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澤琛回滬城的訊息跳進舒嫣手機,她掃過,未作理會。


    接下來整整一周,舒嫣像上了發條,帶著張琳和徐有恩一頭紮進煙港那個並購項目裏。


    白日裏,他們在各家企業間奔波,收集資料,與不同部門周旋協調,會議一場接一場,常常忙得午飯都隻能在車上匆匆解決。煙港的日頭毒辣,幾天下來,連徐有恩都曬黑了一圈,唯有那雙眼睛,在看向舒嫣時依舊亮晶晶。


    夜幕低垂,三人便擠在酒店房間,空調開到最大,外賣盒子堆在一旁。


    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反複琢磨,討論聲、鍵盤敲擊聲此起彼伏,埋首撰寫報告。


    徐有恩初出茅廬,很多東西還在學,但勝在聽話勤快,端茶倒水、打印文件、核對基礎數據,做得井井有條,偶爾還能提出一兩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小觀點。


    隨著調查深入,那家待並購電商公司在財務核算和內部控製方麵暴露出不少棘手的問題,盤根錯節,牽扯甚廣。


    每一個疑點都需要反複求證,每一筆賬目都可能隱藏著貓膩。


    連續數個通宵,咖啡杯疊了又撤,從美式到拿鐵,最後隻剩下最苦的濃縮咖啡還能勉強提神。


    張琳眼底的烏青幾乎成了常態,連舒嫣自己,某天清晨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蒼白的臉和略顯空洞的眼神時,也嚇了一跳。


    最終,一份凝聚了所有人無數心血的詳盡報告擺在了客戶麵前,換來對方項目負責人審閱後由衷的讚許與滿意的首肯。“舒經理,你們團隊的專業素養和敬業精神,我們非常佩服。”


    任務了結,如釋重負。三人即刻訂了當天下午回滬城的機票。


    飛機剛一著陸,舒嫣便對徐有恩說:“你先回家,看看爺爺奶奶,這幾天把你也折騰得夠嗆。”


    徐有恩乖巧點頭:“姐姐也是,回去好好休息。”


    接著,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邵思敏書店的地址。


    兩天前邵思敏來電,說她心心念念的東野圭吾新書到了,這誘惑足以讓她暫時忘卻疲憊。


    這家書店,舒嫣也投了些錢,算是小小的副業。


    隻是平日工作太忙,實在抽不開身,便全權交給了邵思敏打理,偶爾也會讓秦昊過來搭把手。


    推開店門,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書墨香與吧台飄來的醇厚咖啡味,像有隻無形的手,瞬間安撫了她連日奔波的疲乏。


    邵思敏隔著書架就望見了她,嘴角彎起,放下手中的活計,快步迎上:“總算把你盼回來了!新書給你留著呢。”


    她利落地從櫃台後摸出一本塑封完好的東野圭吾新作。


    舒嫣的眼睛倏地亮了,接過書,看了一下封麵,喜悅幾乎要從眼底溢出來,邊拆塑封膜邊諂媚道:“愛你,姐妹!”


    說著,給了邵思敏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這才晃到咖啡休息區,尋了個角落的沙發陷進去,準備一頭紮進書裏的世界。


    邵思敏太了解她這脾性,一看書便旁若無人,隻體貼地送上一杯熱咖啡,便悄聲走開忙自己的事。


    果然,沒幾頁,舒嫣已是渾然忘我。


    迷糊間,她聽見邵思敏接電話的聲音:“……嗯,舒嫣剛出差回來,在我店裏呢……好,她手機估計靜音了……行,我們一會兒一起過去,你說那地方不遠,馬上到。”


    不多時,邵思敏掛了電話,踱到舒嫣旁邊:“舒嫣,何思蔓剛打電話約吃飯,你手機沒接。”


    舒嫣正讀到扣人心弦處,頭也沒抬,含糊地“嗯”了一聲。


    邵思敏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催她,自去收拾了一下,準備打烊。


    直到她把店門都鎖了,才走過來一把抽走舒嫣手裏的書簽夾好:“行了,我的書呆子,該去吃飯了,何大小姐估計都快餓瘋了。”


    舒嫣這才如夢初醒,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跟著邵思敏起身。


    餐廳就在書店不遠處,兩人悠閑地穿過兩條街便到了。


    那是一棟由老洋房改建的餐廳,隱在鬧市的綠蔭深處,別有風情。


    踏入其中,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那個風情萬種的老滬城年代,處處透著精致與考究。


    她們到得算早,何思蔓訂的包間臨窗,明淨的落地玻璃外是層層疊疊的綠意,木質圍欄上爬滿了薔薇,粉白的花朵開得熱熱鬧鬧,美不勝收。


    包間很寬敞,除了中央的大圓桌,角落還設了一張長條茶座。


    兩人便先在茶座旁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舒嫣也沒閑著,翻開那本新書,手裏還捧著邵思敏路過甜品店給她買的冰激淩,一勺一勺挖著,神情很是愜意。


    過了會兒,邵思敏看了眼手機:“思蔓說快到了,我去門口接一下。”


    舒嫣目光黏在書頁上,應道:“好。”


    約莫十分鍾後,何思蔓那標誌性的大嗓門伴隨著邵思敏的說話聲由遠及近。


    包間門被推開,何思蔓人未至聲先到:“舒嫣!你這大忙人總算舍得露麵了!”


    彼時舒嫣正將膝蓋抵著茶幾邊緣,書攤在膝上,一手端著冰激淩杯,一手握著小勺往嘴裏送。


    她沒回頭,隻舉起握勺的手朝後揮了揮,口齒不清地喊:“等我一下下……”


    趕緊放下冰激淩,合上書。


    待她轉過身,何思蔓已衝到跟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邵思敏也笑著湊上來,三個女人緊緊抱作一團。


    “咱們仨可真夠久沒聚了!”何思蔓感歎。


    “嘖嘖,瞧瞧這膩歪勁兒,女人啊……”一道戲謔的男聲插了進來。


    聞聲,舒嫣就辨認出是顧以聞。


    舒嫣被兩人夾在中間,費力地偏過頭,沒好氣地回敬:“怎麽哪兒都有你?”


    她轉頭,這一瞧,卻愣了愣。


    何思蔓老公顧子銘身邊,竟還站著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居然是林澤琛。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襯衫,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腕上,少了平日在公開場合的幾分嚴謹,多了些許閑適。目光沉沉,正平靜地望著她。


    他回滬城後,兩人斷斷續續發過幾條消息,多是問候,回複總隔著不短的時間,有時甚至要等到第二天。


    各自忙碌,生活軌跡似乎沒什麽交集,至少她是這麽以為的。


    舒嫣今天趕路,沒來得及換衣服。


    身上是件黑色休閑西裝外套,裏麵是白色短背心,配著闊腿牛仔褲,本是利落颯爽的風格。


    剛才一路走來覺得熱,外套就脫了搭在旁邊椅子上。


    原以為隻是姐妹小聚,穿得隨意些也無妨,沒想到場麵這麽大。


    她此刻隻穿著背心,對著這幾位男士,尤其是林澤琛,多少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地將外套重新穿上。


    林澤琛的目光掃過她露在外麵的肩膀和盈盈一握的腰,不過短短一瞬,眼底便閃過一抹異樣。等她披上外套,那絲情緒已被他藏得嚴嚴實實。喉結不經意動了動,餘光瞥見旁邊其他男人說笑,心裏莫名煩躁起來,索性轉開視線,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哎,嫣姐,話不能這麽說。”顧以聞立刻辯解,“今兒是思蔓和顧總去林盛談事,正好碰上林總和伍總,顧總就熱情邀請一起吃飯。思蔓問起你,我說你今天剛回滬城,這才臨時把你叫上的。這先後順序,你得拎清。”


    “也不全是,”何思蔓笑著補充,“林總是聽說我約到了你,才肯賞光呢。”她說著,意有所指地瞟了舒嫣一眼,又迅速看向林澤琛。


    舒嫣這才將目光正式投向林澤琛,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林總。”


    林澤琛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微微頷首:“今天剛回來?”


    “嗯,下午到的。”舒嫣應道。


    顧子銘招呼著:“都別站著了,快坐,坐下聊。”


    不知是有心還是巧合,舒嫣被安排在了林澤琛旁邊的位置。


    剛落座,林澤琛便側過頭,看向舒嫣,介紹道:“我朋友,瑞航科技的伍瑞安。”他的聲音平和舒緩,透著一種沉穩。


    舒嫣連忙點頭致意:“伍總,您好。舒嫣。”


    伍瑞安約莫三十多歲,穿著合體的休閑裝,眉眼間帶著幾分商人的精明,卻又不失爽朗。


    他哈哈一笑,聲音洪亮,帶著熟絡的熱情:“舒小姐是吧?久仰大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說呢,這包間怎麽突然亮堂起來,原來是有大美女光臨!幸會幸會!”


    “那可不!”何思蔓最喜歡這種場麵,與有榮焉地抬高聲音,“我們家舒嫣,當年可是滬城財大當之無愧的校花,追求者能從校門口排到黃浦江邊!”


    顧以聞在旁涼涼地補充:“然後都被她哥給打回去了。”


    舒嫣哭笑不得,瞪了顧以聞一眼。


    “說起來,你哥,秦昊,我認識,還一起吃過幾頓飯呢!上次顧子銘音樂酒館開業還見過呢!”伍瑞安補充道。


    舒嫣笑道:“是吧,那好巧。”


    這時何思蔓又指了指身邊的邵思敏,“這位是我們姐妹,邵思敏。”


    邵思敏微笑著頷首:“伍總好。”


    伍瑞安這才像是剛發現,略帶誇張地說:“哎呀,不好意思邵小姐,光顧著看校花了,沒留意旁邊還有一位美女!琛哥,今兒這趟沒白來啊,哈哈……”


    “伍總您太會說話了,我在舒嫣旁邊,頂多算片綠葉。”邵思敏謙和地笑了笑。


    何思蔓又補充道:“我、邵思敏、舒嫣,還有顧以聞,我們四個是大學同學。”


    伍瑞安這下更來了興趣,目光在四人間轉了一圈:“哦?這麽巧?那各位都是滬城本地人?”


    邵思敏柔聲接話:“我們仨是陽山的,離滬城不遠。我和舒嫣從高中起就同班,跟思蔓是高中同年級。後來考上大學,又幸運地分到同一個班,所以認識很多年了。顧以聞嘛,他是鄂城的。”


    伍瑞安立刻打趣:“鄂城?好地方啊,藍天白雲,遍地牛羊,騎馬射箭是日常吧?”


    一句話引得桌上響起一片笑聲。


    伍瑞安朝顧以聞舉了舉杯:“兄弟,開個玩笑,別往心裏去。”


    顧以聞倒也爽朗,端起杯子與他碰了一下:“沒事兒,伍總,您這算客氣的。我剛上大學那會兒做自我介紹,說來鄂城,好家夥,立馬就有同學特認真地問我,是不是天天住蒙古包,出門是不是都騎馬代步。更有甚者,還問我是不是匈奴後裔,會不會說匈奴話。”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幽怨,“當時我就特悲憤地說了一句,就怕你們這些中原人士,瞧不起我們塞外兒女的英雄氣概!”


    他忽然停頓,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舒嫣:“結果,就在一片哄笑聲中,當時我們班的舒大美女,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那叫一個語驚四座,直接讓我對她‘肅然起敬’,一下子就把她給牢牢記住了。”說到這裏,他故意拉長了語調,吊足了胃口。


    顧子銘果然好奇:“哦?說的什麽?”


    顧以聞清了清嗓子,模仿著當時舒嫣一本正經的語氣:“她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同學,先把普通話說標準了再來談英雄情懷。’”


    “噗——哈哈……”滿桌的人又是一陣哄笑,邵思敏笑得差點把剛喝進去的茶噴出來。


    伍瑞安樂不可支:“真沒看出來,舒嫣你是個隱藏段子手啊!”


    林澤琛這時也低笑了聲,他轉向舒嫣,那裏麵多了幾分探究的興味:“看來你們大學時候的故事不少,倒是想多聽聽。”


    舒嫣抿了一口茶:\"林總想聽故事?那可得備好瓜子花生,我們大學那檔子事,說上三天三夜都不帶重樣的。\"


    顧以聞繼續“爆料”:“嫣姐,那是對著外人才裝文靜,跟我們混一塊兒,那張嘴跟淬了毒似的,我們可沒少挨她懟。”


    舒嫣斜睨他一眼,毫不示弱:“把‘們’字去了。我這毒舌,純粹是被你這種奇葩逼出來的,不然我怕自己憋出內傷。再說了,要不是我當年‘提點’你,你那一口塑料普通話能過四級?”


    “你是沒內傷,我是被你損得體無完膚。你要是學學何思蔓撒個嬌,早把自己嫁出去了。也不至於天天被家人逼著去相親。”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火上澆油。


    舒嫣頓時柳眉倒豎,咬著後槽牙瞪著他:“顧以聞,你信不信,你每次犯渾的時候,我連你埋在哪都想好了。”


    何思蔓笑得抹眼淚,“顧以聞,你沒事幹嘛老去招惹舒嫣!你是活該欠收拾。”


    邵思敏跟著“補刀”:“我們可學不來何思蔓撒嬌那一套。思蔓撒嬌那是一絕,跟我們在一起自己擰瓶蓋,幹脆利落。一到顧總麵前,就‘老公,幫我一下,這個好難擰哦,人家擰不動嘛’,那語氣,嘖嘖,聽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顧以聞朝舒嫣抬抬下巴:“聽見沒,嫣姐,學著點,這才是女人味。”


    舒嫣霸氣回懟:“行,我承認單身久了別說擰瓶蓋,你要是需要,消防栓我都能給你擰開。行了吧?不就是你這個已婚人士看不起我們單身狗嗎。”


    顧以聞立刻雙手抱拳,做投降狀:“行,我誰都不服,就服我嫣姐。社會我嫣姐,人狠話不多。”


    何思蔓笑著出來打圓場:“不過說真的,嫣嫣,早結婚有早結婚的好處,就算……咳,就算以後真要離婚,也還年輕嘛。所以你跟思敏,還是抓緊點。”


    顧子銘側頭瞪了何思蔓一眼:“老婆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


    何思蔓也知道自己說過了,忙笑著改口:“我錯了我錯了,都是被他倆給鬧的。”


    她話鋒一轉,看向舒嫣和顧以聞,“你們倆啊,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從大學就這麽懟來懟去,畢業了還在一個單位,也是難得的緣分。說起來,咱們班那會兒,沒畢業就把cpa考出來的,好像也就你們倆吧?”


    “那還是嫣姐更勝一籌。”顧以聞難得收起了嬉皮笑臉,語氣裏多了幾分認真,“她的cta也早就過了,我那個還是工作後才考下來的。”


    顧子銘端起酒杯:“舒嫣這才是真人不露相,明明能靠臉吃飯,偏要靠實力。來,為實力幹一杯!”


    氣氛一轉,從互懟變成誇讚,舒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也跟著舉杯:“幾位再這麽誇下去,我可真要找地縫鑽了。都是運氣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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