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夜風徐徐。


    初夏的林道上泛起陣陣涼意,這理應是很愜意的時光,可坐在車廂外的陳吱吱卻有些頹然。


    她手裏拿著馬鞭,輕輕晃動,目光有些出聲看著馬鞭晃動的軌跡,神情恍惚。


    “吱吱?你不開心?”青團從她的布兜裏跳了出來,躍上了她的肩頭,一對大眼睛中滿是疑惑。


    “嗯。”陳吱吱悶悶的點了點頭。


    “為什麽?那個楚寧不是不打算揭發你爹了嗎?”青團不解的問道。


    陳吱吱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車廂中,見楚寧正在入定,這才放下心來。


    “不揭發不代表我爹沒有做過那些事情……”


    “那麽多人因為折衝府而死,我不明白我爹貴為皇子,已經比這世上大多數人要過得好得多得多,他為什麽還要做這些事情……”


    然後她撥弄著手中的馬鞭,低聲自語著,臉上的神情苦惱。


    青團似乎受到了陳吱吱情緒的影響,雙眼的眼尾下墜,像是被雨水打焉了的荷葉:“青團也不太懂,青團覺得隻要能和吱吱在一起,偶爾能見到小白、小權他們,青團就覺得很快樂了!”


    陳吱吱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繼續言道:“青團,你說我應該怎麽辦?”


    “若是不阻止我爹,他繼續這麽下去,恐怕北境會有更多的人因他而死……”


    “可若是阻止他……”


    “好吧,我阻止不了他。”


    陳吱吱念及此處愈發的沮喪。


    她的父親,手握西境軍權,又執掌軍部,整個大夏天下,數他權柄最盛,不然也不會讓大伯如此忌憚。


    現在想想,剛剛自己情急之下下意識的開口阻攔楚寧,雖然本意是想要保護自己的父親,可實際上是保護了楚寧,畢竟以自己父親的權勢,單憑那樣一份證據,根本不可能扳倒。


    青團歪著頭,看著少女,困惑道:“那為什麽,你不和你爹爹聊聊,讓他以後不要做那些壞事了?”


    陳吱吱聞言,不由得麵露苦笑。


    青團鮮有在人間行走,根本不理解這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複雜,她更難與他解釋自己父親的為人。


    說實話,連陳吱吱自己其實也並不太了解自己的父親。


    從她八歲,被大儒斷言沒有讀書的天賦後,她便被自己的父親送到了道門聖山東神山。


    之後的九年時間,她與父親聚少離多,一年到頭也就年關與皇爺爺生辰時能見上一麵。


    可即使如此,她也很清楚的明白,以他父親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有什麽把柄在楚寧的手中,他能第一時間想到的絕不會是,改過自新。


    而是做掉楚寧,殺人滅口……


    想到這裏,陳吱吱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與陳曦凰置氣,非得跟著來這一趟褚州。


    就待在東神山,開心時跟著大師兄大師姐學學道法,不開心時就去找三師兄讓她帶著自己去山下看看雜耍,吃些好吃的,怎麽都好過現在這般煩惱。


    “想回東神山了……”陳吱吱歎了口氣,這樣說道。


    在東神山一直無憂無慮的少女,忽然間似乎長大了不少。


    青團看著陳吱吱這幅模樣,也低下了頭,眼中光芒黯淡。


    一人一團就這樣沉默了一會。


    “吱吱!”


    “有人!”青團忽然大聲說道。


    埋著頭的陳吱吱聞言抬眼看去,卻見黑暗的道路前方,有一道身影就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馬車的速度不算慢,眼看著就要撞到。


    陳吱吱心頭一驚,趕忙伸手拉住了韁繩,使出了渾身的氣力,想要拽住馬匹。


    籲!


    韁繩勒緊,馬匹的前足揚起,嘴裏發出一聲長嘶,整個馬車都險些因此側翻。


    但好在過程雖然驚險,可馬車還是在撞向那人的前一刻生生停住。


    “我說你這家夥怎麽回事?”


    “大晚上的站在林道中間幹什麽?”


    “馬車聲這麽大?你聽不到嗎?”


    陳吱吱不免有些惱火,馬車衝向對方的整個過程中,對方始終紋絲不動,就好像這一切跟他沒有關係一般。


    “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反應慢上一點,你就得交代在這裏!”


    陳吱吱大聲的質問道,可對方依然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對於她的話沒有半點反應。


    這讓陳吱吱更加的惱火,她翻身走下馬車,來到了那人跟前,這才發現對方身上披著一件黑袍,將整個身軀與麵容都遮掩在了那寬大的黑袍之下。


    “你這裝束什麽意思?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偷偷摸摸的,莫不是朝廷的逃犯?”陳吱吱皺起了眉頭,隱隱察覺到了古怪。


    似乎是聽懂了陳吱吱的話,黑袍人在那時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緩緩取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張蒼老的臉。


    天色很暗,陳吱吱不太能看清對方的容貌,隻覺得其輪廓有些眼熟。


    她歪著頭仔細的看了看。


    “你是赤鳶山的那個呂……”眼看著那個名字就要從她的嘴裏呼之欲出。


    “吱吱!小心!”


    “這老頭不對勁!”可就在這時,為了以防嚇到路人,而藏入了陳吱吱兜裏的青團忽然躍上了她的肩頭大聲言道。


    陳吱吱心頭一驚,可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卻見老人的雙眼中在那時猛然泛起一抹猩紅的血光,下一刻隻聽一陣尖銳刺耳的哀嚎聲響起,一柄森白的飛劍從老者的袖口中湧出,直逼陳吱吱的麵門而來。


    陳吱吱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一時間臉色煞白,被嚇得呆立在了原地。


    而就在她眼看著就要被那飛劍刺穿眉心的刹那,一隻手卻忽然從她的背後伸來,抓住了她的衣襟,將她的身子朝後一拎,同時自己邁出一步。


    在二人錯身而過的刹那,陳吱吱看見了一張冷峻清秀的側臉。


    而他的主人,越過她,迎上那柄纏繞鬼物的飛劍,宛如山嶽一般,橫在她的身前。


    黑色的絲線從他的另一隻手中湧出,於他的手臂上化作了一枚黑色的盾牌。


    鐺!


    伴隨著一聲悶響。


    飛劍倒飛數尺,被那老者握於手中。


    楚寧手中的盾牌則直接潰散,化作一道道細線,回到楚寧體內。


    他的身軀更是倒退數丈,方才堪堪穩住身形。


    陳吱吱見狀回過了神來,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就要奔向楚寧,同時嘴裏問道:“你怎麽樣?”


    楚寧的臉色有些泛白,呼吸也明顯沉重了不少。


    麵對陳吱吱的詢問,他正要說些什麽。


    “為了……赤鳶山。”


    “殺了……”


    “殺了楚寧!”而這時,不遠處的老者嘴裏卻發出一聲低沉的呢喃。


    他的另一隻手也猛然伸出握住了握著那柄骨劍的手明顯用力了幾分。


    森白劍鋒懸停在月光裏,劍脊上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仔細看去竟是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在劍身裏掙紮。


    “這劍...在哭?”陳吱吱突然捂住耳朵,神情痛苦,明明沒有任何聲音,卻有萬千冤魂的哀嚎直接刺入腦海。


    老人忽然騰空而起,手中的骨劍亦脫手而出,懸於他的頭頂。


    他低頭看著楚寧,猩紅的眼中目光冰冷,那身黑袍亦於夜風中獵獵作響。


    “你……得死。”他這樣說道,語調陰沉。


    背後的骨劍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意,劍身中響起一陣刺耳的哭聲,下一刻那柄骨劍便猛然朝著楚寧再次襲來。


    “小心!”楚寧大喝一聲,同時轉頭看向那柄骨劍,正要喚出萬象抵禦。


    可就在這時,骨劍的劍脊突然炸開蛛網狀的裂痕,數百塊骨片向外張開。


    每塊骨片在磷火中瘋狂增殖,斷裂處生長出帶著血髓的新生骨骼——原本三尺骨劍竟在眨眼間膨脹成一把一丈大小的巨劍……


    它於那時裹挾著恐怖的威能,宛如泰山壓頂一般,朝著楚寧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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