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鳶山在褚州市麵上售賣最好的丹藥是打磨體魄所用的壯血丹,幾乎壟斷了整個褚州的市場,赤鳶山每個月丹坊賣出丹藥的總額七成以上來自壯血丹。”


    魚龍城的縣衙中,各方人員齊聚一堂,瓷雪來到了正前方的案台前,娓娓言道。


    “為此赤鳶山供養了百人以上的煉丹師,在算是配套的藥童,整個丹坊單是人工每個月的支出就在四百赤金錢以上。”


    “丹坊每個月能給赤鳶山帶來一千六百赤金錢的收入,除去壯血丹七成銷路,剩下的所有丹藥加在一起,一個月也隻能給赤鳶山帶來五百不到的進項,這是不足以維持如此龐大丹坊運轉的。”


    “所以我們如果要摧毀赤鳶山的丹坊產業,隻要將壯血丹的買家全部搶走,其丹坊會很快崩塌,反之如果我們無法攻破赤鳶山對褚州壯血丹的壟斷,就算將其他三成丹藥的買家全部搶走,也依然無法動搖赤鳶山丹坊產業的根基。”


    說著,瓷雪從懷裏掏出了兩枚丹藥,一手握著一枚。


    她先是舉起了左手:“這枚出自赤鳶山丹坊,售價一兩二錢,成本在一百二十文左右。”


    而後又舉起了右手:“這枚是我們近來研製的,因為在青霖甘露中浸泡過的原因,功效比赤鳶山所產的丹藥強出七成以上,在不計算青霖甘露損耗的前提下,一枚丹藥的成本在八十文左右。”


    楚寧聞言點了點頭,歸寂山中青霖果的數量極多,且生長極快,以目前一枚靈果能產出上千枚丹藥的結果來看,魚龍城完全能夠負擔得起。


    “那產量呢?”楚寧問道。


    “祖靈們修改的配方省去了許多複雜的步驟,隻要人員足夠,很快就能大量產出。”瓷雪應道。


    “所以我們可以幹掉赤鳶山了?”聽到這裏,一旁的趙皚皚雙眼放光,站起了身子。


    她素來疾惡如仇,赤鳶山先是害死劉晉劉魏父子,又在長風寨殺人放火,如今更是直接殺死了孫堪等人,每每提及那群家夥,她都是咬牙切齒,巴不得現在就來上一場地龍翻身,把那座靈山震得稀碎。


    瓷雪卻搖了搖頭:“不行。”


    “為什麽?我們的丹藥不是比他便宜,而且藥效也比他好嗎?”趙皚皚不解問道。


    其餘眾人雖然未有發話,但看向瓷雪的目光也同樣泛著疑惑之色。


    楚寧卻是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後,沉聲問道:“是售賣渠道的問題?”


    “嗯。”瓷雪點了點頭:“這十多天,我讓二哥去調查過臨近城鎮的情況,赤鳶山在褚州每個城鎮都有自己的商鋪,隻要丹藥足夠好,很快就能在褚州鋪開銷路。”


    “但我們不一樣,首先沒有精力在短時間內於褚州各地建立起我們的商鋪,那麽就隻有委托給其他藥鋪幫忙銷售,各個藥鋪的起碼需要提走三成左右利潤……”


    “三成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唐萬接過了話茬,小聲分析道。


    “唐縣尉此言差矣。”這時,他身旁一位中年男子則搖了搖頭。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被楚寧所救的朱良平。


    雖說顧子懿已死,但楚寧將朱家父子歸為自己手下的事情,已經傳開,做戲做全套,顧子懿之後折衝府的繼任者免不了會繼續追查此事,將他們父子待會魚龍城,也是以防日後露出馬腳。


    朱家父子頗為能幹,朱升朱瞻二人負責管理山道開挖之事,讓效率提升了不少。


    而朱良平則負責擴充寂星鐵與墨甲的銷路,前些日子甚至給寂星鐵尋到了一個兗州的買家,一口氣下了三千斤的兌契。


    父子三人在這魚龍城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讓唐萬頗有危機感。


    “什麽意思?三成不算多啊?”唐萬皺起了眉頭。


    “唐縣尉是讀聖賢書的人,不清楚這裏麵的門道也是正常。”朱良平也明白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


    他們父子三人拚命表現自己,那是為了讓楚寧看到他們的價值,求得一個安身立命之地,而非要與旁人爭寵,深諳處世之道老油條,語氣緩和,解釋的同時也不忘暗捧唐萬一道。


    這話對唐萬而言自然是極為受用,自從自己的體重飆升到一百六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這樣形容過自己,他強壓下自己快要壓不住的嘴角,問道:“那朱先生是何意思?”


    一聲先生,讓朱良平亦是受寵若驚,二人就在這短短十息的光景裏達成了和解與互抬身價的默契。


    周遭的眾人亦紛紛朝他投來好奇的目光,朱良平知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趕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一聲,鄭重說道:“若是做生意,分銷的下家莫說取走三成,就是取走四成五成,那也是常見之事。”


    “可小侯爺的意圖不在於賺錢,而是要將赤鳶山丹藥份額徹底擠兌出褚州。”


    “這裏麵的門道可就深了。”


    “很多商會為了牟取暴利,也會在城鎮進行貨物擠兌,在最初時,會以虧本的方式大量售賣手中的貨物,以此將對家擠出市場,從而壟斷市場,再以高價售賣的方式,回籠資金。”


    “小侯爺的意圖也是如此,既然想摧毀赤鳶山的丹坊產業,就需要擠兌其在褚州的丹藥市場。”


    “我們的成本是比赤鳶山低,但他們有自己的店鋪,以最極端的情況來說,哪怕以一文錢售賣丹藥,赤鳶山所虧損的也隻是丹藥的成本……”


    “我們難道不行嗎?楚寧現在不是挺有錢的嗎?”一旁的趙皚皚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


    “不行,商鋪售賣我們的丹藥,看重的是提成,市麵上的壯血丹,價錢都在一兩銀子左右,按三成算,每一枚丹藥,商鋪至少要從我們手中賺走三錢銀子,這是不能少的,若是比這個價錢還低,商鋪就不會接手我們的貨物。”朱良平說道。


    唐萬聽出了些門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要搶奪份額,要虧損的不僅是丹藥的成本,還要額外支付三錢銀子……”


    成本拔高確實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可聽聞這話的朱良平卻再次搖了搖頭:“若隻是如此也就罷了,事實是我們的丹藥的價錢根本無法降到與赤鳶山同樣的水平。”


    “這又是為什麽?”趙皚皚出聲問道。


    朱良平沉吟了一刹,然後目光掃過周遭的眾人,問道:“試問諸位,如果你們是商鋪掌櫃,如今你們的鋪子上多出了一種貨物,售價三錢銀子以下,但每賣出一枚,東家就會給你三錢銀子的補償,你們會怎麽做?”


    這話一出眾人先是一愣,旋即紛紛露出恍然之色。


    “那我根本就不用想辦法賣貨,我自己買不就成了?”唐萬最先反應過來,大聲言道。


    “唐縣尉不愧是讀書人,腦袋靈活,一點便透。”朱良平適時的恭維道,“這就是我們現在麵臨的麻煩,在計算丹藥本身的成本,防止店鋪自己低價囤積的可能,我們丹藥的價格實際上不能低於四錢銀子……”


    眾人聞言,沉默了下來,意識到想要解決赤鳶山,遠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


    “什麽嘛……”


    “貨比他們好,還比他們便宜,最後還打不過人家……”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趙皚皚也有些泄氣。


    “倒也不能這麽說,我們的丹藥比起赤鳶山強出不是一星半點,手中如今也有餘錢,其實也可是在各個城鎮開出自己的店鋪,再一步步蠶食赤鳶山的份額,但這樣一來也有幾個弊端,一是出了魚龍城,褚州其他地界我們沒有能力管轄,以赤鳶山的秉性定然會想盡辦法與官府勾結刁難,會消耗很多人力與精力。”


    “二是耗時很長,赤鳶山如果足夠聰明,是有時間應對,無論是改變自己丹藥售賣的方向,還是裁剪自己丹坊的規模,雖然也能對其造成重創,但恐怕沒法達到小侯爺期許的效果……”


    眾人也都在這時紛紛側頭看向楚寧,他們明白,這等大事,隻有楚寧才能做下決定。


    少年低頭沉吟,整個房間都靜默了下來。


    好一會之後,他忽然抬頭,言道:“我們不用與其他店鋪合作。”


    “小侯爺的意思是自己開設店鋪?”朱良平問道。


    楚寧卻又搖了搖頭:“也無需自己開設店鋪。”


    “那小侯爺打算怎麽售賣壯血丹?”朱良平頓時不解。


    “不賣。”楚寧說道,然後他看向眾人,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從嘴裏吐出了三個字眼:“我們白送。”


    ……


    “不可,小侯爺,若是白送,那甭管需不需要壯血丹,是個人都會來撿便宜,甚至赤鳶山也能派人前來……”在短暫的死寂後,朱良平最先提出了反對的聲音。


    其餘眾人雖未發言,但顯然也意識到了楚寧這個決策的問題所在。


    “所以我們要限額。”楚寧卻甚是平靜的應道。


    “邁入一境者,每月供給一枚壯血丹,二境三枚,三境五枚,以此類推,最多五境,每月供給十五枚。”


    “這個數量完全能夠滿足這種境界的修士鍛體之用。”


    “同時隻提供給擁有雲州與褚州戶籍修士,並且按天數發放,當場吞服,不能用於他用……”


    朱良平聞言,眨了眨眼睛,思慮了一會:“這倒是不錯,可以防止許多渾水摸魚之人。”


    “但褚州與雲州低境修士數量不少,撇去自己宗門可以自給自足的,剩下怎麽也有,近十萬之數,按照都是二境來計算,每個月單是丹藥的成本就得耗去近五百赤金錢,如果再計算統計這些人信息需要的人手以及各種其他成本,這個成本還得再高出一兩成。”


    雖說靠著寂星鐵,如今魚龍城每個月賬麵上的進項已經接近五千赤金錢,但為了對付赤鳶山,就白白花去十分之一,還是讓朱良平覺得有些心疼。


    畢竟丹坊隻是赤鳶山幾大產業之一,除此之外,赤鳶山還有墨甲與符籙兩個進項巨大的產業,若是對這二者同樣以類似的方法處理,魚龍城終究有入不敷出的一天。


    如此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朱良平打心眼裏並不讚成。


    似乎是看出了朱良平的擔憂,楚寧卻露出了笑容,他說道:“其實這並非虧本的買賣,相反,他會給魚龍城帶來不可估量的財富。”


    眾人聞言,都神情困惑,顯然並不理解楚寧此言何意。


    楚寧倒也並不賣關子,在那時說道:“試想,你是一位居住於息月城的二境修士,每個月需要耗費一半以上的銀錢購買修行所需的壯血丹,現在在魚龍城給你提供修行所需的丹藥,不僅不要錢,而且功效還比市麵上的強出七成,你來不來?”


    “當然要來,有便宜不占不是傻子嗎?”唐萬很是捧場的應道。


    朱良平正思索著楚寧話中的意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著搶了先機的唐萬,心頭不免懊惱。


    “可這些丹藥每十天供給一枚,息月城到魚龍城,往返需要六天,那你還走不走?”楚寧又問道。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臉色一變,聞出了味道。


    “對啊!”朱良平總結剛剛的失利,抓住機會,一拍腦門,興奮言道:“這些修士既然留在了魚龍城,吃穿用度,哪一樣不花錢?”


    “不僅如此,我們的墨甲,比起赤鳶山的隻好不差,但同樣麵臨與丹藥一樣的問題,可現在大批有意願購買墨甲的修士來到了魚龍城,那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再為墨甲的銷路發愁?”楚寧又言道。


    “妙啊!小侯爺這招拋磚引玉確實妙啊!”唐萬不願落於人後,站起身子,大聲高呼。


    朱良平微笑著看著對方,袖口下的拳頭握緊。


    兩個男人間剛剛建立起來的默契,在這時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至於符籙……”楚寧倒是看不見平靜水麵的風詭雲譎,他這樣說著,側頭看向坐在一旁兩張生麵孔。


    那二人皆身著道袍,一老一少。


    老者一頭銀發,一身青色道袍洗得有些發白,但腰身筆挺,氣質不凡。


    年輕的道人,眉眼靈動,但臉上的神情卻有些拘謹。


    這年輕人不是旁人,正是楚寧前些日子在二羊遇見的那位名為康元鎮的符籙道人。


    在決定對付赤鳶山後,楚寧便將其與其背後的整個玄籙宗都請到了魚龍城,將製作符籙之事全權交給了他們。


    師徒二人起先以為到此隻是做個侯府供奉,可今日來到縣衙,眾人的談話,師徒二人是越聽越是腦袋發懵。


    麵對楚寧的詢問,康元鎮略顯木愣的轉過頭,望了過來,聲音幹澀的言道:“低階的戰鬥類符籙,因為原材料被赤鳶山把控的緣故,我們所造的成本應該會比赤鳶山高出六成左右……”


    說到這裏,年輕的道人不免有些羞愧,畢竟丹藥與墨甲,魚龍城所造的都是物美價廉,而到了自己這裏,卻忽然拖了後腿,他暗覺臉上無光。


    “無礙,既然成本高出些許,但隻要能將修士吸引到魚龍城,即使價格高出些許,我們也有時間慢慢尋找貨源。”楚寧當然也知道玄籙宗的困境,微笑著出言寬慰道。


    “而且……”年輕道人聞言更加羞愧,腦袋又低了幾分:“而且我們門下隻有八人,若是要供應那麽多的修士,產量可能也跟不上……”


    他並非愚笨之人,從剛剛聽到的談話中,他已經能夠看出魚龍城底蘊雄厚,同時這位小侯爺不僅野心極大,心性也已有幾分雄主之相。


    若是能攀上他這個高枝,玄籙宗說不定可以就此中興,甚至再上一層樓。


    但與墨甲丹藥的製成不同,符籙的製成需要製造者灌注靈力,對製造者的精力消耗極大,緊靠宗門上下那八個門徒,大抵是無法完成楚寧的需求的。


    如此大好的機會,就這麽從手中溜走,年輕道人的心裏已是萬分懊惱。


    “老道在江湖上有些薄麵,若是小侯爺信得過,我可尋來一些舊友,不僅保證供應產出,同時成本價錢也可做到隻比赤鳶山高出一成左右。”而就在這時,坐在康元鎮身旁的老道忽然說道。


    他的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康元鎮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對方,按卻平日裏邋裏邋遢的師尊,今日帥氣得一塌糊塗。


    眾人對於老道士的提議自是喜出望外,若是隻比赤鳶山高出一成的成本,魚龍城有著天然買家優勢,完全可以彌補這點差價。


    楚寧敲定了主意,又開始與眾人商議起了細節,譬如讓唐萬帶人在城北劃出一片地來帶領工匠加緊建造房屋,大批修行者湧入,不僅住房需要擴建,許多與衣食住行有關的商戶也會大量湧入,提前做好規劃,是很有必要的。


    大抵也是被楚寧描述的美好未來所振奮,眾人皆極為興奮,時不時的說著自己對於規劃的見解,同時主動請纓接下與之相關的任務。


    但康元鎮還是有些恍惚,他從拜入師門開始,自己這位師尊便寒酸得不像話,怎麽看也不像是那種知交滿天下的人物。


    他趁著眾人討論火熱的檔口,朝著自己師尊身旁挪了挪位置,小聲問道:“師尊,我怎麽以前沒聽說過你還有這麽廣的人脈?”


    老道士麵朝前方,臉上帶著高人似的淡淡笑容,同時小聲應道:“因為沒有。”


    康元鎮一愣瞪大了眼睛:“那你吹牛作甚?”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老道士淡定言道。


    “可到時候交不出來貨怎麽辦?”康元鎮一臉擔憂。


    “外包。”


    “外包給誰?”


    “赤鳶山。”


    康元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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