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最煩別人提她的腿,幹脆沒好聲氣地說道:“不用你看,這院裏人都知道我坐輪椅三十年了。”


    “可我不是這院裏人,第一次來這裏。”嶽清秋不溫不火。老太太偏過了頭,給嶽清秋一個後腦勺。


    俗話說好事多磨,何況這是關乎到自己身世的大事,嶽清秋話題一轉賣起了關子:“哦還看得出來,您這腿在四十八年前受過傷,右腿膝蓋骨裂,左腳腕肌腱斷裂,這個你這院裏人看不出來吧?”


    嶽清秋說完,直起了身子,倒負著雙手,在原地跺著步子,貌似在欣賞這院裏破敗的風景。


    “唉!好吧,你想打聽誰?”老太太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阿姨,我想打聽竇倫!”嶽清秋加重了語氣,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太太變得比較祥和的臉。


    老太太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又放緩了語氣說道:“死啦!”


    “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嶽清秋的失望和沮喪,一起湧上心頭。


    “反正不是老死的,好好的人,被燒成一截木炭。”老太太拿胸前別著的一隻手帕,開始擦著眼角。


    嶽清秋半晌無話,老太太也調轉了輪椅的方向緩緩向前駛去。


    “跟著!”


    老太太沒有回頭,像是說給還在原地發呆的嶽清秋聽。


    嶽清秋身形一晃,就已經跟在了電動輪椅後麵,在穿過了一排蘇式樓後,又拐過一片高大的梧桐樹的樹林。


    老太太停了下來,用手指著邊角上一座殘牆焦黑,沒有了屋頂的一座房子說道:“那就是,快一年了,造孽吆!不知道得罪了什麽人?”


    嶽清秋顧不上道謝,身子一動,就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向那處廢墟,然後一個鷂子翻身就消失在殘垣斷壁中。


    老太太見狀,神情木然,嘴裏喃喃念道:“


    禿垣衰草,曾經繁華,鴉叫雀鳴,原是公子尋夢處。時過境遷,落盡西桐,瑟瑟寒風中,笑語寂然,小姐妝台今何在?”然後啟動輪椅緩緩離去。


    一炷香功夫後,灰頭土臉的嶽清秋,手裏握著從廢墟裏刨出來的一塊金屬碎片,癡呆呆地立在剛才老太太指路的地方。


    剛才老太太離去前呢喃的那段話,被在廢墟裏翻找蛛絲馬跡的嶽清秋聽得真真切切,除了這片郵票大小的黑色金屬碎片,再無丁點兒其他所獲。


    嶽清秋順著老太太殘留在空氣裏的微弱氣息,一路跟隨過去,就在當初碰見老太太的左側一排房子前麵,嶽清秋敲響了一戶人家的屋門。


    “我知道是你,別敲了。”


    一陣紮紮聲響過,已經換上了雙拐的老太太給嶽清秋開了門。


    “你又來幹什麽?”老太太問。


    “哦!我答應過的,給您的腿還沒做治療呢!”嶽清秋說。


    “治不治已經不重要了,我已經習慣了,再說哪有那麽好的醫術能治好我這老殘腿,你還是先去洗把臉吧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老太太說完,架著雙拐就挪到一張很破舊的椅子上坐下。


    嶽清秋彎下腰,把地上雜亂的東西歸整出一塊空地,那些鼓鼓囊囊的袋子,都被嶽清秋順著門廳的側牆碼了起來。


    不大的屋子裏,除了一些很老舊的木質家具外,就剩一張堆了半邊雜物的木架床了。


    牆上一隻鏡框裏幾張黑白照片,依稀看出這裏的人曾經有過青春的朝氣和蓬勃的年齡。


    嶽清秋進了一個勉強能轉過身子的衛生間,然後掬著水龍頭上的冷水,草草地洗了把臉,拽過一條已經看不清顏色的毛巾,蘸濕了水後擦了擦衣褲上的黑灰。


    絕對有故事,嶽清秋有種預感,既來之則安之,不能操之過急。


    嶽清秋從懷裏摸出那個紫檀木盒,然後拿出三根銀針,也沒有征得老太太的同意,就直接紮進老太太右腿的伏兔穴、三陰交穴、梁丘穴。


    紮完後,抬頭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緊閉著眼睛就像熟睡了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嶽清秋又拿起三根銀針,直接紮進老太太左腿的膝眼穴、血海穴和足三裏穴中。


    稍待片刻,嶽清秋從鹿皮針囊上挑出一根足有四寸的銀針,曲指一彈,那根最長的銀針就射入老太太的神闕穴後,衣服上麵隻露著一截彈簧狀的針柄。


    隔衣認穴,恐怕沒幾個用針高手敢冒這個險。


    “小夥子,你是他什麽人?”老太太開口了,但沒有睜眼。


    嶽清秋心裏一凜,看著老太太臉頰滲出的細密汗珠暗想,這幾處穴位相互貫通,七針連氣,那疼痛一般人受不了,這老太太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問你,你是竇倫什麽人?或者說竇倫是你什麽人?”老太太依然沒有睜眼。


    “哦!我受朋友之托來探望他老人家而已,不料事情超出我的想象。”嶽清秋沒有照實說。


    “看來你不想告訴我,帶著你的銀針走吧!我能感覺到我好多了。”老太太終於睜開了眼睛。


    嶽清秋不得不實話實說,是非成敗,隻有賭一場了,想到這裏,便又說道:“說實話,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這個人的,是他的一位故友告訴我的,因為我恰好來洛陽出差,順便替他的故友來看望一下竇老先生。”


    “你從哪兒來?”老太太眉頭一揚。


    “金陵。”嶽清秋這次沒作假。


    “梅墨池兩口子還活著?”老太太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一說金陵,就提起梅墨池,看來這裏麵淵源頗深,嶽清秋不由得多看了老太太幾眼,然後說道:“梅老先生已經去世多年了,老夫人還健在。”


    “哼!這焦鳳儀倒是命挺長的。”老太太又是一臉嚴霜。


    麵對性情如此多變的人,嶽清秋不敢繼續追問下去,覺得起針時間到了,就一一起下了銀針包了起來,然後扶住老太太的兩隻手腕說道:“我扶您起來,您試著走幾步看看。”


    在扶住老太太兩隻手腕的時候,嶽清秋便注入了兩股靈氣進去。最近吸收的靈氣在體內閑逛,自己也沒好辦法把它們收集在一起。


    老太太被嶽清秋一扶,隻覺得兩股熱氣從手腕處順臂膀而上,然後匯集在頸椎部位又順脊梁一路下來到尾椎,再從尾椎分叉順腿而下直通兩隻腳心。


    嶽清秋鬆開了手,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嚐試著走了幾步,發現沒有異常,便轉身又走了回來。


    嶽清秋看到老太太的嘴唇極速地抖動起來,眼睛裏也浮起了淚花,便向老太太說道:“多走幾步就適應了,應該能自如行動了,您好好休息,我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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