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嫣剛回到辦公室,腦子裏還在盤旋林盛集團那些繁複的稅收優惠政策條款,試圖從中理出最清晰的脈絡。


    臨近傍晚,張琳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舒嫣姐,出事了……楊媚……楊媚她被叉車撞了!”張琳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不成句。


    舒嫣心口驟然一縮,握著電話的手指收緊:“張琳,別哭,你先冷靜,慢慢說清楚。”


    電話那頭是斷斷續續的抽噎,過了好一會兒,張琳才勉強穩住些:“我們……我們在工廠輔助核算料工費,楊媚她……她被工廠的叉車給撞倒了。”


    強壓下心頭的驚駭,舒嫣的聲音聽起來還算鎮定:“張琳,別慌。聽我說,你立刻送楊媚去醫院,把地址發給我,我馬上訂機票過去。”


    電話剛掛,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林澤琛和林岩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兩人神色都有些凝重,顯然也收到了工廠那邊的消息。


    舒嫣看到他們,不等他們開口,便急促地說:“林總,我的人在你們工廠出事了,傷得很重,我必須立刻趕過去。麻煩您讓工廠的人先照應一下,她們兩個女孩子,現在肯定嚇壞了。”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包,轉身就要走。


    林澤琛伸手,穩穩地按住了她的手臂:“我和你一起去。”他側頭吩咐林岩,“安排兩張最快去那邊的機票。”


    兩人以最快速度趕到機場,卻被告知因突發台風,所有航班無限期延誤。


    舒嫣站在巨大的航班信息牌下,心裏像是被熱油烹著,一遍遍撥打張琳的電話。


    “到醫院了,醫生初步檢查,說是大腿和小腿粉碎性骨折,詳細報告出來就安排手術。”張琳的聲音依舊帶著顫音。


    粉碎性骨折……舒嫣隻覺得眼前有些發黑。


    機場的等待格外磨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無形地拉扯著神經。直到晚上十點,台風預警解除,第一班複航的飛機終於起飛。


    抵達當地醫院時,已近淩晨。


    手術室外,張琳和幾名神色不安的工廠負責人正焦灼地守著。


    一名負責人見到林澤琛,急忙上前匯報事發時的具體情況。


    舒嫣正凝神聽著,眼角餘光冷不丁瞥見一個人影怒氣衝衝地奔過來。


    她甚至來不及看清來人,一個中年婦女已揚起手中的包,狠狠朝林澤琛身上砸去。


    “小心!”舒嫣幾乎是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用力推向林澤琛的肩膀。


    沉重的包“咚”一聲悶響,結結實實砸在了舒嫣的額角。


    緊接著,頭部又是一下撞擊,她下意識抬手阻擋,力道略微卸去一些。


    林澤琛被她推得踉蹌半步,回過神時,林鬆已箭步上前,反剪住那中年婦女的手臂,將她製在牆邊。


    “你賠我女兒的腿!她還年輕,要是落下殘疾,我跟你們沒完!”中年婦女聲嘶力竭,眼淚混著憤怒一同爆發。


    舒嫣瞬間明白,這是楊媚的媽媽。


    她顧不上額頭的疼痛,上前拉住女人的手:“阿姨,您別激動。我是楊媚的領導舒嫣,楊媚出事,我非常抱歉,沒有照顧好她,我們一定會負全責。醫院這邊我們會溝通,一定用最好的治療方案,盡力不讓她留下後遺症。”


    張琳也紅著眼圈跑過來,急急補充:“阿姨,楊媚當時……當時蹲在地上給她男朋友打電話,位置正好在叉車司機的視線死角……”


    舒嫣又輕輕拍了拍婦人的手背,聲音盡可能柔和,安撫道:“阿姨,現在最重要的是楊媚的手術,我們先聽聽醫生的意見,好嗎?”


    許是舒嫣的態度懇切,許是提及女兒的手術,楊媚媽媽的激動情緒略微平複了些,隻是依舊控製不住地低聲啜泣。


    舒嫣示意林鬆可以鬆開手。


    這時,林澤琛才注意到舒嫣額角的不對勁,那裏正有血慢慢滲出來。


    他臉色一沉,伸手一把攬過舒嫣的頭,迅速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用力按在她額角的傷口上,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別動!流血了!林鬆,叫醫生過來!”


    舒嫣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額頭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此刻被林澤琛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固定在懷裏,他的手掌緊緊壓著傷處,她竟一時感覺不到疼痛。


    垂下眼,她看見那婦人包上金屬鉚釘的一角,沾著點點猩紅,是她的血。


    楊媚媽媽看見舒嫣額上的血,也嚇了一跳,愣在當場,隻剩下小聲的嗚咽。


    醫生和護士匆匆趕來,見到這場景,皺眉便訓:“在醫院裏還動手?傷員還不夠多嗎?”


    林澤琛抬眼,一道冰冷的目光掃過去。


    那醫生看清來人,猛地一頓,這才認出是林氏集團的林澤琛。


    這家私立醫院每年都能收到林氏數額不菲的捐款,林氏那位常年腿疾的裴女士,更是這裏的常客,捐贈的醫療器械都是頂尖的。


    醫生臉上的不耐瞬間轉為諂媚的笑:“林總,實在抱歉,我沒認出來是您,還以為是……是普通工友起了衝突。”


    林澤琛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還不快看看傷勢!”


    “是是是,林總,您帶這位小姐去處置室,我馬上給她處理。”醫生連聲應著。


    林澤琛低頭,對懷裏的舒嫣沉聲道:“自己按緊了。”


    話音未落,他已彎腰,一把將舒嫣橫抱起來,無視她的驚呼和周圍人錯愕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向外科處置室。


    舒嫣猝不及防,隻覺得身體一輕,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在林澤琛懷裏。


    他走得很快,步伐沉穩,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和胸膛的溫熱。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襟,額頭上的手帕被他按得更緊了些,淡淡的血腥味和屬於他身上清冽的男士雪鬆香水味混在一起,讓她有些莫名的慌亂。


    處置室裏,醫生小心翼翼地為舒嫣清理了傷口,縫合,然後細致地上了藥,纏上紗布。


    林澤琛全程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卻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場,讓醫生護士的動作都格外輕柔。


    兩人回到手術室外時,主刀醫生剛和張琳、楊媚媽媽交代完情況。


    張琳看見他們,連忙轉述:“舒嫣姐,醫生說楊媚是小腿脛骨末端粉碎性骨折,需要植入鋼板和鋼釘固定。醫院現在有兩種鋼板,一種國產的,一種是進口的鈉點鋼板,問我們用哪種。”


    舒嫣幾乎沒有猶豫:“用進口的,請務必用最好的,醫藥費我們承擔,最重要是治好她的腿,不能留下任何後遺症。”


    醫生點了點頭:“我們會盡最大努力,這種進口鋼板材質更好,愈後效果也更理想,恢複順利的話,痊愈機會非常大。”


    “謝謝您,醫生。”舒嫣誠懇道謝。


    醫生又補充:“那我現在就去安排使用鈉點鋼板,隻是這個費用需要一次性結清。”


    “沒問題。”舒嫣應道。


    一直沉默的林澤琛此時開口,他手裏還攥著那方染血的手帕,對林鬆吩咐:“林鬆,你去處理費用。”


    醫院走廊的燈光白得有些刺眼,將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細長。


    楊媚媽媽依舊紅著眼眶,肩膀還在微微發抖。


    舒嫣走到她身邊,從一旁的飲水機接了杯溫水遞過去,輕聲說:“阿姨,先喝點水潤潤嗓子吧,楊媚手術很順利,您別太擔心了。”


    楊媚媽媽接過水杯,卻沒有喝,隻是捧著,哽咽道:“我哪兒喝得下啊……我那苦命的女兒,現在肯定痛死了……她從小就嬌氣,最怕疼了……嗚嗚……”


    舒嫣又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阿姨,您的心情我特別理解。但醫生也說了,手術很成功,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麽發達,我們要相信醫生。您現在得打起精神,保重身體,等楊媚出來了,她還需要您照顧呢。”


    聽了這話,楊媚媽媽的哭聲漸漸小了些。


    她抬頭,看了一眼舒嫣額頭上那圈刺目的紗布,眼神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和感激。


    是啊,女兒傷了腿,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行動都不方便,自己可不能先垮了。


    手術室的燈依然亮著,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林澤琛將舒嫣拉到走廊一側的聯排座椅上坐下,目光落在她額頭的紗布上,停留了幾秒,聲音裏帶著一絲壓抑的火氣:“剛才為什麽替我擋那一下?萬一砸得更重,傷到眼睛怎麽辦?”


    舒嫣微微垂下眼瞼,避開他有些過於銳利的視線,低聲答道:“當時情況太急了,我……沒想那麽多,就是下意識的反應。”


    林澤琛攥著座椅扶手,指節都泛白了。“下次別這樣,要先保護好自己!”


    林鬆很快辦妥了繳費手續,匆匆趕回來向林澤琛複命。


    幾乎同時,手術室的門“哢噠”一聲開了,主刀醫生摘下口罩,帶著一絲疲憊卻輕鬆的笑容走了出來:“手術非常成功,骨頭都接好了,接下來隻要病人好好配合康複治療,恢複情況應該會很理想。”


    眾人高懸了一夜的心,終於重重落回了實處。


    楊媚被護士從手術室推了出來,麻藥勁兒還沒完全過去,臉色蒼白,但人是清醒的。


    看見楊媚媽媽和舒嫣,她虛弱的眼睛裏閃過濃濃的愧疚:“媽……舒嫣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工作的時候分心,才……才給大家添了這麽多麻煩……”


    舒嫣快步走到病床邊,俯身柔聲安慰她:“別說傻話,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安心養傷最重要。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們會處理好。”


    從醫院出來,天還是很黑。


    林澤琛和舒嫣沒有片刻休息,直接驅車前往工廠調查事故的具體原因。


    在工廠的監控室裏,他們反複調閱了事發時的監控錄像。


    畫麵清晰地顯示,楊媚當時確實蹲在一個物料堆放區的角落裏接聽電話,而叉車司機在倒車進入該區域時,那個位置恰好處於後視鏡的視覺盲區。


    林澤琛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當即對隨行的工廠廠長下令:“立刻在廠區所有視覺盲區和危險作業點增設醒目的安全警示標識和物理隔離!所有叉車司機重新進行安全操作規程培訓和考核,務必杜絕此類事故再次發生!”


    淩晨四點,所有事情終於處理完畢。


    舒嫣瞅了眼手機日曆,這才驚覺今天是周六。


    昨天舒慧蘭千叮嚀萬囑咐,今天是弟弟秦霖的升學宴,務必得趕回去。


    她心跳驟然漏了一拍,急忙點開購票軟件,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從官方應用到第三方平台,查遍了所有回滬城的航班,果不其然,上午的機票早已片甲不留,連候補都排不上。


    暑假返校高峰,火車票同樣一票難求。


    她不死心地又刷新了幾次,屏幕上刺眼的“售罄”二字讓她眉心緊緊蹙起,胃裏也跟著一陣抽緊。


    林澤琛見她臉色不對,手指在屏幕上戳個不停,沉聲問道:“怎麽了?”


    “我中午必須趕回滬城,家裏給弟弟辦升學宴。可是現在機票、火車票都沒了。”舒嫣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焦灼與沮喪。


    林澤琛略作思索,語氣平靜地提議:“我們開車回去,讓司機和林鬆輪流開,順利的話,十二點前應該能到。”


    舒嫣咬了咬下唇,看了看林澤琛,他神色如常,似乎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但眼下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無奈點頭:“也隻能這樣了,麻煩林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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