


    現在,我在公園旁開了家“回聲書店”,專門收集被遺忘的故事。書架角落放著那個鐵盒,裏麵裝著七片年輪和一支普通的鋼筆。每當有讀者翻開關於“醫院怪事”的舊報紙,我就會遞上杯槐米茶,笑著說:“要不要聽聽關於‘根係’的另一個版本?”


    窗外的七棵槐樹早已亭亭如蓋,每逢7月7日,花瓣就會落在看書人的肩頭,像極了輕輕的歎息。而城市的每個醫院裏,護士站都多了個“故事信箱”,收集著病人的恐懼與希望——因為我們終於明白,比摧毀更重要的,是讓每個痛苦的回響,都能找到被傾聽的出口。


    至於那支水晶鋼筆,它在自毀程序啟動時碎裂成了塵埃,唯有筆尖的一點紫芒,化作了書店門口的一盞小燈,在每個深夜亮著,告訴晚歸的人:別怕,所有的黑暗,最終都會長出迎接黎明的根係。這一次,餘燼裏長出的,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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