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路明非沒有去洗漱打理,而是給班主任打電話請了半天的假。


    路明非其實不想在早讀前半小時給班主任打電話的。


    因為那樣會顯得他好像是懶覺睡過頭了才想要請假。


    可也沒辦法,卡塞爾學院告知路明非麵試通過,是在頗為陰間的半夜三點。


    班主任或許不會熬夜到三點,但會因為要監督大家早讀,而起得比學生還早些。


    所以路明非選擇了這個時間給老班打電話。


    想來是要比卡塞爾學院的電話貼心得多。


    假請得很順利,路明非帶著班主任的殷切囑托,騎著他的電動車奔赴麗晶酒店。


    在等候室填表格的時候,路明非填的自己手機號,再加上他接電話和出門的動作都很輕,所以並沒有打擾到叔叔嬸嬸和路鳴澤。


    反正他們也不覺得路明非麵試可以通過。


    從路邊攤那兒買了雞蛋灌餅,路明非麵無表情地吃著。


    “看起來挺好吃的,你在哪裏買的啊?”


    把紮好的高馬尾解開,看起來應該是剛剛晨跑完的女孩兒,活潑地晃著她的腦袋和如瀑長發。


    “那邊。”


    隻顧望著遠處晨曦的路明非頭也不回。


    “謝啦。”


    “沒什麽。”


    女孩兒漸行漸遠。


    路明非不為所動。


    直到吃完雞蛋灌餅,路明非把電動車停好,這才往約定好的麗晶酒店裏麵走。


    前天才來過,路明非不可謂不輕車熟路,要不是這次的待遇又上了幾個台階,他應該可以自己找到路溜達過去。


    權當消食。


    在服務員小姐姐的引導下,路明非來到麗晶酒店頂層的餐廳,剛落座就有人親切地問他,這位先生要綠茶還是黑茶。


    這兩樣都不太喜歡,路明非要了杯加了糖的熱牛奶。


    不緊不慢地啜飲著,路明非看向窗外的風景,玻璃倒映出的少年眉眼清秀,隻是看起來像有心事那樣憂愁。


    “在想什麽?”


    不知何時,有誰坐在了路明非的對麵,很熟絡地詢問著他在想些什麽事情。


    “我想的事情有很多,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嗯,我知道。”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說我現在想的事情就隻有那麽一件而已。”


    “嗯,我也知道。”


    “我在想,你是誰?”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應該也會這麽想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接下來用的是黑檀木還是白象牙?”


    光學迷彩解除,無人機搭載的黑檀木和白象牙落下,路明非接下來無論握住哪把槍械,他都可以射出那發致命的子彈。


    可路明非沒有握住那兩把槍,他隻是拿起放在手邊的餐刀,與對麵那人的餐刀相互抵住。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


    “看來我猜對了,”那人輕輕地笑了笑,“果然我是最了解你的,我親愛的哥哥。”


    穿著黑色晚禮服的男孩兒,忽然毫無征兆地收力,以至於路明非的餐刀劃破了他的袖口,落下了淅淅瀝瀝的花兒。


    血花。


    “我沒有弟弟。”


    看了眼男孩兒的傷口,路明非依然無動於衷。


    或許路明非還有憐憫。


    可那些是留給朋友的。


    “不,你有的,我就是啊。”


    小男孩兒語氣聽起來有些委屈,就好像是被哥哥拋棄的弟弟那樣。


    路明非冷眼旁觀。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好像時間不太允許了,那麽最後就讓做弟弟的給親愛的哥哥最後忠告吧。”


    “從那裏回歸的,並不是隻有你。”


    “哥哥你這麽聰明,應該已經意識到了吧。”


    “那再見嘍~”


    小男孩兒的聲音還在耳畔,路明非卻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隻有玻璃倒映出的少年側顏多了些其他的情緒來。


    “路明非?”


    站在旁邊的古德裏安教授,不無擔心地看著有些出神的路明非。


    “嗯?啊,您好,古德裏安教授。”


    回過神來,路明非看向在旁邊呆了有段時間的古德裏安教授,他想要亡羊補牢招呼幾人坐下,卻發現自己的手裏正握著餐刀。


    “其實你不用等我們的,餓了的話直接吃就好。”


    古德裏安教授也注意到路明非手裏的餐刀,不過他隻當是路明非等太久了有點兒餓,想要吃些東西的時候被他們給撞了個正著。


    “……是有點兒。”


    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餐,路明非還在想剛才那個小男孩兒的事情。


    “明非,你的監護人沒來嗎?”


    用完早餐,古德裏安教授相當親切地問著家長裏短。


    “需要監護人嗎?”


    楚子航的入學經曆,路明非可清楚得很,那位麵癱師兄的求學曆程突出個力大磚飛,想來也沒有征得監護人同意。


    “還是需要口頭應允的,不過明非你的情況特殊,就不需要監護人到場了。”


    古德裏安之所以會有此問,是因為路明非留下的聯係方式,在諾瑪的數據庫也沒有備份。


    按理說路明非作為s級,是沒有信息不在諾瑪那裏留檔的。


    諾瑪那邊顯示,路明非是沒有手機的,聯係到他的方式應該就隻有通過監護人才行。


    可結果就是葉勝把電話打到了路明非那裏。


    那無悲無喜的語氣,讓葉勝以為他打到某個都市怪談的空號去了。


    “不需要就好。”


    拿出手機,準備讓奧創擬態成路穀城的路明非,聽古德裏安這麽說以後便又把手機塞了回去。


    “明非你有手機啊。”


    “嗯,用打比賽的獎金買的。”


    隨便找了個由頭,路明非把自己的手機給正當化。


    反正以路明非的水平贏個把比賽的獎金在正常不過了。


    “挺好的挺好的,”古德裏安教授清了清嗓子,從口袋裏拿出給路明非準備的信,“之所以說明非伱的情況特殊,是因為你的父母是我們學校的榮譽校友,你這次入學就是他們推薦的,所以我才說你不需要監護人的後頭允諾。”


    古德裏安這麽說著,把那封信遞給了路明非。


    信的下麵是張照片。


    那是路明非的爸爸媽媽,路麟城和喬薇尼的照片。


    真好啊。


    兩個人感情還是那麽好,看起來不像是婚姻不合,在外麵組成了新的家庭不要路明非了。


    雖然這種情況和不要路明非了也差不多就是。


    路明非又把信封拆開,將那短短的幾行看了好多好多遍。


    久久沒有說話。


    隻不過古德裏安教授有些等不及了,便無比深情地凝視著路明非的眼睛,用新聞聯播式的語氣模仿著女人的腔調。


    “明非,爸爸媽媽愛你。”


    路明非愣了下,葉勝和酒德亞紀也是同樣的反應。


    “校長要求我務必把你父母的問候帶到。”


    古德裏安教授還沒從角色裏麵走出來,說話的方式依舊保留著那種深情款款。


    “謝謝您,古德裏安教授。”


    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表情,路明非起身離開準備去趟洗手間。


    在主神空間裏,路明非先是修的無情道,被複製體所在的惡魔隊團滅之後,他便不再刻意壓製自己的感情,甚至還有朝著至情至性那方麵演進的傾向。


    倒也沒想過走極端,可是主神空間這種地方,路明非也隻能不瘋魔不成活了。


    正因為如此,路明非才會在回歸現實以後,經常性地傷春悲秋或是既文藝又矯情。


    也正因為如此,路明非才會在聽到古德裏安轉述的時候,會覺得鼻子發酸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


    路明非也有些慶幸。


    慶幸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慶幸路明非還是那個路明非。


    “你在哭嗎?”


    陡然聽見女孩兒的聲音,路明非下意識想要說些什麽,卻忽然意識到某件事。


    雖然卡塞爾學院豪橫地包了場,古德裏安教授他們也不會跟過來,可還是會有另外的人要用洗手間。


    把最後那口雞蛋灌餅咽下,女孩兒把塑料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旁若無人地洗玩手用水擦擦嘴。


    “那是水,剛剛洗了下臉。”


    “哦。”


    女孩兒點點頭。


    表情相當耐人尋味。


    路明非心想如果剛才沒有按捺住進女廁所念頭的話還不知道這家夥要怎麽笑話自己呢。


    這家夥其實有名字。


    她是直到最後都沒露臉的那位麵試官。


    陳墨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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