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閣小廳。


    一直盯著外邊看的張典史,夾在筷子中的炒雞卵掉了下來,汁水在青色官服的胸口位置拖出一道長長油汙。


    張典史這才回過神來,伸手胡亂拍打了一下前胸,抬頭看去,卻見眾下屬盡皆看向外邊、模樣癡傻,不由重重咳嗽了一聲。


    “沒有一點定力,如何成得了大事!”


    已恢複了威嚴的張典史沉聲批評道。


    下方眾人汗顏不已,心道,還是張典史見多識廣,見了這般美人依然穩如泰山!


    繼續吃喝,隻是席間氣氛忽然冷了下來,眾人皆有些心不在焉。


    沉默半天,張典史耷著眼皮忽然問道:“文才啊,外間那姑娘也是采薇閣的麽?”


    “呃......堂叔公,我馬上打聽一下。”張文才忙起身道。


    “不必刻意打聽,我隻是隨口一問。”張典史仿似不經意道。


    不過,下屬都明白張典史的意思......


    想打聽一個采薇閣的姑娘,不向身旁的妙娘等人詢問,卻問向了張文才......這意思不是很清楚麽......老張看上了這姑娘,小張你去安排一下。


    領導的事,便是天大的事!


    張文才先低聲問向了伺候自己的姑娘。


    得知外間那姑娘叫玉儂,是采薇閣花了大價錢養出的清倌人,沒有正式梳攏,不過卻傳聞她近日隻伺候陳公子一人......


    又是姓陳這小子!


    一個皂衣馬快,也敢稱‘公子’!


    呸!


    打聽清楚玉儂的事,張文才覺得有些難辦了。


    如果沒有正式梳攏接客,便是有錢也不好使啊!


    若是尋常小妓館,他拿出刑房典書的身份說不得還能逼迫對方就範,但這裏是采薇閣!


    別說他一個小小典書,便是張典史腆著臉親自去討要,蔡家也未必會賣他麵子。


    思來想去,張文才決定從陳初這邊下手。


    隻要能說動陳初,再由陳初說服玉儂姑娘,這事不就成了麽!


    外間。


    “好了,我回去支應一聲,待會還要去前麵正堂一趟,你先回去吧。”


    “哦.....”


    玉儂應了,卻仰臉望著陳初,抓在手裏的食指也不肯鬆開。


    “你怎這般磨人哩......”陳初抽了抽手指,玉儂抓的緊緊的。


    “那公子答應奴奴,今晚......今晚不許去旁的閣子歇息,奴奴便鬆手。”


    “嗯,依你。”


    玉儂這才鬆了手,轉而與翠鳶牽了手往凝玉閣去了,隻是走出沒多遠,卻又拉著翠鳶在一顆四季桂後麵的青石上坐了下來。


    “姑娘,咱們不回麽?”


    “我不想回,想在外坐一會。”


    淚雨初歇,挺翹小鼻尖上還紅紅的,但神態和語氣卻明顯輕鬆許多。


    坐在一旁的翠鳶忍不住感歎,“姑娘和公子真是奇怪,照以往,咱這采薇閣誰若敢像姑娘這般尋上門來爭風吃醋,定會惹出一場風波,陳公子竟一點不惱......”


    玉儂揉了揉鼻子,仰臉驕傲道:“我方才就與你說了,我與她們不一樣,公子也與他們不一樣!”


    “噫.....方才不知是誰站在院外不敢進,急的自己直哭!”翠鳶撇嘴。


    “咯咯,反正不是我嘍~”


    玉儂賴皮道。


    ......


    妙玉閣。


    陳初剛回到院內,就見一臉笑容的張文才迎了出來。


    “道明~”


    “......”陳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叫自己。


    “走,一起去趟茅房。”


    張文才熱情的拉上了陳初的胳膊。


    陳初問號臉......咱倆的交情啥時候到了能一起上茅房的程度?


    “道明啊,你既識得文墨,怎做了皂衣啊?整日跟那幫粗坯廝混能有甚前途,憑白折損了咱讀書人的顏麵。”


    前往茅房的路上,張文才以此打開了話頭。


    陳初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嗬嗬一笑回應。


    見陳初不接茬,張文才又繼續道:“道明若有意,愚兄願幫你向堂叔公張口,把你要來案牘庫,做些抄寫工作,怎都比那遊街皂衣體麵。”


    “謝張兄美意了,小弟剛來快班便跳槽,不免被人說浮躁、不踏實,此事以後再議罷。”


    聽陳初拒絕,張文才皺了皺眉,卻還是道:“我堂叔公是個愛惜人才之人,阜昌四年他老人家高中皇榜五甲,時任主考官便是當朝宰相李懷州李士美......”


    說到宰相名諱,張文才肅容麵北拱了拱手,虔誠的一批,“李宰相成了我堂叔公的坐師......堂叔公現下來咱小小桐山磨礪,隻為了積攢仕途聲望,早晚有一日會被重用......愚兄言盡於此,希望道明能聽明白。”


    尼瑪,若不是陳初現在對當下社會人文有了一定了解,還真被這貨忽悠住了。


    皇榜五甲......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其實就是吊車尾混了‘賜同進士’出身,所謂宰相坐師怎會關注一個年近四旬、聲名不顯的老逼?


    不過看這張文才說起來‘堂叔公’一臉自豪,這是沒見過世麵還是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茅房,陳初撩開長衫便放起了水。


    開檔褻褲就是方便!


    不過也容易被偷襲......


    七月十七那天,便是被玉儂偷襲了,直接導致定力碎了一地。


    “道明?”


    張文才見陳初悠然自得地用水柱在茅房的牆上畫起了圈圈,聲音不悅起來。


    陳初也懶得和他繞彎彎了,幹脆道:“張兄,有甚你便直說吧,不然我聽不懂。”


    “哦,也好。”


    張文才稍稍沉吟以後,緩聲道:“你去勸勸玉儂姑娘,讓她伺候張典史一晚。”


    “啥?”


    陳初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轉身導致水柱滋了張文才一腿,同時陳初自己也濕了手。


    “當心些!”


    張文才後退一步,低頭看了看濕了的褲腿,強忍厭惡,盡量心平氣和道:“我是說,你去勸說玉儂姑娘伺候張典史一晚,以後對你仕途大有幫助,待張典史飛黃騰達那日,但凡提攜你一下,往後便是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這可是一次好機會,你切莫錯過了。”


    比張文才高了半頭的陳初直瞪瞪望著這個逗比,突然道:“張兄,令堂高壽?”


    “啊?”張文才不知陳初怎麽問起了這麽個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但還是下意識道:“家慈三十有九了。”


    “哦,年齡也不大啊。”


    陳初尿完收鳥,上前一步,在張文才胸口擦了擦濕漉漉的手。


    張文才低頭看了看胸口的水漬,迷茫道:“道明,這是何意?”


    陳初淡定地擦幹了手,認真的望著張文才,誠懇建議道:“我是說,既然有這般好事,你怎不把家裏老娘送來讓張典史肏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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