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這裏還有一封小鄧將軍讓我交給你的信。”


    在簡單的參觀完商會準備各種軍需後,楚寧就與雲霜一同來到了商會招待客人的大廳。


    那時雲霜忽然言道。


    聽聞這話的楚寧卻是心頭一跳:“小鄧將軍為何給我寫信?”


    雲霜白了楚寧一眼:“這有什麽,之前我們已經用你捐贈的錢送過了兩次軍需了,小鄧將軍又不是不知禮節之人,自然要回信對你表示感激。”


    “小侯爺,你不會覺得我們商會拿了你的兩千五百枚赤金錢,就準備了剛剛那麽一批貨物吧?”


    “我們玉桂商會雖然愛財,但也知道取之有道,可不會昧著良心發國難財。”


    楚寧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做賊心虛,尷尬的笑了笑,同時伸手接過了信封。


    這時一位商會的人員忽然來到了雲霜的身旁,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她的眉頭頓時皺起,但又很快恢複如常。


    “小侯爺,商會已經給你們在二羊城最好的客棧備好了上房,大集往往是在第二天最是熱鬧,你們若是不忙著回去,可以多玩兩天,我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失陪了。”雲霜這般言道。


    楚寧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自便。


    然後他便獨自一人在大廳的角落坐下,又四下看了看確定周圍無人後,方才有些顫抖的打開了那封信。


    “千萬別有了……”


    “千萬別有了……”


    他心底不斷祈禱著,這樣的行徑雖然有那麽些負心漢的嫌疑,但楚寧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受害者,便又覺心安理得。


    終於他將信紙在眼前展開,定睛看去。


    ……


    良侯親啟,見字如麵。


    朔風卷甲,烽燧連天。


    今晨巡營,見三軍兒郎皆披良侯所獻新製棉袍操練,寒霜結眉而不覺冷,嗬氣成冰而猶呼殺敵,此皆良侯義舉所致。


    前日押至營中的八百車精鐵、三千石粟米、並五十七箱金瘡藥,又如及時春雨入旱土,解我軍中燃眉急。


    又聞良侯籌措軍需遠未絕已,此舉義昭北境,恩於社稷。染亦銘感五內,不勝涕零。


    唯有上陣殺敵,收複河山,以報良侯。


    書盡於此,未表染感激萬一。


    隻求他年有日,敵寇盡退、寰宇清明,能與良侯把酒言歡,再訴涕零之意。


    大夏英國公鄧染。


    豐元二十七年正月二十於盤龍關。


    ……


    信紙上的字跡娟秀,卻又暗藏金戈之氣。


    一見此字,便讓楚寧不由得想到那個渾身透著英氣的挺拔女子。


    人說人如其字,倒是果真有他的道理在。


    信上的內容並不多,並且字字句句都隻是在感激楚寧捐獻的軍需,其餘事情隻字未提。


    那應該是沒有的。


    楚寧這樣想到,暗暗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矯情的生出了些失落感。


    意識到這一點的楚寧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正要壓下這些奇怪的念頭,想要將信收入信封,可那時信封中卻有一樣事物掉落。


    是一朵已經枯黃的白花。


    花枝上還夾著一個被折成小塊的紙片。


    “來了!”楚寧的心頭一跳,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害怕,反正他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將紙片打開,定睛看去。


    ……


    彌羅花,幽州獨有,迎雪而開。


    正月十七兵出盤龍,斬賊頭七百,歸營見此花獨盛於野,特采之贈君。


    其味幽香,回甘深遠。


    如君之唇。


    實,滋味不賴。


    ……


    楚寧無法準確的形容自己在看見信上的內容後到底是什麽感受。


    但他確實生出一種自己好似被人調戲的錯覺……


    或者,不是錯覺。


    “楚先生!”而就在他思緒再次混亂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楚寧一個激靈趕忙將手中的信與花藏入懷中,同時抬頭看去。


    卻見是瓷雪帶著長風寨的幾位族人與紅蓮一道走入了商會。


    “公子,你臉怎麽這麽紅?莫不是在想著奴家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紅蓮直接便坐到了楚寧的身側,半邊身子伏在了他的肩膀上,媚眼如絲的問道。


    那親昵的模樣看得瓷雪身旁的的絨小羽眉頭緊皺,卻又不敢多言。


    “沒有。隻是屋中有些悶。”楚寧這樣言道,目光卻在四周遊離,明顯是有些做賊心虛。


    紅蓮越看越覺狐疑,楚寧倒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趕忙轉移話題,看向瓷雪問道:“瓷雪姑娘,這趟可還順利?”


    “托楚先生的福,一切順利。”瓷雪笑道,同時看向一旁的紅蓮,又言道:“而且也多仰仗紅蓮姐姐的幫助,我們以極低的價錢采購到了足夠的調製青霖甘露的藥草。”


    在長風寨時,瓷雪給鄧染治療傷勢時,曾使用過一種綠色的藥汁。


    靠著此物,當時已經命懸一線的鄧染體內氣血暴漲,這才保住了性命。


    那時楚寧便注意到了這種藥汁中蘊含著一股他很熟悉的氣息。


    隻是當時各種狀況層出不窮,楚寧並未來得及詢問。


    年關過後,他想起了此事,便與瓷雪提及。


    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長風寨對於他這個楚先生早已是心悅誠服,瓷雪自然是知無不言。


    她告訴楚寧青霖甘露是由一種名為青霖果的靈果作為主要原料配置而來。


    而青霖果樹是曾經那位倉頡先生種植的神樹,他們的先祖能褪去凡胎,也有此物的功勞在。


    隻是後來倉頡先生死後,神樹也漸漸凋零,在兩年前徹底枯死。


    此物能夠提升血氣,對於淬煉肉身的武夫以及本就注重肉身修行的妖族而言,確實大有裨益。


    隻可惜那日楚寧所見的瓷瓶中裝著的,就是長風寨最後一點青霖甘露了。


    當時說到這裏時,瓷雪還一陣惋惜。


    直到,她看到楚寧從懷裏掏出的幾枚青色的果子時,少女又瞪大了眼睛,滿眼不可思議。


    原來他們所謂的青霖果,其實就是楚寧在歸寂山中所見的青果。


    並且據瓷雪所言,楚寧拿出的青霖果比起長風寨神樹所結出的青霖果靈氣明顯要磅礴幾分,是上乘的佳品。


    而在歸寂山中,但是青霖神樹便有不下千株,再配以瓷雪調製青霖甘露的手段,可以讓魚龍城的黑甲軍們直接服用青霖甘露壯大氣血,而無需注入靈炎,增加他們被靈炎中那一縷魔性汙染的危險。


    再配上即將打造出來的墨甲,很快黑甲軍就能形成不錯的戰力。


    想到這裏的楚寧心情不錯。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今日要趕回去大抵是來不及了。


    楚寧想著反正魚龍城諸事如今都不用他再操心,便索性在二羊城中住上一日,夜裏有時間也可去逛逛那聞名褚州的大集。


    咚!


    可就在這時,大廳一側的包房房門忽然被人從內一腳踢開,一位身著甲胄的中年男子邁步而出,身後雲霜帶著幾位商會成員快步跟上,神情慌亂。


    而那男子則根本不理會雲霜等人,直接走到了商會的門口,雙手扣於腰帶上,朝著屋外大聲吼道:“把人給我帶進來!”


    屋外數位甲士魚貫而入,同時還架著三道身影,在進入商會大門後,被甲士們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那三人一老兩少,身著單衣,手腳皆帶有鐐銬,頭發散落,背後的衣衫上,有大片被浸染的血跡,顯然到此之前是受過大刑的。


    而一見三人,雲霜的身子明顯一顫,愣在了原地。


    那甲士見狀頓時麵露冷笑:“雲姑娘,顧某說過,沒有十足的證據我是不敢上門叨擾的。”


    “這父子三人,以賑災米糧作幌子,私運軍需,在陸河城渡口被我截獲。”


    男人說著,伸手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人的頭發,將對方的腦袋提起,然後他蹲下了身子,平視著對方,臉上竟付出一抹憐憫之色:“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何苦呢?”


    他像是真的在心疼對方一般,一邊伸手輕輕的為其抹去臉上的血痕,一邊柔聲說道:“到最後,你們的主子卻說這不知道什麽軍需,也不知道什麽商隊,把所有事情推得幹幹淨淨。”


    “你們如此盡興盡力的幫她做事,她卻如此絕情,值得嗎?”


    楚寧等人也在這時看清了那父子三人的模樣,竟是那日與雲霜一同護送軍需的朱家父子。


    此刻被那顧姓男子提起的正是朱家的長子,朱升。


    他的臉上有數道傷疤,鮮血累累,模樣狼狽不堪。


    在看見這番情形之時,楚寧心頭一驚,可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手臂上卻傳來一陣刺痛,他側頭看去,卻見看著這一幕的紅蓮正眉頭緊皺,以至於抱著楚寧手臂的手死死捏緊,而自己卻並無所覺。


    “紅蓮似乎很在意這朱家兄弟……”楚寧暗暗想著上一次紅蓮如此失態,似乎也是這朱家父子在場的時候。


    紅蓮莫不是……


    他正要進行一個大膽的猜測時。


    “來,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我這些事到底是誰指使你幹的。”而這時,那顧姓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得好好想,好好答,你隻有最後的機會。”


    “你爹,你弟的命可都握在你的手中。”


    男人說著,轉動著朱升的腦袋,讓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父子二人。


    相比於他,顯然朱良平以及他阿弟朱瞻的傷勢更加嚴重,此刻趴在地上氣息孱弱,甚至無法跪直身子,隻能用臉撐著地麵,直愣愣的盯著他。


    朱升見狀,眼眶驟然一紅。


    而這,正是那顧姓男子想要的效果,他立馬掰過了朱升的腦袋,再次直視著他,帶著幾分鼓勵似的語氣言道:“來,告訴我,你可認得這位雲霜姑娘,答對了,你和你的家人都能活命。”


    朱升身子開始顫抖,他艱難的轉過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那位少女,少女同樣看著他。


    目光交錯的瞬間,他仿若心虛一般的回過了頭。


    然後,他張開了嘴,聲音打著顫:“我……”


    顧姓男子臉上的笑容更甚,看向朱升的目光中滿是鼓勵。


    “從未見過此她,自然……自然也認不得。”朱升這樣言道,腦袋埋入了懷中。


    他顯然明白這樣的回答意味著什麽。


    那一瞬間,顧姓男子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臉色陰沉得可怕。


    “很遺憾,你答錯了。”他站起了身子,這樣說道,同時一腳伸出,踩在了朱升的頭頂。


    朱升的腦袋撞在了地麵上,鋪就地麵的石板頓時碎裂,鮮血四溢。


    “公子!”看見這一幕的紅蓮,臉色驟變,住著楚寧的手再次用力了幾分。


    楚寧雖然奇怪於為何對大多數事情都漠不關心的紅蓮,會如此在意朱家父子的安危,但此刻他也無心深究,隻是朝著紅蓮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輕舉妄動。


    紅蓮瞧出了楚寧目光中的狐疑,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抓著楚寧的手,力道也稍稍散去了些許。


    “雲霜姑娘確實禦下有方,這些家夥連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住姑娘,能有如此忠仆著實讓在下豔羨。”顧姓男子的聲音則在這時再次響起。


    雲霜看著那地上氣息微薄的朱升,臉色發白,卻還是言道:“顧節度使,玉桂商會素來恪守本分,從未有過什麽僭越之舉……”


    “節度使大人今日處處逼迫,更是在商會行凶,無故擾我商會清譽,已是有失體麵之舉。”


    “如今,既然一切真相大白,還請節度使大人速速離去,莫要再生事端。”


    “嘖嘖嘖。”聽聞這話的顧姓男子發出一陣嘲弄之聲,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朱升,語氣惋惜:“聽聽,這就是你家主子對你忠誠的回報。”


    “她甚至都不願意讓你多待一會,急著讓我把你帶走,然後繼續折磨你……”


    朱升艱難轉過頭,冷冷看了顧姓男子一眼,卻並不回應。


    而雲霜則身子輕顫,男人的每句話於她而言都宛如利刺,一次次紮入她的血肉。


    她知道他是想要刺激她,想要讓她忍不住出手救下朱家父子。


    但她卻不能這麽做。


    一旦承認玉桂商會違反了朝廷的禁令,救不了朱家父子不說,玉桂商會也會被連根拔起,如此以來盤龍關就失去了與外界聯係的最重要的渠道……


    她沒有選擇。


    “顧子懿!事情已經清楚明白,還請你莫要再糾纏……”她強壓著心頭的怒火,直呼對方大名。


    “嗬。”可顧子懿聞言卻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他瞟了一眼雲霜,笑問道:“莫急,雲姑娘難道不好奇,你們運送的手段如此隱蔽,此事是如何被我發現的嗎?”


    “你什麽意思?”聽聞這話,雲霜的臉色明顯一變。


    顧子懿卻是不急著回答雲霜的問題,而是蹲下身子又看向了地上的朱升:“我是真的很欣賞你們父子三人的氣節,想要給你們機會,讓你們為我所用,隻可惜,到最後你既救不了你的父親與阿弟,也救不了你的主子。”


    他說罷,麵色一寒,又低聲道:“讓他進來吧。”


    隨著此言一落,一位生得賊眉鼠眼的幹瘦男子便在那時走入其中,一見顧子懿,男人的臉上便堆砌起諂媚之色,連連拱手行禮:“草民豐和泰見過節度使大人。”


    而看清那人模樣的瞬間,雲霜的眼中頓時泛起恍然之色,她咬著牙顫聲言道:“是你!”


    顧子懿則伸手親昵的放在了那位豐和泰的肩頭:“豐掌櫃怎麽說也在你們玉桂商會幹了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惱,怎麽能因為貪墨一點點銀子,就趕他走呢?”


    “若不是豐掌櫃機敏,偷聽到了雲姑娘與朱先生談話,在我這裏換得豐厚的報酬,豐掌櫃下半輩子豈不是沒了著落?”


    顧子懿得意言道,而聽聞這番話的雲霜更是臉色煞白。


    “來,豐掌櫃,當著雲霜姑娘的麵,把那日你聽到的話,再說一遍!”他伸手拍了拍豐和泰的後背,將他推到人群前。


    “叛徒!”


    “豐賭鬼!你不得好死!”


    雲霜周圍的商會成員見此狀,紛紛麵露憤慨之色,指著豐和泰便高聲罵道。


    豐和泰一開始其實還有些心虛,低著頭不敢去看眾人,可被眾人這般一罵,頓時心頭也生出了幾分火氣。


    “呸!你們無情,休怪老子無義!”


    “若不是你們不顧念舊情,何至於此!”他漲紅了臉,大聲的反駁道。


    顧子懿則在這時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笑道:“豐掌櫃不必與死人置氣,來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雲霜雖然也憤懣於豐和泰的背叛,但她更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怎麽咒罵對方都無濟於事。


    一旦豐和泰將聽到的話說了出來,整個玉桂商會都將萬劫不複。


    念及此處,她隻覺腦袋一片空白,近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而豐和泰顯然極為畏懼顧子懿,聽聞這話,趕忙收住了聲,深吸一口氣,就要將那日偷聽到的談話道出。


    顧子懿更是麵露得色,對於北境各部不斷明裏暗裏向著盤龍關輸送軍需之事,那位大人已經極為惱火,偏偏州府的態度曖昧,赤鳶山雖然乖巧,這些日子也通過各種手段收拾了不少打著各種幌子運送軍需的商隊,但始終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此事。


    原因就在於有玉桂商會這個地頭蛇在幫著串聯各方。


    而近日能拔出此獠,定可從根本上解決那位大人的心頭大患。


    對於剛剛上任節度使不過三個月的顧子懿而言,這樣一件大功勞,足以為他日後的仕途鋪平道路。


    念及此處,他看向那位豐和泰的目光愈發滿意。


    “那日我本在午睡,卻因為前一晚吃壞了肚子,突然腹痛,起身去茅廁時恰好路過商會的內屋,便見雲霜與朱良平二人,在內屋中密談,我長了個心眼,便忍著腹痛在牆角偷聽。”


    “隻聽雲霜姑娘說,最近有一批從兗州送來的軍……”


    豐和泰毫無顧忌的說著,顧子懿滿心歡喜的聽著。


    但到了關鍵的地方,豐和泰卻忽然一頓,話音停下。


    顧子懿皺了皺眉頭,看向前方站著的身影,不悅道:“豐掌櫃怎麽不說了?”


    可素來對他萬分畏懼,言聽計從的男人,此刻卻沒有半點回應。


    顧子懿心頭泛起些許惱怒,正要上前,伸手去提醒對方。


    可手剛剛抬起,他卻忽然看見,前方之人頸項處亮起一道血線。


    他微微一愣,便見豐和泰的頭顱順著那條血線緩緩移動……


    最後。


    從脖子上脫落。


    轟然墜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登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他曾是少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他曾是少年並收藏登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