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些家夥不簡單。”


    看著已經走到了趙皚皚身前的壯漢,紅蓮在楚寧的身旁輕聲言道。


    此刻,她如往常一般,貼得楚寧極近。


    但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楚寧卻在這時朝前走出一步,避開了紅蓮,伸手將地上嚇得要哭出來的蛛兒抱入了懷中,一邊柔聲安慰著,一邊抬頭看向前方。


    撲了空的紅蓮,眉頭緊皺看著前方的少年——她覺得這幾日楚寧對她的態度有些過於古怪了些。


    這時男人已經揚起了拳頭,趙皚皚也露出了她那兩顆標誌性的虎牙。


    一場大戰眼看著一觸即發。


    “這位大哥,孩子家不懂事,隨口一說,您看您,這腰身挺拔,麵容……嗯,麵容威嚴,您何必和她一般見識。”可就在這時,那符籙攤位上的年輕道人不知何時竟來到了男人與趙皚皚之間,他一臉諂媚的看向男人,笑嗬嗬的說道。


    “這大集一個月才開一次,您們大老遠來,一看就是有大事要做的,沒必要為我們這些小人物耽擱時間不是,更何況這麽多人看著,要是傳出去了,也不好聽不是。”


    年輕道人這樣說著,目光還有意無意瞟了一眼男人黑袍下露出了一點衣角。


    男人顯然並沒有太進去那道人的話,眼中怒意未消,反倒露出些許不耐煩之色:“你又是個什麽東西,輪得到……”


    他說著,掄起拳頭,就要貫徹先打勸架的的原則。


    “師弟。”而就在這時,男人身後的同伴中,一位年紀六十開外的老者側頭看了過來。


    那聲音響起的刹那,男人掄起的拳頭驟然停在了半空中。


    “大事要緊,莫要節外生枝。”老者再次言道,說完這話,他便轉過了頭,似乎篤定男人不敢忤逆他的意誌。


    而事實也是如此。


    男人雖有不忿,但卻似乎極為畏懼老者,他又惡狠狠的瞪了趙皚皚與那年輕道人一眼。


    “算你們走運。”然後,他丟下這樣一句話後,轉過了身子,與同伴們一道離去。


    “是你走運!滾地豬!”趙皚皚哪裏會怕他,朝著他離去的背影又大聲喊道。


    “皚皚姐姐,滾地豬是什麽?”這時心緒平複的蛛兒也從楚寧的懷裏跳了下來,拉著趙皚皚的衣角好奇的問道。


    “就是胖得腳都伸不直,隻能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肥豬。”趙皚皚言道。


    這般形容頓時都得蛛兒哈哈大笑,全然忘了方才的經曆。


    楚寧也走了上來,看向那年輕道人由衷的道了聲謝。


    雖說這麻煩,他確實也能解決,但雙方萍水相逢,對方卻願意為自己冒這個風險,這份人情,楚寧是看得清的。


    又一番交談,楚寧知曉了年輕道人的名叫康元鎮,來自一個名叫玄籙宗的宗門,據他所言宗門祖上也風光過,最多的時候九境的符籙師便有七八人之多,隻是如今凋零落魄,算上他與師父,整個宗門也隻有四個人。


    楚寧倒是對他的畫符造詣很感興趣,便告訴他若遇見了麻煩可來魚龍城尋他,而後又買了七八兩銀子的符籙,方才與對方告別。


    ……


    楚寧之後,又帶著趙皚皚等人逛了一會,其間為了滿足小家夥們的好奇心,又買了一堆花裏胡哨,實則並無什麽用處的稀奇玩意。


    這時,時間已經到了亥時五刻。


    看時間差不多,楚寧便讓趙皚皚帶著蛛兒先回住處,自己則與說什麽都不願意獨自回去的紅蓮一道,來到了位於大集西側的一處院樓前。


    楚寧本意時今日一早便要返回魚龍城,之所以留下,是雲霜告訴他,這次大集一位來自兗州的墨甲大師會在今日晚上,舉辦一場鑒甲大會。


    即是為來客鑒賞墨甲,同時解決一些關於墨甲工藝上的問題。


    據說這位墨甲大師,極負盛名,浸淫此道多年,即使放眼整個大夏天下,也是排得上號的,這次大集有許多人都是衝著他來的。


    鑒甲會的入場券更是一票難求,雲霜是靠著商會與其多年合作的關係,才為楚寧弄來了兩張。


    楚寧對此興趣其實是不太大的,倒不是他自視甚高。


    而是這種鑒甲會,時間一兩個時辰,但參與者卻有幾十號人,每個人能與那位大師交流的時間不過半刻鍾不到,很多時候是聊不到太多實際問題的。


    眾人對此趨之若鶩,更多的是帶著自己的墨甲作品接受大師的點評,若是能得到一個不錯的評價,一來可打開自己墨甲的銷量,二來也能提升自己的身價。


    楚寧並無這方麵的需求,他之所以還是願意為此逗留一日,是因為他暗暗懷疑,那道他設計的本命墨甲會不會與這位大師有什麽關係,畢竟目前看來整個二羊城種,也隻有這位大師有可能造出這樣的墨甲。


    鑒甲會被安排在了一座別院,院子不大,但造景精致,一座圓台,數十把椅子,呈半圓將之圍攏,其擺放頗有講究,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台上的場景。


    而圓台上擺著一把大椅與一方案台,顯然是那位大師待會的落座之地,其背後靠有一麵石牆,陣陣潺潺的流水聲從後方傳來,並不吵鬧,反倒平添一份幽靜。


    “紅蓮,這裏我一個人其實可以的,你真的不回去看看朱家父子?”楚寧在前方一處座位落座後,看向身旁的紅蓮,皺眉問道。


    滿心歡喜的覺得終於與楚寧有了獨處空間的紅蓮,正要靠到楚寧肩頭,聽聞這話,不由得也皺起了眉頭:“公子,你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老提朱家的人呢?”


    楚寧正要說些什麽,可紅蓮卻忽然麵色一沉,低聲道:“是他們。”


    話音一落,一群身著黑衣的身影便在這時來到了楚寧身旁位置前,紛紛落座。


    這群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街道上險些與趙皚皚大打出手的那群黑衣人。


    那個被趙皚皚稱呼為滾地豬的男人顯然也注意到了楚寧,他側過了,咧嘴一笑,神情凶惡:“嗬,還真是巧啊。”


    楚寧淡淡瞟了他一眼,並不回應。


    男人顯然並不滿足這樣的結果,臉上的笑意漸漸猙獰,又要說些什麽。


    “差不多人到齊了,黃歲。”而就在這時,坐在眾人中央的那位老人又忽然出聲言道,聲音低沉,宛如冬日枯樹,被呼嘯的北風刮過。


    楚寧則在這時側頭仔細的打量起那老者,鷹鼻薄唇,眼窩深陷,滿頭銀發卻梳得齊整,腰身筆挺,渾身透著一股淡淡的殺氣。


    似乎是感受到了楚寧的目光,老人側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一眼之後,便失了興趣,抓過了頭看著前方空蕩蕩的圓台。


    而那位名為黃歲的男子聞言,又譏諷的看了楚寧一眼,旋即起身,在周圍眾多參與鑒甲大會之人錯愕的目光下走上了圓台中央。


    “諸位,今日鑒甲大會我們包場了,諸位現在就可以離去,院門口有我家師弟候著,為諸位補償入場繳納的五枚赤金錢。”黃歲仰著頭,朗聲說道。


    這話一出,頓時滿座嘩然。


    “你什麽東西?憑什麽你說包場就包場!”


    “就是,你知道關大師鑒甲大會的入場券炒得多高嗎?我們來這裏哪一個不是花了十多枚赤金錢?”


    周圍入場的參與者皆起身罵道。


    黃歲的同伴們麵對這滿座怨氣,卻氣定神閑,連看都沒人回頭看上一眼。


    黃歲更是眯眼一笑,也不多言,隻是脫下了身上的黑袍,露出了其下那身紅色的武袍。


    方才還憤憤不平的眾人,一見那身紅色武袍,頓時一個個臉色驟變,噤若寒蟬。


    此物正是赤鳶山內門弟子所著的製式武袍!


    黃歲顯然很滿意在場眾人的反應,也不忘得意的瞟了楚寧一眼,這才言道:“我家丁繁師兄近來得了一副上好的墨甲,其中諸多要結需與關大師詳談,也涉及諸多辛密,不便透露給外人。”


    “此事關係到丁繁師兄破境之事,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這番話看上去好似得體,可黃歲說來語氣不善,威脅之意自是溢於言表。


    “丁繁?就是那位褚州墨甲之術最高者?兼修墨甲與兵家之道,且皆入七境的丁先生?”


    “據說他在赤鳶山地位極高,若是再得破境,豈不是會成為下任山主的有力人選?”


    人群議論紛紛,目光也投注到了坐在最前方的那位老者身上。


    “諸位,事出突然,不得已而為之,今日離去者,赤金錢十枚。”而名為丁繁老者,也在這時出聲言道。


    整個過程卻並未回頭看上眾人一眼。


    眾人雖有心有不甘,但顯然更畏懼赤鳶山與丁繁的名頭,加上十枚赤金錢倒也能勉強彌補他們的損失,所以也就紛紛起身,悻悻離去。


    很快整個別院中就隻剩下那群赤鳶山的門徒以及楚寧紅蓮雙方。


    黃歲自然注意到了坐在原位上的楚寧二人,他眉頭一挑:“怎麽?你們兩個是聽不懂話嗎?”


    “公子,有人在說話嗎?我怎麽隻聽見有豬在叫,還是那種很胖很胖,隻能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豬。”紅蓮眨了眨眼睛,側頭看向楚寧,眼中滿是疑惑。


    聽聞這話的黃歲怒不可遏,臉上的肥肉狂顫,他一腳踏出就要走向楚寧二人,可卻錯估了圓台的高度,腳下一滑。


    雖憑著一身修為穩住了身形,可過程免不了“手舞足蹈,身姿搖曳”。


    楚寧看著這一幕,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皚皚有時候用詞確實貼切。”


    “豬肥不立,滾地而走,恰如此景。”


    “噗!”紅蓮聞言不由得噗嗤一笑,趁機貼在了楚寧肩頭:“公子好風趣,奴家好喜歡。”


    立穩身形的黃歲感覺自己好像成了眼前這兩個家夥調情中的一環。


    他自是咽不下這口惡氣,周身的靈力猛然被他催動,就要朝著楚寧二人動手。


    “黃歲。”而就在這時,那位名為丁繁的老人抬起了手,阻止了暴怒中的男人,同時側頭目光平靜的看向楚寧。


    “後生,意氣之爭我能理解。”


    “我這師弟,方才在大集上也確實有不對的地方。”


    “但凡事過猶不及,聽老夫一句勸,現在離去,我可以給你們一人補償十五枚赤金錢,全當替我這師弟賠罪。”


    這話讓黃歲頗為不忿,雙目愈發泛紅,卻不敢發作。


    楚寧聞言也側頭看向名為丁繁的老人,皺眉問道:“我看上去像是很缺錢的樣子嗎?”


    “這身衣裳還是來之前我花了三兩銀子在我家最好的裁縫鋪做的,老板跟我保證,旁人一看,便知我出生大戶人家。”


    丁繁的眉頭在這時第一次皺起,他的聲音又低沉了幾分:“小友看樣子今天是鐵了心與我赤鳶山過不去了?”


    “你求我辦事,我不辦便是與你過不去?”


    “你們赤鳶山一直這麽霸道的嗎?”楚寧平靜說道。


    丁繁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身陷眼窩中也泛起了陣陣殺意:“小友如此牙尖嘴利,日後怕是要吃不少虧。”


    “我虛長你不少年歲,今日正好借這個機會,讓你明白什麽叫天高地……”


    他這樣說著,幾乎就要動手。


    “唉,我說丁長老,你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要火氣那麽大了。”


    “我隔老遠就聽到了你們的吵架聲。”而就在這時,一個笑嗬嗬的聲音忽然傳來,卻是一位看年紀已過七旬的青衫老人在一位少女的攙扶下,慢悠悠從石牆後走了出來。


    “嗬嗬,這小友性子執拗,與他討論幾句,讓關大師見笑了。”一見對方,丁繁便收起了周身的殺意,趕忙起身朝著老人行了一禮。


    他身旁的眾多赤鳶山弟子見狀,也紛紛效仿。


    楚寧倒也知禮數,行禮之後,打量起了這位老者。


    生得慈眉善目,身子看上去不太好,但精氣神卻十足,倒是沒有楚寧想象中那般的仙風道骨,反倒像極了鄰家會給路過的孩童分糖吃的老爺爺。


    當然,楚寧並不會被這種表象迷惑。


    關函秋,幼時曾遭劫難,竅穴被毀無法修行,被族中視作廢物。


    可他卻另辟蹊徑,研習墨甲之道,靠著一股廢寢忘食的勁頭,很快便學有所成。


    所製的墨甲甚至得到了大夏唯一一座墨道靈山——大隋山的賞識,從此便坐穩北境製甲前五的交椅。


    也是整個大夏天下有史以來,唯一一位沒有修為,卻能製造出超越天讖級墨甲之人。


    大隋山的山主,墨甲之道公認的第一任,林治策曾斷言,若是關函秋能入修行之道,邁入十一境隻是時間問題。


    楚寧回想著雲霜與他說過的話,心頭還是有些難以將他與那種學究一般的人物聯係在一起。


    “都是小事,不必動怒,剛剛我在後麵也都聽到了。”


    “丁先生事務繁忙,卻願意抽出時間來與老朽討論墨甲,是看得起老朽,我自然竭盡所能。”


    “但這位小友既然已經到了,也沒有趕人家走的道理。”關函秋在這時笑嗬嗬的言道。


    “你看這樣如何,我先給這位小友看過後,剩下的時間就陪丁先生秉燭夜談。”


    他這樣說著,便伸出了手,微笑著朝著楚寧招了招手,並不給丁繁半點反駁的機會。


    這分明就是在幫楚寧解圍。


    楚寧來此本就是為了見關函秋一麵,見狀倒也無心再與丁繁起無謂的衝突,他便又朝著老人行了一禮,旋即便無視丁繁與那赤鳶山眾人的目光,帶著紅蓮走上了原來。


    赤鳶山眾人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好拂了關函秋的麵子,隻能帶著些許不忿,站在原地,靜待楚寧離去。


    很快,楚寧便與紅蓮來到了關函秋的跟前。


    老人在那時上下打量著楚寧,臉上的笑意更甚,眼中滿是對後輩的提攜之意:“不錯,這麽小的年紀就已經能造出墨甲了?來,讓我看看你的作品。”


    可楚寧卻說道:“晚輩這次來見關大師,不是為評鑒墨甲而來,而是想問大師一個問題。”


    關函秋頓覺錯愕,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也好,你這般年紀先弄清楚墨甲工藝中一些晦澀的問題,然後再開始著手製作,確實是更明智的選擇。”


    “墨甲複雜玄妙,急功近利反倒不美。”


    “今日時間充裕,你可以多問一些,多出的時間,我會為丁先生補齊,你不必著急。”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很滿意楚寧在麵對丁繁的威脅時,卻依然不卑不亢的態度,關函秋對楚寧釋放了極大的善意。


    這讓楚寧有些意外,但同時又生出了些期待。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老人問道:“請問前輩昨日亥時一刻所在何處?”


    這個問題,讓關函秋明顯一愣。


    他以為楚寧耗費那麽多銀錢,又不惜得罪赤鳶山,也要留在此地,定是與他一般對墨甲之道甚是癡迷的同道中人,故而對其多有維護,大開方便之門,為的是提攜後生,卻不想對方竟問出了一個這麽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這家夥好不知趣!”


    “你可知這北境有多少人為了向阿爺請教墨甲之道,耗費無數心力?”


    “你倒好,問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莫不是拿我阿爺尋開心?”不待關函秋回答,他身旁那位長相伶俐的少女便麵露不忿之色,沉聲喝道。


    說著,又瞟了一眼楚寧身旁嬌媚的紅蓮:“阿爺年事已高,卻依然不遠千裏來此,是為了點撥有誌於此道的後生,而不是給你們這些隻知道聲色犬馬的浪蕩公子玩樂的!”


    紅蓮自然聽出了對方的話中所指,她眨了眨眼睛,很是嚴肅的說道:“聲、犬、馬公子應該是知道的,但我可以保證,他真的不會色色。”


    “你!”那少女聞言愈發惱怒。


    可楚寧卻攔住了紅蓮,先是朝少女行了一禮,又看向關函秋,認真言道:“在下絕非戲弄先生,而是此問於我確實很重要,還請先生與姑娘見諒。”


    楚寧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確實唐突,少女的不滿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沒有霸道到認為所有人與事都需要圍著自己打轉。


    既然冒犯了對方,遭受些怨懟也是理所應當的。


    關函秋聞言深深的看了楚寧一眼,微微思量,旋即道:“我雖不知小友為何有此一問,但我可以很明確告訴小友,昨日亥時一刻,我應當剛到陸河城,在那處下榻休息。”


    聽聞這個回答的楚寧皺起了眉頭,他又打量了眼中含怒的少女與臉上帶著些許困惑之色的老人,大抵明白對方並未說謊,那件墨甲也絕非出自對方之手。


    他的心底有些失望,但還是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我的問題問完了,謝過先生。”


    說罷這話,他便在老人與少女詫異的目光下,帶著紅蓮轉身離去。


    ……


    “哼!還以為是個什麽人物,原來不過是嘩眾取寵之輩。”在與黃歲擦肩而過時,這位赤鳶山的弟子明顯還有不忿,出言挑釁道。


    楚寧對此並不掛懷,隻是帶著紅蓮繼續朝著別院門口方向邁步。


    “好了,黃師弟,不用為這種跳梁小醜浪費心力,你也在六境呆了有些年了,始終無法破境,就是因為你心浮氣躁,該好好改改這脾氣了。”這時,名為丁繁的老人站起了身子,淡淡言道。


    黃歲聞言趕忙低下了頭,一臉惶恐的言道:“師兄教訓得是。”


    丁繁則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少年離去的背影,旋即便收拾起了心緒,邁步走到了圓台上。


    “關大師,你這個人有時就是過於心軟,才會被這樣的家夥鑽了空子。”他來到了關函秋的跟前,如此言道。


    這話看似恭維,實則是在調侃關函秋方才為楚寧出頭,卻吃力不討好的下場。


    關函秋自是人精,全當未有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隻是笑嗬嗬的說道:“丁先生這次像是有備而來,究竟是何種墨甲,能讓先生如此在意,快些拿出來,讓老朽也漲漲見識。”


    丁繁當然也明白這才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他當下看了周圍的同伴一眼,眾人皆在那時取下了背後的長型木匣,將之打開,頓時一件件黑色墨甲便出現在了關函秋的眼前。


    “嗯?”關函秋見著了這些墨甲頓時臉色微變,在少女的攙扶下站起了身來,快步走到了其中一幅墨甲前,伸手撫摸著上麵的元件,神情駭然:“這些墨甲,丁先生是何處得來的。”


    丁繁聞言眉頭一皺,顯然在關函秋的眼裏,是默認了此物絕非他能鍛造出來的。


    這雖然讓丁繁有些惱怒,但念及今日的目的,他還是壓下了這口惡氣,說到:“殺了幾個宵小之輩,從他們身上取來的。”


    “我見此物精妙,許多元件構造都與我們大夏墨甲體係有所差異,故而想與先生一同參詳一番。”


    關函秋抬眼看了對方一眼,似乎是有些在意對方口中那句“殺了幾個宵小之輩”,但深知赤鳶山本性的老人,也不願節外生枝,壓下了心頭那抹不適,正要再次細細打量眼前這十多副墨甲。


    “這墨甲,你們是從哪裏得來的。”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關函秋一愣,循聲看去,卻見那位本應離開的少年不知何時又去而複返,來到了他的身側,低著頭打量著眼前木匣中的墨甲。


    他這樣問道,聲音很低,喉結滾動的悶響,像雪原孤狼咽下了帶著冰碴的生肉。


    同時,他伸出了手,指尖撫摸著墨甲上的紋路,極輕、極緩。


    因為低著頭的緣故,關函秋並看不清少年臉上的神情,可卻敏銳的發現,他伸出的手正不住的顫抖。


    赤鳶山的眾人此刻也反應了過來,丁繁的眉頭再次皺起,而黃歲更是怒不可遏,他快步上前,一隻手便安在了楚寧的肩頭,罵道:“狗東西你找死是不是?還敢回來……”


    他的喝罵聲還未說完。


    少年卻猛然轉身,一隻手伸出,捏住了他的脖子。


    哢嚓。


    伴隨著幾道頸骨碎裂的聲音,黃歲頓時麵色漲紅,神情痛苦。


    然後,在赤鳶山眾人駭然的目光下,他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丁繁。


    “我……”


    那時,他瞳孔中的黑色如墨染一般在眼球中緩緩暈染開來……


    他的衣袍鼓動,他的神情猙獰。


    他狀若瘋魔,他眼含天威。


    他用如雷霆,如風暴般的聲音,怒吼道。


    “我……”


    “他娘的。”


    “問你……”


    “這東西,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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