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


    一份捷報從盤龍關送出,一路從雲州到褚州,再送往王都。


    大將軍鄧染領軍衝陣破敵,斬賊首八千,又一次打退了蚩遼人的攻勢。


    此番大勝振奮人心,一掃鄧異之死,給北境蒙上的那層陰霾。


    北境上下諸多城鎮,百姓歡欣鼓舞,自發走上街道,慶祝著這場勝利,那場麵甚至比年關還要熱鬧。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此享受這才久違的大勝。


    譬如紅蓮。


    此刻她站在侯府門口,雙手叉腰,盯著門前圍著的大批人馬,眼中敵意濃重。


    “我家小姐,年方十八,容貌俏麗,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美人!早年就有得道半仙給我家小姐看過,說她是旺夫之人,若是小侯爺娶了,保準侯府興旺!”一位媒婆打扮的婦人上前笑嗬嗬的說道。


    身旁眾人見狀,不甘落於人後,也你推我攘的擠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說著。


    “我家小姐是兗州靈山永玨山齊神峰峰主之女,天資卓絕,傾慕小侯爺已久,願與小侯爺結發相守!”一位已年過七旬的老嫗朗聲說道,年紀雖大,卻中氣十足,氣度不凡,一看就是修為不俗之人。


    “哼!什麽靈山,這些年永玨山日薄西山,無非是想要借著小侯爺的名聲,再圖中興罷了!”一旁一位商賈打扮的中年男子卻冷笑一聲出言譏諷道,而後看向侯府方向,大聲言道:“在下桓州金錦商會賈祿,奉掌櫃之命,為我家小姐,向小侯爺求親!”


    “為表誠心,我家掌櫃願以恒州十七座旺鋪為媒,再以方雀鎮一條靈脈為禮!作小姐嫁妝!”


    “我看你也好不了多少,光提嫁妝,你怎麽不說說你家小姐一頓要吃三隻雞,半頭羊的事情呢?”


    “若是小侯爺與你家小姐成了親,那不得被壓成肉餅?”一位衣冠楚楚的老者則打斷了對方的話,然後諂媚一笑,看向紅蓮:“這位姑娘,不若讓小侯爺考慮考慮我家小姐,書香門第,才情無雙,若是娶回家中,保準不出七月,就能給侯府生個大胖小子。”


    “呸!不要臉!把小侯爺當蚩遼人騙是吧?”


    “還是我家小姐好,我家小姐身強力壯,能保護小侯爺!”


    “我家小姐好,我家小姐年長,知冷知熱會疼人……”


    眾人的毛遂自薦,很快變成了相互攻擊。


    倒是應了那句至理名言——與其提升自己,不如誹謗他人。


    紅蓮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廢了些氣力,方才壓下一把火將眼前這些混蛋燒成灰燼的念頭。


    自從那篇《北疆鑄劍令》傳遍北境之後,楚寧的聲望是水漲船高。


    尤其是在知道楚寧尚未婚配後,前來求親之人更是險些踏碎侯府的門楣。


    隻是這其中有真心實意的,卻也不乏追名逐利的。


    紅蓮為了應付這些家夥,這些日子可是忙得頭皮發麻,但想著瓷雪的交代:“紅蓮姐姐,楚先生如今在北境能有如此威望,是極好之事。”


    “可以讓朝廷投鼠忌器,所以麵對那些求親的媒人,一定不可態度蠻橫,要拒絕得條理清楚,不能讓人跳出毛病,指摘先生無禮狂悖。”


    “此事極為重要,不亞於兩軍對壘。”


    “整個侯府上下,我觀紅袖,良善有餘,變通不足。”


    “皚皚之流,年少懵懂;至於章鹿小羽,更是隻知舞刀弄槍,難堪大任。”


    “唯有姐姐你,端莊明媚,知書達理,能堪此大任。”


    紅蓮默念著這些話,終於在臉上擠出了笑容,看向眼前的眾人,柔聲言道:“承蒙諸位錯愛,我家侯爺尚且年幼,暫無婚配之心。”


    “更何況,北疆未定……”


    “哪裏年幼?這都十七歲了,我家老爺十五歲就生了大公子!”


    “就是,你這丫鬟,這種大事哪裏輪得到你說三道四,快些讓小侯爺出來,若是促成了良緣,我家做了你的主母,說不得還能讓你做個小。”人群很快就打斷了紅蓮的話,大聲的叫嚷。


    紅蓮轉過頭,不可思議的看向那位商會的掌櫃:“我……給你家小姐做小?”


    “放屁!商賈之家就是不知禮數!哪有丫鬟能做小的,最多做個填房!”那位書香門第的老人仰起頭道:“不過我看姑娘身材豐腴,倒是可以等七個月,我家小姐誕下麟子後,做我家小公子的奶媽……”


    紅蓮嘴角的抽搐:“我……給你家的小野種當奶媽?”


    眾人似乎達成了某些共識,在那時紛紛用高傲的態度斥責著紅蓮這個“小丫鬟”不懂禮數。


    於是下一刻。


    侯府門前業火升騰,眾人雞飛狗跳……


    而一道道黑氣以無人察覺的方式從眾人的體內湧出,飛向屋簷,遁入了躺在紅裙陰神懷中的女孩體內,女孩在那時睜開了眼,抬頭看向陰神,脆生生的問道。


    “娘,蛛兒做得怎麽樣?”


    紅裙陰神點了點頭:“蛛兒……最棒了。”


    小女孩頓時眉開眼笑:“那蛛兒待會要吃金色的糖果!”


    “爹爹小氣,不給蛛兒吃!”


    “好。”紅裙陰神點了點頭,點點金色的光暈就從她的體內湧出,漫入了蛛兒體內。


    蛛兒頓時滿臉享受:“娘最好了!比爹爹好一百倍,不!一萬倍!”


    ……


    阿嚏!


    房間中靜坐的楚寧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穩定下了心神。


    同時周身一股能量波動蕩開,旋即背後一道道靈台浮現。


    燃著暗金色火焰的青銅柱。


    端坐著生有八隻蛛足的陰神神像。


    一本寫有十六個鎏金大字的古書。


    一朵九瓣黑蓮以及一團黑金色跳動液體。


    五者都抵擋著堪稱恐怖的氣息,每一座靈台都是尋常人夢寐以求的存在,都是足以在五境時斬獲聖種的神物。


    但偏偏這五道靈台都被血紅色的枷鎖禁錮,難以邁出那一步。


    楚寧對此也甚是苦惱,這些日子他開始嚐試尋找與天道枷鎖有關的古籍,但遺憾的是,市麵上能夠買到的書籍,幾乎都沒有與之相關的記載。


    雲霜曾告訴他,市麵上流傳書籍大都隻是尋常之物,能有流傳三四百年的,已經是稀罕物件。想要看到足夠辛密,足夠久遠的古籍,還得從那些傳承足夠久的宗門與大族入手,他們的手中往往珍藏著許多未在市上流傳的孤本。


    楚寧也隻能暫時壓下解開天道枷鎖的心思,轉而尋求從別的路徑登上五境——他的魔軀已道真魔境大成,魔性強大,已經處於楚寧所能壓製的極限,若是修為再無提升,日後隱患無窮。


    想到這裏,他眉目一沉,看向了前方。


    在那五道靈台之外,他的丹府之中還凝聚著另一種力量。


    一道濃鬱的金色光暈!


    是神性!


    這種力量,在楚寧幫助長風寨的寨民時,曾出現在過他的體內,隻是還不待他好好研究,那道神性就被蛛兒一口吞得幹幹淨淨。


    而近來不知道是不是楚寧在北境聲望暴漲的緣故,他的體內又開始凝聚出神性。


    並且比起之前隻是如七八根發絲一般稀薄的光暈,如今他體內的神性極為濃鬱,凝實到已有孩童拳頭大小。


    其包裹的力量也極為恐怖,這小小的一團,已有與楚寧其餘幾座靈台相提並論的力量。


    近來,靠著聲望累積來的神性,已經成長到了一個瓶頸,故而楚寧抽空回到住處,想著要不要嚐試凝聚出一座神性靈台。


    畢竟他其餘的幾座靈台皆被天道枷鎖所困,目前沒有成長的可能,倒不如嚐試一番,走一條世間於此之前從未有人走過的純粹陽神之道,說不得能繞開天道枷鎖的製約……


    隻是在他正要嚐試此法時,楚寧卻發現了一個讓他有些尷尬的問題——他不知道神性靈台該如何凝聚……


    這世上似乎也沒有這樣的法門可以作為依據……


    他皺著眉頭嚐試了一番之前凝聚其餘五座靈台時使用的法門,但都對神性並不奏效。


    楚寧有些苦惱,他睜開眼看著眼前那團跳動的金色光暈,腦海中忽然湧出一個大膽且荒誕的想法。


    他素來如此,思維跳脫。


    不缺乏天馬行空的念頭,更不缺乏將之付諸實踐的行動力。


    所以,他在那時伸出了雙手,觸摸眼前被他從丹府中召喚出來的神性——既然功法無法將之塑型,那不如試試用手將他捏成靈台……


    抱著這樣的念頭,楚寧的雙手距離那團神性越來越近,他的呼吸也有些局促,暗覺說不得自己就能創造出一個全新的修行門派。


    但下一刻,他看著穿過金色光暈的雙手,卻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神性與靈力本質都是力量,隻是以不同的形式顯化。


    這種事物是沒有實體,怎麽可能能用手捏出一個靈台?


    說到底還是因為始終無法破境,以及魔軀的魔性不斷增強,讓楚寧心頭的緊迫感過於強烈,以至於他生出了這般荒唐的念頭。


    此舉多少有些病急亂投醫的味道。


    想到這裏,楚寧搖了搖頭,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可就在這時,縈繞在他手掌周圍的神性忽然劇烈的跳動,而他的右手手背上,那道血色的魔紋也猛然亮起光芒,二者交匯的瞬間,那團神性仿佛尋到了閘口的洪水,瘋狂的灌入魔紋之中。


    魔紋之上,那血紅色光芒愈發明亮,甚至漸漸變得耀眼,直到將楚寧的身軀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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