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養護所那邊就出事了。


    大福下午還好好的,晚上就開始鬧。


    僵著脖子低吼,誰也不讓碰,還一直拿頭撞牆。


    前排觀影的兩個小姑娘有點被嚇住了。


    她們其實是李暢的顏值粉,為了李暢她們才來看這部海洋天堂的,


    但是現在電影已經放了一大半了,她們預想中李暢帥氣的鏡頭一個都沒有。


    李暢呈現的隻有一個重度孤獨症患者真實的模樣。


    兩個小姑娘迷茫了,她們粉李暢完全是因為他那張帥臉。


    現在李暢居然放棄他的顏值優勢,開始琢磨起演技了,這讓她們很難辦啊……


    電影繼續往下放著。


    王心誠趕到了養護所,大福才稍稍穩定下來。


    大福嗚咽著,舉起手臂,讓爸爸幫他脫衣服。


    看到這裏,觀眾們意識到,之前大福的無動於衷隻是表象,他雖然不會像正常人那樣表達感情,但是也有喜怒哀樂,也會因為離開了爸爸而傷心。


    王心誠抱著大福,輕聲安慰道:“不哭,爸爸不走。”


    他徹夜守在大福的床前,終於,大福睡了。


    王心誠站起身來,可這時大福的手也伸了過來,像是要確認些什麽。


    王心誠將自己的手掌貼在兒子的手上,輕輕拍了三下。


    意思是,他沒走,他還在。


    看到這裏,張武更揪心了,還有幾個月,還有幾個月王心誠就死了啊!


    到時候大福該怎麽辦啊!


    同樣身為父親,他能夠理解王心誠的心情,不自覺地,這個中年男人的眼睛已經蒙上了一層霧氣。


    此後,王心誠也把東西搬到養護所,和大福一起住,他希望大福能盡快適應這個新家。


    他把養護所的信息填到了大福衣服布條上監護人那一欄裏。


    同時他也開始教大福更多。


    他教大福疊衣服,教大福認路,教他將雞蛋放進鍋裏,煮的時候晃著身子數數,就像小的時候站在船上隨浪顛簸一樣。


    他讓大福記住上下車的站牌,訓練大福自己上下車。


    這一點比其他的更難。


    他坐在大福的背後一遍遍喊:“上東站到了,有沒有人下車?沒有就走啦!”


    大福總是沒反應。


    教了很多次以後,大福終於擠出兩個字:“下車……”


    大福說的很小聲,但是王心誠卻激動地一下跳起來。


    “大聲點,說,我下!”


    大福回頭看看爸爸,學著爸爸喊起來:“我下!”


    終於學會了!王心誠高興地像個孩子。


    大福每學會一點東西,王心誠就放心一點。


    但這個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但是王心誠一直克製著。


    但是在海洋館教大福拖地的時候,大福卻怎麽也學不會。


    王心誠急了,第一次對兒子發了脾氣,說大福笨,這點事都記不住。


    大福蹲下來,不出一點聲地哭。


    王心誠後悔了,蹲下來抱住兒子,說:“沒事,慢慢來。”


    於是大福哭出了聲。


    電影院裏沒有人怪王心誠。


    觀眾們也知道這些事其實都是能教會的,隻是需要時間,但王心誠最缺的就是時間。


    晚上,大福睡了,王心誠坐在旁邊輕聲問道:


    “大福啊,有一天爸爸不陪你了……”


    “你會想我的,是吧?”


    但是自閉症的大福不會回答,隻是轉了個身,鸚鵡學舌道:“你會想我的,是吧?”


    “爸爸會想你的。”王心誠輕聲答道。


    看到這個一幕,張武這個40歲的中年男人徹底破防了。


    他想起了自己六歲的女兒,又想起了高二的那個夜晚,在那一刻,父親該有多不舍啊……


    爸,我想你了。


    淚水模糊了張武的眼睛。


    他摸了摸口袋,想抽一支煙。


    但拿出煙他才想到這裏是電影院,他又放下了。


    哭泣的不止張武一個,電影院裏好多觀眾看到這裏都流下了淚水。


    李暢就看到前排的兩個女生的肩膀不斷抽動著,還有壓抑的嗚咽聲從前方傳來。


    至於左邊的那一對小情侶,女生也是哭花了妝,但是男生倒沒有表現地多麽悲傷,而是輕輕抱住了女生,為她擦拭著眼淚。


    莫名地,李暢感覺這個男生有點高興的樣子。


    李暢自己倒是沒哭,電影的每一幀的畫麵都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裏,熟悉到想哭都哭不出來。


    電影繼續往下放著。


    海洋館裏來了一個馬戲團,扮演小醜的是一個女生,名叫玲玲。


    前排的女生一眼就認出了玲玲的扮演者。


    她一邊還在擦著眼淚,一邊恨聲道:“怎麽又是蘇希雅!她憑什麽一直能和李暢哥哥搭戲!”


    聽到這話,李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引來前排女生的回頭怒視。


    李暢假裝笑的不是自己,抬頭一臉專注地看著電影。


    熒幕裏,玲玲沒有嫌棄大福,而是和他成為了朋友。


    他們一起聊天,一起玩耍,玲玲教他接電話,和他說去世的親人會化作天上的白雲。


    這裏的劇情充滿著溫情,平靜而又美好。


    觀眾們壓抑的情緒得到了暫時的舒緩,電影院裏的哭聲小了下去。


    然而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馬戲團離開了。


    大福一到海洋館發現玲玲不見了,他在電話旁守著,開始長時間發呆。


    突然有一天,大福失蹤了。


    不在海洋館,不在家裏,也不在養護所。


    王心誠急的滿街找,最後在一個小醜模樣的雕像旁找到了大福。


    大福緊緊靠著那個雕像,一句話不說。


    他想玲玲了,分離對他來說還是一件太陌生的事。


    王心誠很是心疼,想到自己也要和大福分離,所以他決定做點什麽。


    他開始有意識地把海龜指給兒子看,因為海龜是海洋館裏最長壽的動物。


    他笑嘻嘻地對大福說:“爸爸過幾天就會變成這個海龜啦!”


    他一邊說著,一邊張開雙臂,做出劃水的動作。


    而大福隻是無動於衷。


    王心誠沒有放棄,他找來一個大簸箕,蒙上布,畫出龜殼的模樣。


    又穿上烏龜的玩偶服,將龜殼背在身上,化作一隻大海龜,跳進海洋館的水池裏和兒子一起遊泳。


    他要讓大福記住,爸爸是海龜。


    可他似乎忘記了自己不會遊泳的事情,也忘記了自己糟糕的身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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