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淮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季硯深,腳步未停,徑直穿過房間,走向僵坐在桌邊的時微。


    時微手中緊握的中性筆,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穩穩抽走。


    一股成熟的男性氣息混合著濃鬱的煙草味當頭籠下,溫熱幹燥,瞬間將她包裹。


    “時微,看著我。”顧南淮嗓音溫沉,透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時微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接。


    她眼下薄粉遮掩不住的青黑暗影,瞬間揪緊了顧南淮的心口。


    男人喉結滾了滾,“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是你的責任,更不該由你來承擔後果。”


    話音落下,他拿起桌上那兩份協議,看也未看,揚手精準地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啪”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時微一震。


    季硯深摩挲戒指的動作驟然頓住,眼皮危險地眯緊,唇角勾起冰冷的嘲弄:“勾引有夫之婦,主動承擔責任,顧大律師夠男人!”


    他聲音淬著寒冰,一字一頓,“這份擔當,配得上一個——身敗名裂。”


    季硯深陰鷙的視線死死釘在顧南淮落在時微肩頭的手上,那張刺目的病房親吻照猛地撞入腦海!


    妒火如毒藤般爆燃,瞬間絞緊心髒,他再沒有絲毫猶豫,抓起手機,撥通周京辭的號。


    “照片,送出去。”命令,斬釘截鐵。


    聞聲,時微臉色驟然煞白,身體猛地繃緊,想要掙脫站起。


    顧南淮寬厚的手掌隔著薄薄衣料,沉穩地按在她肩頭,無聲壓下那份驚惶。


    聽筒裏,周京辭的聲音傳來,帶著明顯的艱澀:


    “季哥,顧南淮……拿到了我們惡意抄底季氏股價的證據鏈,前後閉環,很完整。”


    空氣仿佛凝固成冰。


    季硯深下頜繃出淩厲的線條,目光如淬毒的箭矢,隔空射向顧南淮。


    顧南淮迎著他的視線,眸色沉靜如淵。


    無聲的對峙,繃緊每一寸空氣。


    “發出去!”季硯深眼底翻湧著玉石俱焚的狠絕,齒縫裏擠出命令。


    就在此時,一道沉穩威嚴、帶著久居上位者特有穿透力的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傳來:


    “硯深。”周靳康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沉鐵壓下了所有躁動的氣流,“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大局為重,從長計議。”


    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別衝動,毀了咱們——來之不易的根基。”


    季硯深齒關死咬,下頜繃成一道冷硬欲碎的線,周身翻湧的戾氣如有實質,沉沉壓向四周。


    他維持著舉機的姿勢,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扭曲、泛出慘白。


    隔了仿佛一個世紀般的許久,才從緊鎖的齒縫間沉沉擠出一聲,“……嗯。”


    他緩緩抬眸,目光狠狠刺向顧南淮,唇角勾出一抹譏誚弧度,笑意森冷,不達眼底。


    他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西裝袖口。


    “嘖,我們‘公平正義’化身的顧大律師。”那“公平正義”四字咬得極重,極盡諷刺。


    “為了捂緊你那點見不得光的‘清譽’,為了顧家的顏麵……”他微微傾身,眼中是赤裸裸的鄙夷,“連骨頭裏的職責、信仰,都肯賣了當籌碼?”


    顧南淮按在時微肩頭的手,紋絲未動。


    在季硯深燃著妒火與恨意的注視下,這姿態是最響亮的宣戰。


    他緩緩抬起眼,眸光很深,平靜地映出季硯深此刻臉上的戾氣和偏執。


    男人薄唇微動,“季硯深,我跟你說過——”


    他頓了一下,目光直視對方,擲地有聲,“我顧南淮,從不需要自詡什麽聖人!”


    聞聲,時微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


    從他們的對話裏,她隱約拚湊出一個大概。


    顧南淮用了某種非常手段,甚至可能觸及了灰色地帶,才製衡住季硯深玉石俱焚的瘋狂。


    換來了季硯深刻骨的嘲諷。


    而顧南淮……他非但沒有否認,反而以一種近乎離經叛道的姿態,坦然承認了自己的“不聖潔”。


    空氣凝滯。


    季硯深眼皮微垂,遮了下眼神,唇角勾了勾。


    接著,他放下交疊的長腿,站起身。


    目光掃過顧南淮擱在時微肩頭的手,停了一瞬,眼底一片漆黑。


    他什麽也沒再說,目光隻意味深深地剜了他們一眼,轉身,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拂袖而去。


    沉重的門扉“哢噠”一聲合上,隔絕了季硯深留下的最後一絲戾氣。


    時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可以順利離婚,還不拖累顧南淮,這個結果,再好不過了。


    察覺到灼熱的視線,男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時微想起那張照片、顧家夫人……神經再次牽緊。


    ……


    調解室驟然陷入一片緊繃的寂靜,隻剩下窗外隱約透進來的蟬鳴、城市模糊的喧囂。


    時微輕輕掙開顧南淮擱在她肩頭的手,起身走到桌邊收拾自己的包。


    她低著頭,側臉線條清冷而平靜,周身籠著一層淡淡的疏離感,無聲地將兩人隔開。


    卻隔不開顧南淮一瞬不瞬注視的炙熱目光。


    時微硬著頭皮,暗暗清了清喉嚨,打破沉默,嗓音自然得像是同他寒暄。


    “師哥,你昨晚不是飛柏林的嗎?怎麽又突然回來。”


    “時微。”


    顧南淮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得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被砂礫磨礪過的沙啞。


    “對不起。”


    他昨晚登機前,接到三弟顧南城的電話,才知道照片的事,也才知道孟女士自作主張找了時微!


    時微收拾東西的動作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


    她抬眸,目光平靜地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裏。


    那裏仿佛有心疼、愧疚、燃燒的怒意,還有濃稠的關切。


    她下意識地想避開。


    “對不起,明明是我的錯,我母親卻來找你,太不像話了……”顧南淮口起伏,滿心都是對孟女士自作主張、傷害她的強烈憤慨。


    以及對時微的自責與心疼。


    她剛經曆過季硯深母親那種偽善、勢利的婆婆帶來的傷害。


    昨晚,孟女士的那些話,對她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的審視與壓力。


    尤其在那張照片的衝擊之下。


    他懂她獨自咽下這份委屈,是為了什麽——逃離,避嫌,不願跟他有任何牽扯。


    時微極輕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翻湧的情緒都壓回心底最深處。


    嘴角極其克製地、幾不可察地向上提了一下,更顯疏離。


    “顧師哥,你不用抱歉。”


    她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絲毫怨懟,隻有一種刻意為之的“體諒”。


    “季硯深的目的從來都是我,逼我回頭。”


    她微微側開臉,目光落向窗外模糊的街景,避開了他過於灼熱的視線。


    “是我拖累了你……”


    時微頓了頓,聲音更輕,“如果照片裏的女主角換成別人,季硯深根本不會費心對付你。”


    “時微!”


    顧南淮猛地攥緊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並不粗暴。


    “我們之間,談什麽拖累?”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炬,緊緊鎖住她,嗓音溫沉。


    時微被他眼中那幾乎要吞噬一切的火焰燙得心尖一顫。


    下意識地想後退,身體卻已被沙發靠背擋住。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繼續狠下心與他劃清界限。


    “你隻是好心,幫我打這場官司……”她暗暗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本來不需要幫我趟這趟渾水的。”


    她刻意加重了“好心”二字,強調他們之間是普通的律師與委托人的關係。


    “好心?”顧南淮像是被這兩個字狠狠刺穿心髒,低啞地重複了一遍,仿佛在咀嚼一枚苦果。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傾身向前!


    男人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和滾燙的男性氣息,瞬間籠罩下來。


    將她完全囚困在沙發與他身體構成的、密不透風的狹小空間裏,徹底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一隻手依然緊握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撐在了她身側的沙發靠背上。


    他溫熱的呼吸帶著濃鬱的煙草味餘韻,急促地、滾燙地噴灑在她的唇瓣、臉頰、甚至敏感的耳廓上。


    過於親昵的灼熱氣息燙得她渾身一顫。


    時微驚駭地睜大眼,被迫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燃燒著痛苦、渴望與某種瀕臨失控的占有欲的眼眸。


    那裏麵,是赤裸裸的、積壓多年的愛戀,是此刻再也無法抑製的洪流。


    時微胸脯起起伏伏。


    “時微……”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在滾燙的砂礫上艱難地摩擦過,在你心裏,我對你……就隻是‘好心’?”


    說話間,男人滾燙的唇幾乎擦上她的。


    氣息相撞,瞬間亂了彼此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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