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轉變就妙不可言。仿佛本在逗女兒玩耍的父親唐突成了被老母親戲耍的男孩般好笑。


    再一拳,再躲閃。


    聖恩又抓住空隙衝向少年的位置。明目張膽的怯戰,夏怎麽會慣著?她重施故技,在貼近聖恩的同時把速度控製到相近的程度,再展臂作環抱來困住敵人。如無意外,恐怕聖恩又要被甩飛老遠。


    聖恩沒看正飛速靠近的女人,而是攥緊拳,默默等待、等待機會、等待還手機會。他知道時機已至、知道自負的大意會遺漏薄弱的防守,便以雙腳狠踏去破碎立足的水泥路麵,在夏接近的前一瞬刹停,彎成勾的腰令上身低俯,狠鈍的拳握如鋼錘,尖錐般的肘高抬過背,雙膝紮如長弓,臉和脖的肌肉鼓出皮層,靈能盡出,踏出絕對快的步。他的踏步絕對疾速,疾速踏步轉出迅捷的回身,迅捷回身配合向天轟出的重拳,必會結實砸中全力衝來的女人的下顎。


    “啊?”夏不禁放聲,因為這記上勾拳確實精準到漂亮,要全速收身後仰才能險險擦開吹亂頭發的拳風。她很想止步後撤,但先前的來勢太猛,且路麵已給聖恩踩裂,再想把雙腿杵進去也找不到合適的落腳點,無法將速度減慢。


    “此等他媽的好機會,我怎麽會放過?”聖恩笑得放肆,他那揮直的臂並未攜帶,而是把拳更加緊握地全力砸落重肘。敵人衝刺的力、刹停反身的力、肘部重擊的力都來吧!祈信之力,把它們集中至頂點,給自己十足的把握將可惡的朝晟女人一擊廢掉!


    來勢恐怖的攻擊絕對給夏危險的預感。她不能不收回雙臂格擋,不能不最快又最全力去格擋。與聖恩的肘幾近接觸的時候,小臂的護甲發出壓癟的哀鳴,哪怕本源將力量強化到極限,手臂也不能支持,壓著胸甲落下。尺骨和橈骨裂出清脆的哢嚓響,小臂呈彎折的狀態擠過胸脯,把她整個人逼進土裏。土渣和水泥飛濺,夏給聖恩的重肘轟爛了混凝土路,把埋藏的泥土地砸出深坑。


    “咳咳…呸,呼、呼…咕,你媽的…”


    忍痛掰正小臂斷骨的夏翻身躍起:太大意了,沒想到這家夥的反應竟不比自己差多少,還會下套偷襲,把自己揍個結實的重傷。


    她扯掉變形的胸甲,待灰塵散落後恨得咬牙切齒。因為聖恩的已拎著脖子提起少年,發出勝利者獨有的痛快嘲笑:“蠢婆娘,想靠蠻力阻攔我可是最無知的愚蠢行徑啊。行了,我不會攔你的,快滾去找醫生打石膏吧,看你生得和野牛一般壯,相信斷再多的骨頭也會很快恢複吧,哈哈哈哈…”


    夏的臉氣到血紅,分泌腎上腺素壓製斷骨的痛,伸出拳大罵:“他媽的慫狗!我幹你老娘!放了他,我們再打過!”


    “唉,都不會說特羅倫語了嗎?”聖恩昂起眉角,很享受這種急切的狼狽,“你這種野人真是天生大腦萎縮,這樣簡單的陷阱都能上當。看你焦急的模樣,我想這小鬼身份不簡單吧?或者說他是你什麽親密的人?兒子?弟弟?不會是小情人吧?母蠻牛還喜歡吃嬌嫩的新草呀,哈哈哈哈…”


    顫著身,夏一拳捶地,狂喝怒吼:“操你娘!混蛋,我宰了你!”


    “等等,等等…”林不想聽垃圾話,奮力揮手,拿特羅倫語喊回自信的聖恩,“我們該談談正經事吧?你可不想把我給掐斷氣吧。”


    聖恩不再逗發瘋的女人,扭回頭看向少年,笑容逐漸平靜:“哼,看那母蠻牛和格威蘭人的表情,你的身份肯定不普通。放心吧,我不會殺你,到了這種境地,我可不想又跟朝晟人結仇。隻要我能安全離開,我會放你走的。但,你究竟是什麽人?朝晟的軍官裏應該不會有這般年輕的孩子呀?”


    “啊,是啊,朝晟的軍官裏並沒有,可前行者裏有啊。”林的話慢又清楚,手更觸到聖恩的指頭與下巴。


    聖恩立刻警惕,想縮緊掐住少年脖子的手,卻讓一種久違的疼痛驚至失神。而這種皮膚裂開的刺痛幫他迅速看清那隻拎舉少年的手正增大、不,是增厚,更準確地說,應是手指的皮膚在增厚。這厚到油墨中毒的浮腫手指雖然勒得少年喘不出氣,卻成功減緩聖恩施加的握力,再當這嬌嫩的厚皮隨力量開裂,那針紮般的撕碎之痛令聖恩下意識鬆手,被少年輕易掙脫。


    聖恩想講話,卻感到下巴很沉,更有頜關節脫臼的劇痛,難以閉合的口讓聲音非常含糊,且有堅硬物體抵著胸膛,頭無法垂彎,隻得盡力低瞟視線,終於看清身體的畸變:形似老樹根的骨骼在薄至透明的皮層包裹中狂亂生長,如鋼索般分生纏繞,將自己束縛,隻留臉暴露在外便於呼吸、觀察。


    聖恩不能相信、更不能接受這該死的變化:祈信之力能排斥所有想傷害自己的事物,這種畸變不應該發生,但是為何、為何自己無法將畸變排斥?這不可能!


    “他、他媽的,怎麽會…”再竭力嚐試,聖恩的祈信之力還是無用,不能將身體的畸變停止、不能把肉體恢複正常。


    林來到夏身邊扶正斷骨並給傷口重生。他本想誇獎幾句,可抬起頭隻瞧見那張溫紅的臉,更給惱火的眼光刺到冒汗,立刻看向聖恩改口:“當然會啊。我隻是幫助你的身體自由生長,並沒有傷害你啊。”


    “該、該死的…”


    聖恩如今像蔫掉的蘿卜般陰沉:自己竟會栽在這小鬼的手上。這種能力不該隻可用於恢複創傷嗎?想不到竟然會有變相阻礙的效果。今天真是他媽的完蛋…完蛋了。


    “咳,那個?你好?能先把這東西抬回去嗎?謝謝。隻剩聖靈…放心吧,我們的人發現他的行蹤,相信會很快解決,再見。”即使給夏盯到流汗,林仍堅持同格威蘭的軍官講明情況,悄悄用網通告隊員們盡快拿下聖靈。除去讓夏不大開心,今天他勝得十足漂亮。


    待他們遠去,格威蘭的軍車散著茶香慢吞吞地趕來。帶有叉形徽章的格威蘭聖恩者瞅了眼骨球,從士兵嘴裏得知這就是帝國的元帥,便讓士兵們抬這東西進入車廂,順帶驅散聚集的特羅倫人。等他踏入車內探視,細細瞥過那包於皮骨中的無奈麵孔後,亦忍不住向帝皇祈禱,感慨朝晟人真是富有新意。


    見聖恩的身體畸變到無法運動、嘴隻能嘟囔模糊的語言,他猜這家夥是放棄抵抗並接受現實。相信見到這家夥慘狀的格威蘭人都會幸災樂禍,這和王室的軍隊對峙數年的帝國元帥竟會被弄成這種醜樣,實在惹人發笑。


    可惜,他沒聽清聖恩的話。


    困在骨肉中的聖恩很平靜。在身體開始畸變時,帝國的元帥確實曾憤怒到慌張,但如今的心已冰冷,更開始感受增生血肉的脈動,思考祈信之力為何無法排斥它們:


    自從覺醒祈信之力,成為帝國最年輕的聖恩者,自己便認為到達了極限,認為祈信之力不會再有變化。直至今日,自己才明白犯下多嚴重的錯。


    朝晟的小鬼可以把祈信之力發揮出與自己理解相悖的作用,自己的祈信之力為什麽不行?


    多年以來,自己隻覺得自己的祈信之力是排斥傷害,隻用它去排斥傷害。自己有無可能考慮不周?有無可能…祈信之力完全能排斥傷害以外的東西,隻是自己從未這樣想、從未這樣理解,才導致自己的力量局限於排斥傷害?


    是的,明白了。聖恩的思想豁然開朗。腦海裏的祈信之力不再是沉寂的死水,有了流動的方向,孕育有生命的溪流。


    圍困他的骨肉飛射,把行駛的軍車射成爛窟窿。骨刺和血漿剛爆裂的刹那,看守他的聖恩者已有動作,他雖未弄清楚情況,但已盡快迫發祈信之力,去改變空氣的壓力來擠扁該死的家夥。


    但事實和他想的不同。應該將聖恩捏爛的強壓被神秘的力量逼退,更隨一隻硬拳砸中他的喉嚨。不能停止,給打中的格威蘭聖恩者不能停止地飛出車廂,在路麵滾好幾圈後翻身站立,隻能捂著碎掉的喉嚨、嘴噴帶泡的血沫,喊不出聲。


    隨行的軍車刹停,士兵們再不敢飲茶,趕快把他們的聖恩者扛進車內,拉去最近的醫院治療。其餘人手則靠近側翻的破車,見駕駛座的人紮滿斷骨,像個血刺蝟。至於車廂裏的帝國元帥,早混進驚慌的人群,消失的沒有蹤影。


    “他媽的狗屎!”清楚狀況後,負責的軍官摔下話筒咒罵。接著撿起話筒報告上級,再通知朝晟的盟友,又命令全鎮的士兵戒嚴,開始全麵搜查。


    先前逃脫的聖靈此時甩掉所有尾巴進入叢林。聖靈從不覺得祈信之力該是莽夫般拚殺的,身為統帥,用其保障安全才是真正的重要。正因如此,這位元帥覺醒最擅逃脫的祈信之力,成為葛瑞昂的斬首行動裏唯一的幸存者。


    今天這力量果然又把他拯救,幫他脫離追捕跑進叢林。


    但尚未等聖靈喘息,汗毛驟然炸立,是身體的預感在警告、警告危險還在附近。於是他即刻飛身後躍,躲過從腳踩的落葉下冒出的粗硬刺藤,身體右邊的樹木更扭成長鞭甩來,險些將他砸扁。他閃著活過來的植物,冷汗越流越多:靠植物攻擊的大都是覺醒祈信之力的木精,而除了朝晟的木精,還有誰會專注於追殺自己?


    沒等他有應對的策略,冰涼感貫穿了肩。疼痛尚未傳達,他的右膝碰上早已等候的鋼拳,大小腿被折翻到平行。瘋狂的藤蔓同樣生長而來綁住他的軀體,讓他失去行動能力。當他吃痛仰起頭,果然看見樹梢裏冒出的木精,眼角瞟向旁邊,發現還有兩朝晟男人冷眼注視,明白今次必定倒黴,隻想詛咒朝晟人:該死的家夥怎麽會知道自己的位置?這是不可能的呀!除非、除非…是那朝晟的小鬼!他打過自己的臉,錯不了,該是那時候!


    但那怎麽做到的?分明沒有任何感覺呀!


    再想弄明白他弄過什麽,聖靈也必須先處理眼前的危機。要怎樣應敵?自己已被重創,就算使用祈信之力也不能逃脫。除非能動用那恐怖的聖典。但帝皇的真理聖典,怎會輕易讓他借用力量?已拿到聖典多日,自己還是不明白使用那臭屁破書的方法呀!


    不行、不行,必須想辦法,必須跑。哪怕聽不懂朝晟人在講什麽,聖靈也明白,隻要落進他們手裏,下場隻會是死。


    死?不要死,自己絕不去死呀!還要活著,還要為大元帥,為帝國…為自己的孩子活著呀!


    “幹他媽的死吧!”當恐怖的聲音波動,黑血湧出聖靈的雙眼。被那聲音掃過的藤蔓斷成無數截、大樹破成無數塊,不管天空的飛鳥還是地底的昆蟲,統統迎來碎裂的死亡。


    三位朝晟前行者察覺危險,拚命以本源和靈能抵擋,仍無法抗拒無形的衝擊。他們的身體給音波穿透、表皮剮碎、器官剁成餡,再不能站立,利落摔成一灘濺起血花的碎肉。


    收束怒吼的聖靈捂頭跪倒,以手劃過麵龐,卻摸不到方才感覺的液體,更發現身體的傷口早複原完整,


    “呼、呼——該死的。”明白是真理聖典救了自己後,聖靈的手指鑽進先前被少年打中的臉皮下,捏著一顆多出的牙,將它連著肉抓掉。聖典的力量告訴這元帥,是這帶有敵人祈信之力的東西在泄露行蹤。


    臉部傷口溢出濃鬱黑血,眨眼恢複如初,令聖靈明白聖典恩賜認知以外的力量,立刻起身趕往約好的方向,賭聖恩那臭狗也逃離——隻有那樣才能找回兒子。


    稍後帶夏趕到的林麵色難堪,摸過血肉模糊的殘軀,隻剩一具有反應,便發動本源救活這瀕死的木精,見渾身顫抖的隊員眼裏隻剩懼怕,再無自信的勇氣,便不多說,隻將自身的外套幫之披上,等剩餘的隊員趕來幫忙。


    “隊長?這,這是…”夏的拳握得很緊,仍不能接受戰友的死狀,更當她回顧網記錄的景象,已是什麽也說不出,即使目睹也難以相信那種力量。


    “嗚…媽的,”林擦去眼角的淚珠,想大哭又忍住,想勸自己、告訴自己不能流淚,可眼淚還是活著鼻涕滴落,“死老騙子,還說聖典沒可能啟動,他媽的…總長,怎麽辦?”


    葛瑞昂沒有回複,而是想明白很重要的事,知道元老並不全然正確。


    “別再管,讓他去做,”將命令傳達後,他把另一道噩耗挑明,“聖恩業已逃脫。所有人歸隊,他們已成為你們無法處理的麻煩。”


    能處理難題的竹則走過聖都的大道,拿起街邊燒烤架的羊腿大口啃咬,抽空看葛瑞昂的消息,問身後的追隨者:“哈哈,我的特羅倫語說得夠流暢吧?”


    “強者,你學的非常好,”茉亞將錢幣給緊張的攤主放好,跟上他的步伐,“你見證了什麽?會這樣高興?”


    “聖典啊,他把聖典啟用了。”


    “強者,如果聖典被啟用,現在就是去搶奪的最佳時機。當然,你必須確保聖典被完全激活,達到開啟武神傳承的程度。”


    “啊,那應該不行…”描述完所見的場景,竹蹲在路上吮著手指仰望茉亞的灰瞳,似乎在疑惑,“你說,我怎樣能幫他真正激活聖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日無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提筆隨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提筆隨緣並收藏明日無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