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穀勝飛差點當場暈倒的是票價。


    此刻,1964年,京都到金陵的硬席票,16.6元,妥妥的學徒工一個月工錢。軟席29元,對了,還有,穀勝飛此後一直沒搞明白的,臥鋪竟然比硬席便宜,臥鋪從12.2到13.8元不等。


    包臥34元,另外兩項增值服務都是收費三到五塊。


    看來,老百姓不窮啊。


    還是坐火車的人都不窮?


    上車前穀勝飛唯一能確定的是:聾老太太不窮。


    聾老太太安排二大爺給買了兩張下鋪,總共27.6元,穀勝飛心想:“我爸一個月才三十七塊五!”


    還是那句話,這個老太太不簡單!


    等排隊檢票的長隊越來越短的時候,穀勝飛扶起聾老太太,也跟上隊伍往前挪。


    正值酷暑天,候車室裏悶熱,月台上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倒是涼風習習。


    穀勝飛悠閑地東張西望,這時候的人,穿衣打扮隻分男女,不分樣式,連顏色都一個樣。看人隻能看外形,個高的父親牽著個矮的兒子興奮地奔跑......


    胖大媽提著重行李吃力地跨著碎步,氣喘籲籲......


    白底藍點連衣裙的修長女人無聊地撥弄著大麻花辮,氣質不俗......


    “別看嘍,看眼裏拔不出來嘍!”聾老太太見穀勝飛盯著人家的連衣裙看,打趣道。


    穀勝飛收神,提著老太太進入硬席寢車,就是後世的臥鋪了。


    一進車廂先掀起窗戶,讓涼風吹進來。


    再學著對麵鋪位的人把中鋪放下,下鋪就變成了長條硬沙發。


    安頓好老太太,穀勝飛坐在窗前,隔著月台的對麵的車道上停著一輛貨運廂罐車。漆黑的車身顯得孔武有力。


    這時候檢票處又放進一群人,他們陸續地奔著月台而來,到了跟前卻徑直上了貨運車。穀勝飛看得目瞪口呆。


    旁邊一個中年漢子見穀勝飛好奇,就主動解釋說:“第一次見吧?有時候客運車不夠用,就臨時調貨運車來拉。


    一般都是短途,裏麵能把人悶成神經病,要是長途的話,估計能悶出人命。”


    “不過是真能盛,密密麻麻都是人,數不清。”漢子又補充道。


    穀勝飛望著湧入貨運車廂裏的人群出神,想得卻是別的事情。


    聾老太太自己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卻以一副“少見多怪”的神情取笑穀勝飛。


    穀勝飛懶得搭理聾老太太,心中盤算著要想弄到這樣的火車皮該聯係誰。


    火車開動,沿著穀勝飛的來路,一路向南。


    穀勝飛打聽到第13次列車,京都到滬城,全程31小時,到金陵大約25小時,第二天下午三點多到金陵。


    想想後世動輒四五個小時就到的高鐵,再看看眼前這吃力爬行的蒸汽式機車頭。穀勝飛想到四個字:“苟延殘喘”!


    聾老太太上了車又來了精神,幾乎拿出“舌戰群儒”的風姿與左鄰右舍打成一片。


    等大家都沒話了,她又來騷擾穀勝飛。一會問暑假作業是什麽,一會問最近去哪玩了。穀勝飛說:“老太太,您老就是我押的一趟鏢,哪有押鏢的跟客鏢這麽嘮嗑的?”


    聾老太太立馬進入角色,閉嘴不語。此時火車剛過廊坊。


    到天津時,天還沒黑,但穀勝飛已經被火車晃得昏昏欲睡。老太太又搗搗穀勝飛:“唉我說,你小子怎麽打從前陣子病了一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穀勝飛裝睡沒有搭老太太的話茬。


    閉著的眼睛也能感覺到光影在眼前劃過。


    穀勝飛心說:“誰不想躺平?一開始我也想當廢柴,可是咱院這條件,窮成這樣,躺不平啊!”


    一夜無話,穀勝飛心裏盤算著做點什麽,但也毫無頭緒。隻任由思緒漫飛。


    天亮後再看火車外麵,已經一派南方景象了。


    穀勝飛起來灌了一肚子水,抹抹嘴巴。


    一晚上,喝酒的還劃著拳,抽煙的就坐在鋪位上“享受”,到現在,整個車廂裏還都是“人間煙火氣”。


    穀勝飛深深地體會到公共場所禁煙的必要性。


    弄得穀勝飛這邊食欲全無,悶頭睡覺,隻想快點結束這趟押鏢之旅。


    再看客鏢本尊,氣定神閑,絲毫未受影響,傻柱給帶的熱菜涼菜,全院湊的幹糧,過了中午飯點,已經所剩無幾。


    到了下午,列車停在了一個叫滁縣的地方,好長時間不啟動。


    穀勝飛趁機下車透透氣,此地依山傍水屋舍儼然,雖正值夏日,但恰逢細雨連線,古老的徽派建築在煙雨中也自有一番風味。


    開車哨吹響,穀勝飛回到車廂,嘴裏還念叨著“秀色可餐”。


    列車緩緩啟動,看到車站站牌上的滁縣兩個字,穀勝飛不自覺背誦起“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


    “望之蔚然而生秀者,琅琊也......”聾老太太竟然很順利地接了下一句!


    再次刷新了穀勝飛對老太太的認知。


    隻聽院裏的人說老太太是孤寡老人,年輕的時候為隔(革)命做過貢獻。不曾想,八九十的年紀,還能背得了古詩文。


    準確的說,穀勝飛從來沒覺得聾老太太會識字。


    穀勝飛探頭問道:“老太太,您還上過學呐?”


    “上過,要不是趕上年代不好,兵荒馬亂的,我怎麽也得讀個大學,最次也做個教書先生,也不至於......”聾老太太一臉驕傲卻欲言又止。


    穀勝飛好奇心大,緊盯著問“不至於什麽”?


    聾老太太自知失言,又開始裝聾作啞,“什麽?聽不見......”


    穀勝飛兩番逼問都敗下陣來,隻覺得老太太有挺多秘密值得探聽卻又無從下手。


    這時,火車又停了下來。


    老太太看了看窗外,對穀勝飛說:“到江邊了,該拆火車上渡輪了。”


    接著又神色複雜地喃喃自語:“馬上就要到嘍。”


    穀勝飛好奇地望向窗外,才發現自己坐的這趟列車是好幾個火車頭牽引的,光自己看見的就有三個蒸汽機車頭。


    穀勝飛坐在鋪位上,感覺到所在的車廂被人拽了一下,一會之後又被人懟了一下。再被拽一下之後,火車緩緩前行。


    穀勝飛透過窗戶看見自己慢慢駛上江麵,探頭看去,原來是上了渡輪。


    看著滾滾長江東逝水,聾老太太感到時光在快速回撤,淚花盈目。


    望著不遠處正在修建的南京長江大橋,穀勝飛感到時代在飛速發展,信心勃勃。


    火車一過江,又是一係列的拖拽拚裝的操作,經過漫長的等待,“當”的一聲,火車東行,晃蕩沒幾分鍾,就停在了下關站。


    穀勝飛背著包袱扶著聾老太太,站在月台上,禁不住大喊:“金陵金陵,我來啦!”


    煙煙風雨,幽幽古都!


    幾個黑衣人正在朝倆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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