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悄悄抬眼,觀察著嬴政的神色。


    “若趙王執意攻秦,太子當如何自處?”秦臻這時候忽然插話道。


    趙佾指尖輕顫,卻依舊平靜道:“佾既為質子,自當勸阻。但若事不可為......”


    “秦強趙弱,佾也隻能勸父王審時度勢。”他抬眼直視兩人,繼續說道。


    嬴政聽聞此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那笑容,竟透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意味。


    他端起酒樽,輕輕晃了晃,緩聲道:


    “趙太子果然深明大義,心懷蒼生。來,我們共飲此觴,一同祝願秦趙兩國永結盟好,世世代代,不相攻伐。”


    言罷,嬴政率先舉起酒樽,向趙佾示意,而後仰頭一飲而盡,動作瀟灑而豪邁。


    趙佾見狀,也隻得舉起酒樽,與嬴政、秦臻一同一飲而盡。


    酒液入喉,趙佾卻隻覺苦澀無比,他分不清這苦澀究竟是來自酒的味道,還是自己滿心的憂愁與無奈。


    飲罷,三人放下酒樽,目光在空中交匯。


    嬴政嘴角帶著掌控全局的笑意,秦臻眼中閃爍著審視的光芒,而趙佾則藏起眼底的警惕,三人對視一眼後,又同時微微一笑。


    然而,這看似和諧的笑容背後,卻是各懷心思。


    嬴政心中,正盤算著如何利用趙佾這顆棋子,在趙國朝堂掀起波瀾,以此牽製趙國,為秦國東出掃平障礙,實現秦國利益的最大化;


    秦臻在思索如何將趙佾的每一句話都拆解分析,探尋趙國的真實意圖;


    而趙佾則在心中默默思考著,該如何在這充滿陷阱的言辭交鋒中,不暴露趙國虛實。


    後續又該如何在秦國這個虎狼之地生存下去,不僅要保全自身性命,更要尋機為趙國謀取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哪怕隻是一絲生機。


    .........


    章台宮的宴席結束後,嬴政將趙佾帶到了鬼穀學苑。


    當趙佾在鬼穀學苑後山見識到‘玄甲營’後,不免的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膽寒之色。


    席間,趙佾注意到案幾上擺著一個犀角雕成的燭台,燭火在微風中搖曳,映照出嬴政的麵龐,使得他的臉色時而明亮,時而昏暗。


    “久聞大秦銳士威猛無比,今日親眼目睹,果然名不虛傳。如今竟然還能夠駕馭猛獸,實在令人驚歎。”


    趙佾舉起酒盞,目光落在庭院裏靜靜吃草的戰馬上,那是一匹來自塞北的寶馬,此刻卻乖順得像隻綿羊。


    嬴政淡淡一笑,用竹筷輕輕撥弄著盤中鹿肉,漫不經心地回答道:“猛獸也好,人也罷,本質並無太大區別,隻是習性有所不同罷了。”


    秦臻忽然輕笑出聲,指尖敲擊著桌麵:“趙太子可知,玄甲營訓練猛獸時,最看重的是什麽?”


    聞言,趙佾警惕地看向這位他,拱手道:“願聞高見。”


    “服從。”


    秦臻目光銳利,繼續道:“就像馴獸兵手中的皮鞭,看似粗暴,實則是教它們認清自己的位置。”


    此時,嬴政忽然抬眼,燭火在瞳孔裏跳動:“趙太子可曾想過,為何犀牛見了馴獸兵會如此俯首帖耳?”


    “願聞其詳。”趙佾挑眉,饒有興致地問道,


    “因為它們知道,馴獸兵手中所握的並非皮鞭,而是它們的生路。”


    緊接著,嬴政忽然放下筷子,直視趙佾的眼睛:“就像趙太子此刻坐在這宴席之上,手中所握的並非僅僅是一隻酒盞,而是趙國的安危。”


    “聽聞趙太子在邯鄲時酷愛馴鷹,可曾試過餓鷹七日,再以半塊肉誘其俯衝?”


    秦臻頓了頓,繼續說道:“有時候,希望比恐懼更鋒利。”


    聞言,趙佾握著酒盞的手微微發抖。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秦王,還有鬼穀學苑的祭酒、大秦左庶長秦臻,遠比他想象中可怕,他們的劍鋒不隻是兵器,更是人心。


    “此話何意?秦王與先生如此比喻,莫不是要教佾做那俯首的‘猛獸’?”趙佾的聲音在暮色中發顫,卻努力維持著語調的平穩。


    “趙太子不必驚慌。”


    嬴政起身,目光望向東方,緩緩道:“寡人是說,那些猛獸,隻要懂得順從,自然能在大秦的土地上,活得滋潤。”


    席間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演武場傳來士卒的呼喝聲。


    秦臻轉動著酒樽,適時添了句,似笑非笑道:“聽說趙國特產的璞玉,不經雕琢難成大器。趙太子這趟西行,或許正是天賜的‘雕琢’良機。”


    趙佾望著嬴政,又瞥向神色莫測的秦臻,忽然想起邯鄲街頭的劊子手,他們行刑前總會在刀刃上抹一層椒酒,既是敬天,也是讓受刑者少些痛苦。


    此刻的嬴政與秦臻,又何嚐不是握著一把無形的刀,在他脖頸上遊走?


    “佾......明白了。”


    趙佾喉間發苦,終於認清,在這秦國,自己不但早已不是趙國太子,更是嬴政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用來馴服趙國的棋子。


    而那所謂的“玄甲營”,所謂的“馴獸術”,不過是這君臣二人向他展示的鐵律:在大秦的土地上,順者生,逆者亡。


    .........


    約莫半個時辰後,嬴政與趙佾並肩往學苑外走去。


    嬴政隨意指著遠處山巒:“趙太子可知函穀關的夯土配方?用的是關中黃土混合石灰,再以糯米漿澆築,比邯鄲城牆的夯土多三道工序。”


    趙佾望著嬴政指尖的方向,喉間泛起苦澀。


    他知道這看似隨意的“賜教”,實則是赤裸裸的威懾。如今秦國的強大,體現在每一寸城牆的肌理裏,而趙國的邯鄲城,此刻或許正在趙偃的折騰中搖搖欲墜。


    他強壓心緒,麵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敷衍回應道:“秦王博學,佾孤陋寡聞,還望秦王賜教。”


    趙佾的話語間,滿是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便招來禍端。


    就在此時,劉高輕步繞到秦臻身側,壓低聲音道:


    “先生,之前按先生的吩咐調轉調查方向,果然在女閭查到一人,符合先生所描述的特征。但是此人並非叫嫪毐,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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