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幾百年前大楚開國以來,中間曾有過幾段恢宏盛世。在那些時間裏,百姓安居樂業,衣食豐足。


    尤其是到了上一朝文康帝執政時期,將太平盛世又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真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


    可是到了這一朝皇帝,不僅沒有延續輝煌,反而倒行逆施,窮盡奢華。四處大興土木不說,還沉迷上了修仙。


    找些江湖術士煉丹,從不吝嗇金銀,據說最多的時候宮中養了一千個道士,賞賜的財物堆積如海。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他聽說鄰國有仙山洞府,就派大軍出征爭奪,窮兵黷武。


    僅僅十年不到,就將幾代人積累的財富揮霍一空。可是到了這一步,皇帝不僅沒有吸取教訓,反而還加重賦稅,置百姓於水火之中。


    這兩年很多地方時不時的鬧天災,顆粒無收,導致一斤米現在都要三十文錢了,他忙活五天才夠買一斤米的,喝米粥那是遠遠不敢想的事情。


    以他一天的收入隻能去買一些爛掉的穀子和稻殼,就那個也得和野菜熬成稀粥吃。


    趙鐵在集市上找了一處空地,賣起野果來。他也算是做生意的老手了,清了清嗓子就叫賣了起來:


    “上午剛摘的新鮮野果,味道好,價又低。健脾活血,老少皆宜。”


    “小夥子,你這怎麽賣的?”有幾個人被叫聲吸引來。


    趙鐵看了看對方,微笑說道:


    “各位叔叔嬸子,我這都是新鮮的野果,您看看多飽滿。胡頹子一文錢兩斤,您家裏有人要是胃口不好,吃這個準管用。


    “山拋子也是這個價,您家要是有老人氣血不暢,吃這個能舒服些。這都是大夫說的哩...您要是多買,我還給您便宜...”


    沒一會兒,趙鐵的野果就見了底,還剩一點也不著急賣了。他數了數,今天還算可以,賣了十八文錢。


    趙鐵收了筐正準備離開,一道聲音響起:“喲,今天收獲還不錯嘛。”


    這時人群連忙讓開一條道路,三個嘴角冒著油光的官差走了過來。


    趙鐵抬起頭,看著麵前的三位官差,心裏十分厭惡,可臉上還是堆起笑容說道:


    “三位爺,稅錢已經準備好了,您過目。”說罷,拿出六文錢遞了過去。


    這裏的稅錢也叫做市金,就是攤位費,由衙門負責稅收的官差收取。


    一個麻臉官差搖搖頭,說道:“從今天起,你的稅錢漲了。”


    趙鐵麵色一緊,心中惱怒,可是見對方麵色不善,仍舊賠笑道:“官爺您說,我配合。”


    “四成,不,五成,對,就五成。”麻臉先是伸出了四根手指,想了想,後來又伸出第五根手指說道。


    趙鐵臉色一僵,笑容稍緩:“官爺,城門收三成,您這裏五成,那我根本活不下去了啊。


    “更何況其他人都是一成,我從一開始就是兩成,後來三成,這我都沒討價還價過,可是現在您直接抬到了五成,這是不是不合理?”


    麻臉官差用手指剃了一下牙縫中的肉,呸了一口,隨後輕蔑笑道:


    “你竟然敢說爺不合理?這條街上爺定的就是規矩!現在爺決定,你得拿六成出來才行,不然你別想走。至於你能不能活下去,關爺屁事啊!”


    趙鐵的臉拉了下來,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他有滿腔的怒火和怨恨,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個小人物,人家要拿捏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按下心頭的怒氣,知道這時候不能觸怒對方,不然就不是小事情了,爹的遭遇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趙鐵緩緩地點點頭,將別在腰間的錢袋子取了出來,正準備從裏麵掏錢。


    另外一名官差嗤笑一聲,一把奪了過來,說道:


    “你小子磨磨蹭蹭的,浪費官爺們時間,這錢就當你給官爺們的賠禮了。”說完,他有些囂張地笑了起來。


    趙鐵下意識去奪那官差手裏的錢袋,結果把身旁的官差推得後退了幾步。


    “啪。”


    麻臉官差不由分說,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上去,一個鮮紅的手印出現在了趙鐵的臉上。


    這一聲在市集裏十分響亮。


    這一聲也讓趙鐵想起了四年前他爹被扇的樣子,眼睛瞬間通紅,一雙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麻臉官差眼神一冷,說道:


    “小兔崽子,你這個眼神像是要吃人啊。看來爺今天要不好好教訓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規矩。給我上!”


    “你個小雜種竟然敢推我。”


    被推得後退的官差得了令,上來就是一腳,踢到了趙鐵的小腿骨上。


    接著又罵了一聲:“別看這小子瘦,骨頭倒很硬,把爺爺的腳都踢疼了,一起上。”


    隨後三人上去就是拽著趙鐵又打又踹,趙鐵弓著身子不敢還手,隻是心中的仇恨又添了三筆,像是刻在了他的心坎上。


    三人打了十個來回,趙鐵已經被打得蜷縮在了地上。


    三位官差仍不解氣,又踢了幾腳才停住。


    趙鐵的話從沙啞的嗓子眼裏擠出來:“為什麽,為什麽總是欺負我?”


    麻臉官差拍了拍趙鐵的臉,戲謔道:


    “為什麽是你?你個小兔崽子,和你那死鬼老爹一個德行,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


    “王爺已經升官啦,他老人家讓我多多關照你呢。得罪了他老人家還想有好果子吃?知道為什麽爺讓你賣麽?就是讓你白幹,你是在給爺掙酒錢呢。”


    趙鐵一聽到麻臉官差提到他爹,眼神裏透出強烈的怒火,直勾勾地盯著麻臉官差。


    “瞪,我讓你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麻臉官差邊打邊罵,不一會兒,趙鐵的臉愈發腫了起來,嘴角的血漬更多了。


    打了一會兒,或許是累了,也或許是手疼了,麻臉官差停了下來。


    接過兩人遞來的銅錢,一隻腳踩著趙鐵的臉,直到那張臉滿是鞋印。


    麻臉呸了一口到趙鐵的臉上,說道:“小兔崽子,你每次都這樣找罪受,何苦呢?


    “乖乖把稅錢交給爺,爺也懶得折騰你,說不定還給你把稅錢降一降。可你要是不樂意,那我碰到一次漲一次,不給就揍。”


    麻臉漢子抬腳正準備離開,又轉過頭來:


    “對了,過兩天記得再來賣野果子。你爺我馬上要給人送禮,正愁缺錢呢,哈哈!”說完,三人就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等三人走遠了,人群漠然地看了倒在地上的趙鐵一眼,接著散開了。


    趙鐵盯著三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了,這才從地上慢慢地掙紮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城外走去。


    趙鐵走在路上,不一會兒功夫,天空上突然湧起層層疊疊的烏雲,遮蔽了原本耀眼的陽光。


    頃刻間,狂風大起,電閃雷鳴,一場大雨席卷了整個永安縣。


    趙鐵感覺怒火在心裏熊熊燃燒,覺得連老天爺也開始欺負他了。


    他想在雨中奔走發泄著苦悶,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逞強。


    要是他發高燒了,娘要擔心不說,還會浪費幾天時間。


    趙鐵朝右邊看去,那裏有一片樹林,於是提著籮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進了樹林中。


    林木茂密,在這裏麵還能找到幾處幹燥的避雨處。


    趙鐵將身上的水珠拍打掉,又將頭發上的水刮下來,接著把草鞋脫下來放在一邊。


    做完這些之後,趙鐵緊緊地抱著膝蓋,靜靜地坐著,看著外麵的雨濺起滿地的泥,一時間沉默了。


    “唉喲,這雨可真大呀!老頭子這身子骨可怎麽經受得住。”


    不一會兒,一位老者的聲音傳來,“那兒有片樹林,老頭子我也來躲躲雨咯。”


    “咦,小友,你也在這裏避雨呢。”老頭子跑了進來,看到趙鐵坐在樹下,笑著道。


    趙鐵點點頭,接著打量了老人一眼。


    這是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頭。


    老者的頭發如枯草一般散亂的插在頭頂,眉毛像散開的毛筆筆鋒一樣向上翹著,眼睛渾濁,中等身材,略微佝僂著,看上去要比常人矮上一些。


    他穿著破布爛衫,衣服上有很多補丁,比趙鐵身上的還要多,並且補丁還裂開了口子,在走路時隨著身體飄搖。


    肩上背著一個灰白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


    腳上則是穿著一雙草鞋,前麵的腳掌都已全部暴露了出來,露出了黑黝黝的腳趾。


    整個人像個四處遊蕩的乞丐,讓人敬而遠之。


    老者對於少年的眼神毫不介意,他笑了笑,將身上的雨水抖落掉,接著也坐在了樹下。


    兩人一陣沉默,老者看了看趙鐵,率先開了口:


    “小友,你知道嗎?雖然老頭子我四處漂流,居無定所,可是我偏偏就喜歡下雨的時候。你知道為什麽嗎?”


    趙鐵沒有搭理他。


    老者輕笑一聲,自顧自地說道:


    “因為一旦下雨的時候,雨水就會將塵世的喧囂洗淨,那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是真實地活著。


    “唉,這個世道容不下我們這樣的窮苦百姓咯。亭台樓閣的房子不是我們住的,寬闊通暢的道路不是我們走的。


    “官老爺富員外們想方設法弄咱百姓的錢,你看看,老頭子我索性做了個乞丐,看他們還能如何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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