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前緣</h2>


    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六日,當時中國和日本已經打了很久的仗,北方的古城牆和江南的青石巷都落進了“疲乏”,軟綿綿的,隻有初春的河床卻透出一絲生機。重慶小城,一個嬰兒誕生,她的父親母親願孩子遠離亂世,取字“平”,寓意和平的意思。


    幾十年後當“三毛”這個名字紅遍大江南北時,卻鮮有人知曉“陳平”,更鮮少有人知曉“陳懋平”。倘若談及早慧,從名字的自作主張開始,三毛就已經顯現。孩子不懂得祖宗規矩的分寸,卻依舊照著天生的性子把“懋”字去得痛快。談及這段,三毛父親在題為《陳家老二》的文章裏有過簡短地解述:


    我的女兒陳平本來叫作陳懋平。“懋”是家譜上屬於她那一代的排行,“平”是因為在她出生那年烽火連天,作為父親的我期望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戰爭,而給了這個孩子“和平”的大使命。後來這個孩子開始學寫字,她無論如何都學不會如何寫那個“懋”字。每次寫名字時,都自作主張把中間那個字跳掉,偏叫自己陳平。不但如此,還把“陳”的左耳搬到隔壁去成為右耳,這麽弄下來,做父親的我隻好投降,她給自己取了名字,當時才3歲。後來我把她弟弟們的“懋”字也都拿掉了。


    風靡台灣的文章《中國飯店》讓三毛成為家喻戶曉的作家,而沿著她成長的軌跡往前推,是先後的“陳懋平”“陳平”以及她年紀略長為自己取的英文名字echo。“三毛”是她的筆名,後來她曾在《鬧學記》序中隻提及“三毛”二字中暗藏一個易經的卦。但三毛本人又曾說過:“起初起此名,是因為這個名字很不起眼,另有一個原因就是說自己寫的東西很一般,隻值三毛錢。”


    關於名字的由來,三毛在接受采訪時候也曾說過:


    寫稿的時候還不知道該用什麽名字,我從來不叫三毛,文章寫好後,就想:我已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改變了很多,我不喜歡再用一個文縐縐的筆名,我覺得那太做作,想了很久,想到自己隻是一個小人物,幹脆就叫三毛好了。後來又要跟荷西解釋三毛是什麽意思,結果他聽懂了,他畫了一個人頭,頭上三根毛,說:三毛就是這個嗎?我說:是呀!荷西說:哎呀,這一向是我的商標嘛!


    隻是如今三毛小姐已逝,我們再翻開《易經》去查閱“三毛”這兩個字暗藏的卦象,才驚覺命運的戲謔性。


    三,為乾卦。


    毛,為坤卦。


    上乾下坤,為否卦。


    意為一生困頓,不通暢。


    周年輾轉後的三毛小姐,為愛和自由走了天涯,愛恨都成了快意恩仇的小事兒,而她執筆瀟瀟灑灑幾萬字,終於揭開了這卦象的迷,結果定是令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吧。


    說是“命”的,有幾分真的懂命。


    說是“運”的,運又為何物。


    而紅塵中正是有詭譎的一雙手,偏偏牽引你往它的方向靠攏。有些人辯駁,說是幾十年後好事者反觀名字的卦象才扣在三毛小姐的身上。是是非非早不重要,行走中的人不覺苦,又把這苦吟成一首萬水千山的情歌。


    她的瀟灑與不羈,她的流浪與赤誠,她的熱情執拗與特立獨行,分分寸寸都凝注在她的血液之中,這是三歲孩童偏執簡易筆畫的叛逆,也是成年後為愛闖天涯的灑脫,更是一人獨居台灣的孤苦飄零。隻是有些人偏偏如此,敏感如她,在情感裏折了腰也仍舊要抬著頭,而後,吐出一大口苦水,再慢吞吞去消化咀嚼,這樣的回味在最後的回憶裏,都無聲息地化作甜。


    也難怪三毛的大姐陳田心在《紅塵中的一粒土》裏會寫:


    她的一生蠻辛苦的。


    以及,三毛回複的那句:


    姐姐,我活一世比你活十世還多。


    這個身後被諸多人詬病和懷疑的流浪人,屢屢被扣上“寂寞”“孤苦”“神經”的頭銜,甚至在她的作品裏我們處處可以嗅到飄零的味道。隻是飄零過後,她仍舊能鮮活地爬起來,揮揮手,再去把下一段情感和生活過得有模有樣。


    眼淚和寂寞都是真的,而正因任憑性子裏的灑脫和純粹,快樂也來得容易一些。


    過後再看之前的大磨難、大苦痛,都成為了迎接最後的自我成全而鋪墊的一段漫長路。


    說到底,誰不想合著愛人的心意走馬天涯,世界隻有你和他。卻到底是認了世俗的煙火,做了平常人家。心裏那匹野馬,在還沒有平原可馳騁的時候,還是斂了脾性吧。


    曾與好友談起“平衡”,各自都覺得若不論深究的成分,在事事中持衡,不偏頗,不激烈,就算是格外成功的吧。可哪有這樣周全的人呢?但三毛卻是。她在愛人與自我間,在事業與家庭間,在理性與夢想間,是那麽妥帖地安放了青春。許多年後,我們去翻看她的足跡時,竟也是感同身受的。她的熱烈、她的決絕、她的安然、她的矜傲,是那麽恰到好處地擊中了我們的心。多一寸是浪費,少一寸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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