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胡思亂想著,大包間的門口突然一陣騷動,接著便是一陣刻意拔高的喧嚷聲。


    眾人紛紛側目望去,隻見舒慧蘭正使勁拉著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中年女人,一邊拉一邊急切地勸說著:“大嫂,你小聲點!今天是秦霖的升學宴,親戚朋友都在呢,有什麽話咱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那女人力氣極大,舒慧蘭幾乎是被她拖著往裏走,顯得十分狼狽。


    舒嫣定睛一看,心頭一沉,來人正是她的大舅媽,後麵還跟著唯唯諾諾的大舅和表弟阿偉。


    大舅媽一路走,一路伸長脖子四下張望,很快就鎖定了舒嫣的位置,她甩開舒慧蘭的手,匆匆幾步衝到主桌旁,扯著她那特有的大嗓門嚷道:“哎喲,嫣嫣!你可總算在這兒了!大舅媽和你大舅來了,你也不知道出來迎一下?我們老舒家可是辛辛苦苦養了你十二年呢!”她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整個包間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時間觥籌交錯聲都停了,無數道目光好奇地投射過來。


    大舅媽幾步走到舒嫣麵前,毫不客氣地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嘴裏嘖嘖有聲:“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變,幾年不見,我們嫣嫣是越來越漂亮了!瞧瞧這身衣服,料子真好,肯定不便宜吧?你現在出息了,可不能學你媽,當個白眼狼,沒良心!”


    舒慧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急得快要哭出來,拚命去拽大舅媽的胳膊:“大嫂!你胡說什麽!這桌都是貴客,有什麽事等宴會結束,我們回家慢慢說!”


    “哼,回家說?回家說你是打算把我們掃地出門吧!”大舅媽眼睛一瞪,蠻橫地甩開舒慧蘭,“要不是趁著今天這大場麵,我們平日裏想見嫣嫣一麵都難!”


    舒嫣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腦門,大舅媽顯然是來鬧事的。剛剛那番話,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她和母親舒慧蘭的臉上。


    舒慧蘭氣得渾身發抖,嘴唇都哆嗦了,指著大舅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你血口噴人!”她想衝上去撕爛大舅媽那張顛倒黑白的嘴,卻被秦誌強死死拉住。秦誌強臉色鐵青,卻也隻能強壓著怒火,低聲對大舅媽說:“大嫂,有話好好說,別在這兒鬧,影響不好。”


    “影響不好?我怎麽鬧了?”大舅媽嗓門又拔高了幾分,脖子梗得像隻鬥勝的公雞,“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舒慧蘭,當年要不是我們老舒家收留你們母女,你們能有今天?現在秦霖出息了,考上大學了,你們就想把我們這些窮親戚一腳踹開?門兒都沒有!”


    她那雙三角眼滴溜溜一轉,又落在舒嫣身上,:“嫣嫣啊,你可不能跟你媽學,做人得講良心。你現在是大公司的會計師,有頭有臉的人物,幫襯一下自家表弟也是應該的。阿偉那孩子,就是老實了點,人絕對聰明,你隨便給他安排個清閑點兒的活兒,工資別太低就行。”


    周圍的賓客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有好奇的,有看熱鬧的,也有鄙夷的。秦嵐急得直跺腳,想上前幫腔,卻被秦誌強用眼神製止了。


    舒嫣深知大舅媽的為人,向來是撒潑耍賴的好手,要是當場撕破臉,隻怕會鬧得更難看。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有些嘈雜的包間:“舅媽,您先別激動。阿偉的事情,我們總要先了解清楚情況。”她頓了頓,直視著大舅媽那雙閃爍著算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阿偉是什麽大學畢業的?學的什麽專業?他自己對未來的工作有什麽期望和規劃嗎?”


    舒慧蘭在一旁急得直跺腳,拚命給舒嫣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接話。舒嫣假裝沒看到,她明白母親是怕自己被纏上。


    大舅媽一聽舒嫣接了話茬,立刻眉開眼笑,仿佛事情已經成了一半:他……他讀的是個……民辦大學,學的是計算機。”大舅媽眼神有些閃躲,聲音也弱了幾分,“什麽規劃不規劃的,先進了大單位再說嘛!年輕人,先進去學點東西,比什麽都強!”


    “民辦大學,計算機專業?”舒嫣微微挑眉,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據我所知,我們事務所和相關的合作公司,對於技術崗位的專業能力要求都非常高,通常需要重點大學相關專業的畢業生,並且要有相關的項目經驗。管理或者文職崗位,競爭也同樣激烈。”


    她的話音不高,卻像一把軟刀子,不輕不重地割在大舅媽心上。


    大舅媽的臉拉了下來,有些不悅:“嫣嫣,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想幫忙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地找借口?再怎麽說,阿偉也是你表弟,你拉拔他一把不是應該的嗎?當初……”


    “當初的事情,我們都記在心裏。”舒嫣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依舊平靜,“舅媽,工作的事情不是兒戲,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阿偉有手有腳,大學也畢業了,應該憑借自己的能力去找工作。如果他真的優秀,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如果他需要一些求職上的建議,我很樂意提供。但直接安排工作,抱歉,我沒有這麽大的權力,也不符合公司的規定。”


    舒嫣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場,又沒有把話說死,給足了對方麵子,也堵住了對方繼續胡攪蠻纏的後路。


    大舅媽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幾年不見,當初那個任由她們拿捏的小丫頭,如今變得如此伶牙俐齒,滴水不漏。她身旁的大舅和表弟阿偉,更是從頭到尾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就在這時,秦霖突然站了起來,他臉上雖然還帶著一絲少年人的稚氣,但眼神卻異常堅定:“大舅媽,我姐說得對。工作的事情,應該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我相信阿偉表哥也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的。今天是我的升學宴,大家能來我很高興,咱們還是開開心心吃飯吧!”他舉起手中的飲料杯,“我敬各位長輩一杯!”


    大舅媽卻撒起潑:“不行!我們的阿偉的事情還沒解決呢!”


    舒慧蘭實在聽不下去了,轉身去拉大舅的胳膊,帶著哭腔道:“哥!你快管管大嫂吧!趕緊把她帶走,有什麽事咱們回去再說,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大舅縮了縮脖子,一臉為難,訥訥地辯解道:“我們……我們是來吃酒席的。”


    秦昊見狀,連忙起身打圓場:“大舅,大舅媽,你們先到旁邊那桌坐下吧,有什麽話,一會兒讓嫣嫣過去陪你們好好聊。”


    “什麽去那邊坐?”大舅媽立刻不樂意了,嗓門又高了八度,“我們可是秦霖正經的舅舅、舅媽!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按照我們老家的規矩,舅舅舅媽那是要坐上席的!憑什麽讓我們去旁邊?”


    她依舊死死攥著舒嫣的手不放,唾沫橫飛地繼續說道:“讓我在旁邊那桌跟那些不認識的人坐?開什麽玩笑!再說了,嫣嫣啊,你看看你媽,胳膊肘往外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點都不念舊情。你可不一樣,你是咱們老舒家養大的,得認祖歸宗!”


    她眼珠子轉悠,又看向秦誌強:“妹夫,不是我說,這升學宴辦得可真熱鬧,排場真大!我們阿偉雖然沒考上重點大學,但人聰明,腦子活泛,在我們村裏可是有名的能幹。慧蘭之前也是,說給阿偉安排工作,結果呢?把他弄到你們秦家那個小破工廠裏去幹體力活,天天搬那些沉得要死的貨物,太陽底下曬得跟黑炭似的,哪有這麽當姑姑的?這不是坑人嗎?”


    舒慧蘭氣得渾身發抖,辯解道:“阿偉是在車間幫忙,偶爾需要搬運一下貨物也是正常的,怎麽就成心坑他了?”


    “你還好意思說!”大舅媽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了起來,指著舒慧蘭的鼻子罵道:“就算不給他安排個經理當當,起碼也得是個清閑體麵的活兒吧?讓他去車間風吹日曬,舒慧蘭,你安的什麽心?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一直沉默的秦嵐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擋在母親身前,臉色鐵青:“舅媽!請你說話放尊重點!今天是秦霖的好日子,你非要在這裏大吵大鬧,攪得大家不安生嗎?什麽叫我媽良心被狗吃了?你這是惡意中傷!”


    “我惡意傷人?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大舅媽毫不示弱,反而更加來勁,“你們秦家的人不知道,我們舒家當年培養一個大學生有多麽不容易!我們老舒和他爸,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大部分都拿去供她舒慧蘭讀書了!結果呢?她倒好,嫁到你們秦家,成了秦家的媳婦,就把我們舒家的人忘得一幹二淨!她在秦家吃香的喝辣的,對我們舒家人的死活不聞不問!她親哥哥做生意賠了錢,後來又染上賭博,欠了一屁股債,她這個當妹妹的能不管嗎?那可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啊!”


    秦嵐氣得胸脯劇烈起伏,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錢,錢,錢!你們一天到晚就知道錢!這麽多年,我媽到底給了你們舒家多少錢,你們自己心裏沒數嗎?你們家蓋新房子,我媽二話不說拿了二十萬!表弟阿偉讀大學,學費生活費,我媽又給了不下十萬!就連舅舅賭博欠下的那三十多萬高利貸,最後還不是我媽,幫他還上的?現在你們還有臉站在這裏,跑到秦霖的升學宴上,來指責我媽沒良心?來逼著嫣嫣給阿偉安排工作?你們的良心又在哪裏?”


    秦嵐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清晰響亮,大包間內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家庭糾紛和爆料給震住了。


    大舅媽被秦嵐一番搶白,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神明顯有些閃躲和心虛。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


    她眼珠一轉,忽然瞥見了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語、臉色鐵青的秦家老爺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連忙幾步上前,一把拉住秦老爺子的胳膊,哭訴道:“秦家老爺子!您可得給我們老舒家做主啊!你們秦家家大業大,可不能這麽欺負人!慧蘭她是我們舒家嫁出去的女兒,她就該……”


    “夠了!”秦爺爺猛地一拍桌子,雖然年事已高,聲音卻依舊威嚴有力。


    他鐵青著臉,目光如電般掃過大舅媽,然後轉向麵色同樣難看的兒子秦誌強,沉聲命令道:“誌強!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把人弄走!別讓他們在這裏影響大家吃飯的心情!”


    大舅媽一聽更是急了,嗓門拔得更高:“你們秦家人就是這麽對我們老舒家的?舒慧蘭,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年輕時候在外麵生了野種,是我們老舒家,是我!幫你養了她十二年!你們現在發達了,就想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你們不能這麽沒良心!”


    她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胸口劇烈起伏,手指幾乎戳到舒慧蘭的鼻子,“我告訴你舒慧蘭……”


    秦昊實在看不下去,一個箭步上前想拉開大舅媽。


    大舅媽哪裏肯依,像瘋了一樣,回頭抓住秦昊的手臂,張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秦昊悶哼一聲,眉頭緊鎖。


    舒嫣見狀,心頭一緊,也急忙衝上去想拉開大舅媽。


    “舅媽,你鬆口!”拉扯之間,舒嫣額角先前被劃破的傷口再次裂開,溫熱的血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刺眼。


    大舅媽被幾人一推,索性往地上一坐,手卻還死死拽著舒嫣的衣角,開始撒潑打滾:“打人了,打人了!秦家人仗勢欺人,要殺人滅口了!”


    她一邊哭嚎,一邊喘著粗氣,聲音尖利地劃破宴會廳的喧囂,“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舒慧蘭,你當年自己不檢點,未婚先孕生下這個私生女,是我們老舒家,是我!含辛茹苦把這小賤種給你拉扯大,現在你們發達了,就想翻臉不認人了?”


    不等她嚷嚷完,秦昊忍著痛再次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大舅媽奮力掙紮,嘴裏發出嗚嗚咽咽的含糊聲響,卻再也聽不清具體字句。


    鄧子豪也趕緊上前幫忙控製住大舅媽。


    舒慧蘭聽到“私生女”幾個字,如同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僵住了,那些塵封不願再碰觸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恐懼再次將她籠罩。


    她眼神渙散,恍惚間又看到舒嫣臉頰上那道刺目的血痕,腿一軟,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秦誌強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舒慧蘭嘴唇哆嗦著,有氣無力地指著舒嫣,聲音帶著顫:“血,血……嫣嫣流血了……”


    秦昊也在這時注意到舒嫣臉上的血,心中一凜,立刻鬆開捂著大舅媽的手,快步奔向舒嫣,急忙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按住額角。


    躺在地上的大舅媽見狀,反而鬆了些力道,眼神躲閃著嘟囔:“那可不是我弄的,我可沒碰她一根手指頭,你們別想往我身上潑髒水!”


    舒嫣接過秦昊遞來的紙巾,自己捂住額頭,勉強對眾人解釋:“沒事,沒事,是我之前不小心在路上劃破了點皮,剛才不小心又碰到了。”


    周爺爺和鄧爺爺見此情形,對視一眼,也站起身來,對秦爺爺拱了拱手:“秦老哥,既然府上還有家事要處理,我們老哥倆就不便再叨擾了。”


    周爺爺轉向身邊的周景策,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地吩咐:“景策,送我們回去。”說完,便拄著拐杖,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宴會廳。


    周景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舒嫣,額上沁血的她,臉色蒼白,卻依舊倔強地站著。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眉頭緊鎖,猶豫了片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駕車載著周爺爺回周家。


    舒嫣接過秦昊遞來的紙巾,自己捂住額頭,勉強止住血,卻也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周圍的賓客們議論紛紛,場麵徹底失控。


    秦誌強衝秦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帶舒嫣去處理傷口。


    秦昊會意,扶著舒嫣便往外走。


    大舅媽見舒嫣要走,又想撲上來,卻被秦誌強攔住。


    “大嫂!有什麽話,回頭再說!今天這事兒,我們會給你一個交待!”秦誌強沉聲道。


    大舅媽被秦誌強擋住,又被壓製住,隻能眼睜睜看著舒嫣她們離開。


    她不甘心,又開始指著舒慧蘭罵罵咧咧,聲音難聽刺耳。


    經理連忙帶著保安上前,拉住大舅媽和大舅、阿偉,強行將他們往外請。


    大舅媽還在掙紮叫罵,大舅和阿偉則全程低著頭,一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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