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一列婚車緩緩停在院門口。


    打頭的車門一開,秦昊一身筆挺西裝,小心翼翼地將身穿鳳冠霞帔的邵思敏從車裏抱了出來。


    邵思敏個子有一米七,身形略有些豐腴,今天這一身繁複的喜服頭飾,分量著實不輕。


    從門口到堂屋的這段路不算短,秦昊的腳步雖穩,但抱著新娘的手臂卻在微微收緊,額角似乎也滲出了細汗。


    舒嫣在旁邊看著,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秦昊每往前挪幾步,旁邊便有親朋好友舉起禮炮,“嘭!嘭!”地射向天空。


    五彩的亮片與絲帶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灑下,確實浪漫得緊。


    眼看秦昊抱著新娘子越來越近。


    突然,一支禮炮竟直直朝著舒嫣的麵門射了過來!


    電光火石間,周景策猛地抬手一橫,擋在舒嫣臉前。


    舒嫣嚇得本能地一偏頭,隻覺得無數亮片洋洋灑灑地落在發間、肩上。


    耳邊卻清晰地傳來周景策一聲壓抑的悶哼。


    那枚本該衝向天空的禮炮橡膠塞,此刻正靜靜躺在幾步外的地上,而周景策格擋的手背上,一道刺目的紅痕迅速鼓脹起來。


    舒嫣驚魂未定,扭頭循著禮炮射來的方向望去。對麵,秦朗正拿著一個空了的禮炮筒,臉上掛著若無其事的表情,甚至嘴角還噙著的壞笑。


    舒嫣頓時火冒三丈,怒視著他。


    秦朗卻假惺惺地開口:“哎呀,抱歉抱歉,手滑,放偏了。”


    這小子!舒嫣心下了然,他分明是記著之前舒慧蘭跟二嬸吵架那事兒,擱這兒找補呢!


    再看周景策的手背,已經迅速地紅腫起一塊,那顏色看著就觸目驚心。


    這要是打在臉上,後果不堪設想!


    舒嫣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要衝過去跟他理論。


    周景策卻一把拉住了她,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冷靜。


    恰在此時,秦昊抱著邵思敏從兩人身旁走過。


    他自然也瞥見了舒嫣和周景策拉著手的一幕。


    他抱著新娘的臂膀似乎僵了一瞬,眼底有什麽情緒飛快地劃過,沉了下去,最終隻在他唇邊牽起一道幾不可察的苦澀弧度。


    樓下喧鬧依舊,賓客的歡聲笑語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秦昊抱著邵思敏的身影消失在三樓樓梯口。


    舒嫣當機立斷,拉起周景策的手腕。


    “跟我來。”


    她帶著他上了二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與樓下的鼎沸人聲隔絕,這裏確實清靜許多。


    房門一關,外麵那些嘈雜仿佛被瞬間切斷。


    舒嫣徑直走向書桌,拉開抽屜。


    “嘶……”她輕輕吸了口氣。


    備用藥箱裏的藥品,標簽上的日期都已泛黃。


    過期了。


    她轉過身,對周景策說:“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樓下重新找藥箱。”


    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果斷。


    周景策獨自留在舒嫣的房間。


    鼻尖似乎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心頭滋生,有些局促。


    他的注意力落向房間一角的書櫃。


    滿滿當當的獎狀,還有幾個閃亮的獎杯。


    這些榮譽無聲地訴說著她過去的努力與優秀。


    他對她的認知,似乎又多了一層。


    腳步聲很快在門口響起。


    舒嫣提著一個新的藥箱快步走了進來。


    她將藥箱放在桌上,打開。


    周景策的手背,那片被禮炮橡膠塞擊中的地方,已經明顯地紅腫起來。


    萬幸,沒有破皮。


    舒嫣擰開一瓶活絡油。


    藥油傾倒在她掌心。


    她兩手快速搓動,掌心變得溫熱。


    然後,那雙帶著藥油溫度的手,覆蓋上他紅腫的手背,輕輕揉按。


    周景策的身體微微一僵。


    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胸腔裏,那顆心正在不規律地跳動。


    有些話幾乎是衝口而出:“我……我沒事。”


    聲音略微有些不穩。


    “以前在軍校,這種小傷……很常見。”


    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些,但效果似乎不大。


    舒嫣惦記著樓上的邵思敏,不想在此處多費唇舌。


    她站起身:“走了,去瞧瞧新娘子。”


    周景策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一同邁出房門。


    真是冤家路窄,剛到樓梯口,又跟二嬸撞了個正著。


    二嬸那張嘴,此刻像是淬了毒一般,尖酸刻薄:“喲,這可真是了不得的手段,才多大一會兒,就把男人給領進自個兒房間了?”


    舒嫣的腳步頓了頓,轉過身,語氣比外麵的穿堂風還要涼上幾分:“那你就要問問你好兒子幹了啥事,”


    舒嫣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敲打在二嬸的心上,“我們家可是有監控的,你兒子我可以告他蓄意傷人,但今天我哥大喜的日子,暫且先記著。”


    說完,她不再看二嬸一眼,徑直朝著三樓快步走去。


    二嬸讓舒嫣這幾句話堵得胸口發悶,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臉都憋紅了,愣是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三樓的新房裏,邵思敏一身火紅嫁衣,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婚床邊沿,旁邊陪著她的,是同樣穿著伴娘禮服的何思蔓。


    一瞧見舒嫣推門進來,邵思敏臉上那股緊繃勁兒頓時鬆了不少,像是見著了主心骨。


    “嫣嫣,你可總算上來啦!”何思蔓也鬆了口氣。


    夜幕降臨,婚宴正式開始,到了敬酒的環節,氣氛更是熱鬧到了頂點。


    秦昊本就是個愛交朋友的性子,再加上秦誌強多年生意場上積攢的人脈,來的賓客幾乎坐滿了整個宴會大廳。


    一杯接一杯的酒水,輪番朝著新娘子邵思敏麵前送。


    舒嫣和何思蔓交換了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她們早就私下通過氣,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替邵思敏擋下大部分酒。


    可不能讓她在新婚夜就醉得不省人事,耽誤了洞房花燭。


    “新娘子酒量淺,這杯我替了!”


    “來來來,這杯我來,祝福的話我們新娘都收到了!”


    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將,但凡有酒遞到新娘麵前,都被她們倆默契地接了過去,仰頭便幹。


    周景策在一旁,幾次想上前替舒嫣擋幾杯,都被那些起哄的賓客笑著勸退了。


    “哎,周少,這可不行,咱們要的是新娘子的喜酒!新娘子不喝,伴娘頂上也成!”


    “對對對,伴郎替新郎,伴娘替新娘,天經地義!”


    話說到這份上,周景策也不好再強出頭,隻能用眼神示意舒嫣悠著點。


    晚宴過後,便是更熱鬧的鬧洞房環節。


    那些在宴席上沒能成功灌醉新娘的,此刻更是鉚足了勁兒。


    各種花樣百出的勸酒招數層出不窮,目標依舊是邵思敏。


    舒嫣深吸一口氣,再次挺身而出,來者不拒。


    何思蔓在晚宴上已經喝了不少,此刻俏臉酡紅,眼神都有些迷離,顯然是撐不住了,隻能靠舒嫣一人獨當一麵。


    幸好,有些人認得周景策,看在他的麵子上,倒也沒敢太過分地灌舒嫣。


    周家在陽山的威望擺在那兒,誰也不想為了一時痛快得罪了周家的人。


    於是,火力逐漸轉移,紛紛調轉槍頭,對準了新郎官秦昊。


    秦昊作為新郎,自然是首當其衝,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下肚,也是喝了不少。


    其實早先舒嫣替邵思敏擋酒的時候,秦昊就看不過去了。


    “別為難新娘,也別為難伴娘,這杯我幹了,不,我喝兩杯!”他豪氣地端起酒杯。


    有人起哄:“新郎官就是疼媳婦,還知道疼伴娘呢!”


    秦昊由著大家說,也不反駁。


    一場婚姻也基本上接近尾聲,賓客們也紛紛回家。


    舒嫣離開邵思敏房間之前,偷偷在她耳邊說了句:“姐妹,我隻能幫你到這了。加油。”


    第二天一早,頭還有些昏沉。


    舒嫣掙紮著下樓,廚房裏已經有了動靜。


    邵思敏、舒慧蘭還有吳媽三個人,正圍著灶台忙活早餐。


    “喲,新媳婦夠勤快啊,這就開始表現了?”舒嫣倚著廚房門框,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有點宿醉的慵懶。


    舒慧蘭一聽,轉過頭沒好氣地數落:“就你懶!太陽都曬屁股了。”


    “媽,冤枉啊,這才七點出頭。”舒嫣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為自己辯解。


    “我這不還得趕著去上班麽?是你們起得太早了好不好。”


    她晃悠到咖啡機旁,給自己弄了杯濃咖啡續命。


    端著杯子,她湊到邵思敏旁邊,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姐妹,昨晚戰況如何?洞房花燭夜,有沒有什麽限製級劇情?”


    邵思敏的臉“唰”一下就紅透了,支支吾吾:“你哥……他昨天喝太多了。你們一走,他就倒頭睡過去了。”


    她頓了頓,聲音更小了,“早上醒了才去洗的澡,這會兒……還在賴床呢。”


    “洗完澡之後呢?”舒嫣不肯放過,追問道,“後續發展?總得有點什麽吧?”


    邵思敏嗔了她一眼:“你人就在樓下,我們還能幹點啥驚天動地的大事?”


    “得,鬧了半天,還是我的鍋?”舒嫣誇張地一拍大腿。


    “行行行,我今天就撤,一會回滬城去,不在這兒當電燈泡。今晚你們倆可得加倍努力,把錯過的都補回來!”


    話音未落,她已經端著咖啡,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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