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到蘭燭的時候,是在我五歲那年,也難怪我會記不清了……


    那年是蘭燭燈魂練成燈神,需要經曆的一個千年大劫……那天他剛被天雷從燈盞裏擊出來,正是虛弱的時候,再不找東西躲一下,還會被天雷擊中,會灰飛煙滅的……情急之下,他便躲進了旁邊一隻流浪狗的身體裏……


    “爹爹……娘親……這裏有隻流浪狗哎……你看它渾身都濕透了,好可憐啊,咱們帶它回家好不好……”這時,一個小女娃走到了它的身旁,蹲了下來,奶裏奶氣地問著她旁邊的父母……那時候,她臉上的胎記還不是那麽大,也沒有那麽嚇人,刹一看,還有幾分可愛的味道……


    “阿妮……你看它身上都是泥巴,髒死了……聽為娘的話,給它點吃食就好了,別把它帶回家了好嗎?”


    “娘親……女兒想養它……你看它多可憐啊,我們有能力為何不養它啊?爹爹……你倒是勸勸娘親啊……”


    “咳咳……好了,女兒喜歡便讓她養了便是……咱們平常那麽忙,也沒時間照看女兒,還不如讓它陪陪女兒,最起碼也能當女兒的玩伴啊……況且,咱們家經常也會有很多剩飯,扔掉也可惜了,有了這隻小狗,看家護院也是極好的……”


    “老爺……這……”


    “夫人……就聽女兒的吧,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隻要女兒開心就好,而且再小的生命也是生命,行善是好事,咱們就給它一個溫暖的家吧……”


    “好吧,既然老爺和女兒都那麽喜歡,我也不說什麽了,那就養著吧……”


    “謝謝爹爹!謝謝娘親!”


    我開心的立馬將它抱了起來,將臉湊近了它的額頭,親昵地蹭了起來……蘭燭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單純無邪的女娃,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世間的溫暖……他都不記得他從何而來,又要往哪裏去……從他記事以來,他都是迷茫的……


    蘭燭就這樣一路安靜地被我抱回了家,躲過了千年大劫……因為天雷劫從不劈凡人,更何況是這種不問世事的善良小姑娘……


    蘭燭一直在我身邊陪伴了我八歲他就走了,因為他發現他不能離開那個燈盞太久,否則會元氣大傷,聚神都難以聚集……而在他走後的另一個年頭裏,我家因被人冤枉,而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蘭燭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幫我,可是奈何一切都是定數,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雖然我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淪落到了一個最底層的繡娘……但是每年一度的寺廟慶典,我都會來這裏燒香的……因為這裏有我和爹爹娘親的回憶,我也要為他們這份虔誠之心,繼續發揚下去……


    可以說,蘭燭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也可以說,他是以一個魂體一直在我身邊保護著我……隻是我那時候看不到,也摸不到而已……可是為何他現在又想讓我知道他的存在呢?


    “因為我發現你近幾年的命數不是太好,如果我不現形,我怕你渡不了這段艱苦的歲月……”


    “那然後呢?你是不是又要離開我?就像我阿爹阿娘一樣,丟下我是嗎?”


    他沒有答話,隻是低下了頭,他不敢輕易地給她承諾什麽,因為他怕自己會做不到,而讓她失望……他會盡其所能地陪在她的身邊,以報她當時的救命之恩……


    “蘭燭……如果最後的結果就是你要走,那麽我情願你從沒有在我的世界裏出現過……因為養成一個習慣真的很不容易,我不想有一天,我又要回到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之中……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我原本可以一個人忍受著所有的災難的,老天卻偏偏又給我派來一個給我無限溫暖的人,最後還要收走?耍我嗎?我穀阿妮雖然醜陋,可是心卻透徹的緊,不是我的,我也不敢要,我也寧願不曾擁有過……”


    “你是害怕失去嗎?”


    “什麽?”


    “你這些患得患失的小情緒,都是在害怕擁有過我以後,又失去我吧?”


    “是,是又怎麽?我穀阿妮就隻有你一個人了,蘭燭……你和爹娘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是最在乎的……你能答應我永遠不會離開我嗎?求求你不要像阿爹阿娘一樣,丟下阿妮好不好……”


    蘭燭看著眼前哭泣的少女,心裏竟然有點慌了……他不懂什麽是人世間的情愛,也不知道怎麽哄女孩子的歡心,他就那樣茫然的站著,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卻當著她的麵,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美嬌娘,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一個歡快的曲子……看著他那生疏的舞步,到處亂擺的水袖,我一下子破涕而笑……


    “不是這樣跳的……來,我教你……你怎麽突然跳起這種曲子來了?想不到你女裝起來,竟比女子還要漂亮……”


    “因為我在你小的時候,經常看見你一聽到這個曲劇,就會哈哈大笑,我想逗你開心,所以……”


    “蘭燭……你知道我為什麽看到這個曲子會大笑嗎?”


    “為什麽?”


    “因為我竟然沒想到這人世間,竟還會有如此悲催的人……曲中人梁胤,三歲葬母,八歲葬父,舅不疼,姨不愛……就連長大後喜歡的女人,居然也是自己的親妹妹,可惜有情人終是難成眷屬,她被家族勢力所迫,最後也嫁給了別人……梁胤後來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卻又被人在背後偷梁換柱,扔在了山崖下……哈哈,這樣他都沒死?隻是瘋了,淪落成了一個街頭戲子,每天唱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偶爾也會有些好心人,給他送些吃食和錢財,可何處才是個家啊?再後來,他又在街頭遇見了她,她沒有認出來他,隻是低身給自己的孩子說了句他是瘋子,離遠點……梁胤終是苦澀的笑了笑,看了她最後一眼後,便投了河……所以當時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他經曆那麽多的大起大落後,卻因為一個舊人的話,想不開了……當時也覺得有些好笑,所有的苦難都熬過去了,卻死在了一個言論之上……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蘭燭搖了搖頭,他對這些人情世故實在不懂,尤其是複雜的情感,著實令人傷腦筋……


    “哈哈……因為心上人的話永遠是最直達心底的……就像一把利刃,輕則心痛,重則喪命……我想當時梁胤一定想說的一句話就是,吾視苦難於無物,唯恐相思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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