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孫念離開陳岩,一路走到王陽明駐地。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遇到了意外,或是被王七等人發現,或是再遇到人販子。


    離開陳岩,孫念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終於到了王陽明駐地,孫念並沒有鬆懈,不緊不慢地走到側門。許是見孫念衣著得體,門外衛兵目不斜視的放他過去。


    孫念鬆了口氣,沒想到這第一關就這樣輕鬆的過了。


    以前自己被拐的時候,曾費勁心力逃出魔窟,可是到了衙門門口,卻被守衛當作流民乞丐驅逐,便又被丐幫給抓了回去。


    孫念努力的回想陳岩交代的事情,拍響了側麵小門。


    門房很快開門迎了出來,孫念立刻操著老家餘杭方言行禮道:“後生晚輩有事稟告巡撫大人。”


    說話間遞上了拜帖和門包。


    門房有些詫異於一個孩子竟然獨自前來,但他是王陽明從餘杭老家招募,聽了孫念餘杭口音,又觀孫念行事做派,便壓下疑慮將孫念迎入門房稍後,快步去通報管事。


    門房裏地爐的暖氣,讓孫念心思放鬆了片刻,他暗自鬆了口氣,又立刻想起陳岩的囑咐,集中精神等著門房的回報。


    這邊管事接過拜帖,打開一看,赫然寫著錦衣衛指揮使錢寧的名字。心中頓覺猶疑,但卻不敢怠慢,拿著拜帖直入家主書房。


    不多時,管事親自來接孫念,口稱“我家大人有請。”孫念難掩喜色,按照陳岩說法,見了王陽明便算是成功了八成。


    孫念跟著管事來到王陽明書房,書房內坐著一個精神雋爍的中年男人。孫念迎著他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行禮道:“晚輩孫念,拜見叔父。”


    王陽明表情未變,但孫念卻感覺那注視自己的目光更加銳利。有聽到渾厚的男聲問道:“你是孫燧的幼子孫念?”


    “正是晚輩。”


    王陽明表情卻無波瀾,隻是淡然問道:“錢大人差你來所為何事?”


    孫念立刻說明了寧王寶藏和有人要謀害王陽明的事情。


    王陽明聽了孫念分說,隻是淡淡地表示事已知曉,便說道:“你既是孫燧之子,便去內宅見你叔母吧。”


    孫燧沒想到王陽明態度如此冷淡,有些寒心,又擔心王陽明未必幫他尋找家人。於是忐忑起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輕鬆,這邊不成,他正好回去找陳大哥。


    想到這可能是見王陽明最後一麵,於是便開口模仿著陳岩的語氣說道:“這次布置陷阱將賊寇一網打盡,但若想杜絕匪患,重點還是之後安民之事。”


    王陽明沉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異,卻是一閃即逝,隨即點頭道:“你這便去吧。”


    孫念被帶出書房。王陽明卻慢慢起身,來回在書房中踱著步子。倒沒有了剛才的沉穩。


    “八成卻應該是了。”王陽明自言自語道,“這孩子雖然衣著得體,但臉上紅暈自是經了風霜的。德成兄闔家落難,幼子流落,自是免不了飄零。若是找人冒充,不至於有此破綻。且看這孩子談吐舉止,也不是這般年紀江湖小兒能夠裝出來的詩書傳家的氣度。況且那雙眼睛……”


    王陽明隻見過孫念一麵,但對那雙清澈的眼睛記憶猶新,一見麵就信了孫念八成。


    “若是被錦衣衛救助倒也說的通。可是最後那安民的話,可不像是錦衣衛中人能想出來的。”


    “此事背後必然另有高人。”


    他自然早有準備,不擔心有人行刺。所謂行刺也必然是在寧王府那邊起來動靜後。


    孫念被帶到後宅,一見王夫人,便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他與王陽明隻見過一麵,彼此印象不深。但兩家通家之好,夫人之間也是常來常往。隻可惜孫念年幼,完全無法把自己平日裏常見的外姓叔母與各個叔叔一一對應,所以沒想過從後宅這邊驗證身份的辦法。


    王夫人一見孫念便認出了這孫燧幼子,上前俯身就一把抱住,哭道:“天可憐見的念兒,叫你受苦了。”


    孫念終究是孩童,對世事懵懂卻最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緒。立刻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諸般委屈宣泄出來。管事也一路小跑而去。


    不多時,王陽明自書房而來,也是滿臉激動之色,扶起夫人,勸慰道:“德成兄在天有靈,護佑孫家啊。”又對孫念說道:“你的兩個哥哥也得以脫身,已經回了餘杭老家。”


    孫念得知哥哥消息,心中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王陽明開誠布公的說道:“方才冷落於你,乃是不能確定你身份。寧王亂後,許多官員家眷受到了波及,尋人中,冒認者屢見不鮮。還好你說是有事通報,還打了錦衣衛旗號,不然怕是連我的麵都未必能見到。”


    孫念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是出言勸慰:“這也是人之常情,預料之中的事情。好在如今得到大哥、二哥的消息,我隻求叔父能接了我的恩人,再去與哥哥們團聚。”


    王陽明正要問此事:“你拿著錦衣衛拜帖過來,救你的人是錦衣衛嗎?”


    陳岩對此早有交代,孫念照著交代回稟:“救我的是江湖中的俠客,與錦衣衛也有些交往。”想了想,又補充道:“發現有人要對叔父不利的也是恩人。”


    王陽明點點頭,追問詳情。孫念自然說了澡堂名字,還有與陳岩約定好的化名。王陽明便派人前去接人。


    又說了幾句話,孫念又將如何被拐賣、如何落入丐幫,又如何被救出並一路護送事情說與王陽明。自然也按照陳岩要求刪減調整了一些。剛剛講完,便有管事來稟“寧王府那邊開始了。”


    逐漸的也傳來了嘈亂之聲。


    寧王府有寶藏一說幾乎與寧王被俘的消息同時傳出。最近更是甚囂塵上。


    寧王作亂,南昌周邊匪盜多有跟從,後來做了鳥獸散,卻也被打的傷筋動骨。如今皆知寧王府囤積了寶藏,隻要得手便能金盆洗手做一輩子富家翁,試問誰不動心?


    但誰也不傻,觀望的多,敢第一個出手的卻少。而今夜,原來盤踞在鄱陽湖一帶的踏浪龍王劉百歲和手下一眾弟兄第一個出手,竟然真的從有衛兵看守的寧王府殺進殺出,取得財貨兩車。據說寧王府內財寶都已裝車整備,不日就要充入國庫。


    機不可失,拖延得久了,官府援軍趕來,之後也會加強防範,怕是再難有機會。於是無論準備好的,還是沒準備好的匪盜們,幾乎同時向寧王府發起進攻。


    王七卻反其道行之,等到王陽明駐地官軍開始馳援寧王府,王七帶人摸了過來。劫掠巡撫府、活捉王巡撫。


    王七等人訓練有素,巡撫府外圍軍士剛一撤走便立刻靠近府衙外牆,飛天鉤上牆,身手快的十幾個弟兄已經騎在了槍頭。


    王七在牆外居中指揮,卻見上牆的弟兄騎在牆上一動不動,忍不住罵道:“愣啥神,下去啊。”


    牆上弟兄木然轉頭,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大哥,官兵。”


    “說什麽胡話?”王七喝問。


    “牆下全是。”牆上的人哭喪著臉道。


    王七一頭霧水,左右看看,牆下不都是自己兄弟嗎?


    一陣箭雨瞬間將騎牆飛賊射落。


    哦,他們說的是牆裏。


    王七反應過來,立刻喊道:“風緊,扯呼!”


    卻見一隊人馬從遠處跑來,王七看著不像官兵,便迎了上去,卻是那已經得手寧王寶藏的踏浪龍王。


    王七認得這劉百歲,便上前問道:“劉大哥這是也想劫了這巡撫衙門嗎?”


    六百歲沒有接話,一刀劈在了王七頭上,怒道:“老子現在是正經官軍,你一個強盜頭子怎敢與老子稱兄道弟。”


    府衙外,喊殺聲四起。


    王陽明卻在自己書房穩坐如山。


    待喊殺聲逐漸消散,一份份戰報也被送到王陽明書房。寧王之亂最後的殘餘終於被清掃一空。


    等到一切安頓已是第二日清晨。朝陽初升,南昌城再次有條不紊的運轉起來,一夜的混亂留下的些許的痕跡,對這座曆史名城而言,就如城牆上幾處刀劈斧鑿一般,怕是很快就會被青苔掩蓋。


    王陽明叫醒了和衣睡下的孫念,說道:“你那位恩人,在你出發後不久就去了秋水樓。”


    迷糊醒來的孫念聽到陳岩消息,頓時清醒。


    王陽明接著說:“錦衣衛指揮使錢寧死在了秋水樓,是被你那位恩人所殺。”


    完全清醒過來的孫念心中一顫,他感覺到,陳岩似乎將他拋棄了。


    王陽明繼續說:“不管江湖恩怨如何,但殺了朝廷命官,必會畫影通緝。”


    孫念咬咬嘴唇,幹澀的擠出幾個字:“他是個好人。”


    王陽明歎了口氣:“對你來講是好人,未必就真的好。我大概知道你恩人是誰。但看他的布置,卻不想讓你再與他有瓜葛。”


    “我要報恩。”孫念堅定的說。


    “你又如何報恩?”


    孫念不知道該如何報恩。他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向皇帝開槍,那是他唯一對不起陳大哥的事情。


    “你若不知道該如何報恩,那便努力學得本事,你有了本領,才有報恩的本錢,才能找到報恩的機會。”王陽明說。


    孫念在迷茫中終於找到一絲確信,但還是疑惑的問道:“這世間有什麽本事能報恩。”


    王陽明笑了笑,給他講了雞鳴狗盜的故事,說道:“這世間的本領都可以報恩,卻要看時機。”


    “那我就多學幾樣本領。”孫念說。


    王陽明搖了搖頭:“多學幾樣本領自無不可,卻要如何選擇?”


    孫念再次迷茫。王陽明又道:“技能就如同明珠,要有金線才能串在一起,成為耀眼的項鏈。”


    “這金線……”


    “這金線就是放置四海皆準的規律,就是萬物運行的天理,就是你為人處世的道理。”


    “那學會了,做任何事豈不是手到擒來?”


    王陽明沒再說話,孫念也沉悶了下來。


    半晌,孫念向王陽明行了大禮,說道:“請先生教我。”


    王陽明受了孫念大禮,隻是笑笑:“我自龍場麵向十萬大山窺探大道。出山第一戰已成全功。所悟大道也算格物致知。今日便收你做開山大弟子,我自向你兄長說明,你就留在我身邊學習,你可願意?”


    “願意。自今日起,先生就是我再世父母。”


    望著自己未來的開山大弟子,王陽明滿意的點點頭,問道:“你雖年幼,但漂泊之中自有成長。今日入我門下,對你而言猶如重生,便給你定下表字。如何?”


    孫念卻是靈光一現,也不怕得罪這位師父,說道:“我已經有表字了。”


    王陽明卻頗為意外,表字都是行冠禮之後才定下的,今日想的開天辟地突破常規,卻遇上了真得突破常規的徒弟。


    “不忘。”孫念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我叫孫念,也叫孫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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