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大統領。”


    身為主人,紀卿塵禮數周到,並不會因為老仇如今乞丐的裝扮而嫌棄,不然這些天也不會好吃好喝地供著了。


    老仇拱手行禮,笑著回應:“紀世子。”


    周圍下人看著,眼觀鼻鼻觀心,見紀卿塵的眼神掃了過來,瞬間明白。


    對於紀卿塵是這座院子的主人,並且點破自己的身份老仇並不意外,他先前也有猜測。


    他看著紀卿塵,微微眯起眼,露出不羈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遮住了眸中的複雜。


    有多久沒想起殿下了?自己將那段記憶封存,不敢觸碰。


    但殿下的突然薨逝讓一眾人措手不及,疑點重重,他隻能暗中籌劃著,等待著真相的迷霧被撥開。


    搜集情報,暗中布局,這是仇天海這麽些年來做的努力。


    對於惠獻太子真正死亡的原因,仇天海在調查時遇到重重阻礙,進展緩慢。


    而在南湘兩次找他打聽當年魏國公府和嘉興蘇家的情況時,他如今卻看到了希望。


    他早年學過占卜相命一術,當年惠獻太子前往靖北地區賑災,他勸阻過,因為他算到此行凶險萬分,並不會太順利,但依惠獻太子的性子,自然沒有勸阻成功。


    自那一次,就是仇天海與惠獻太子最後一次見麵,而在惠獻太子的染病回到帝京時,他當時被派去了嘉興辦事。


    而之後惠獻太子不治而亡,皇司衛的行蹤成迷,他也掩藏了起來,一直在暗中收集調查。


    “仇大統領,可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


    兩人在一處涼亭中下棋,仇天海兩指夾起黑子卻遲遲未落下,眼中還是有笑意,但眸光發散,並未在棋盤之上。


    紀卿塵注意到了,適時提醒。


    仇天海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和懷緬:


    “不過是想起一些陳年舊事罷了。”


    “仇統領莫不是在想念惠獻太子?”


    “殿下溫文爾雅,節儉自持,謙遜有禮,待人真誠,友愛兄弟,體恤百姓,是大乾地位最穩固的太子,人人都念著他的好…可惜這麽好的殿下卻走的突然…”


    仇天海又想起了他在嘉興時,聽到殿下薨逝的消息不可置信難掩悲痛,嘉興的百姓也紛紛為殿下在河裏點燈祈福以寄哀思。


    “先太子的確是眾望所歸,大乾的意難平。”


    紀卿塵也是見過惠獻太子的,隻是那時年紀小,惠獻太子的確是個光風霽月的人,若是他正常登位,或許大乾會更上一層樓。


    不是他想諷刺承明帝,是這人姑且隻能算得上是守成之君,好大喜功,驕奢淫逸,比不上惠獻太子的十分之一,而先帝在時其他的幾位皇子的能力就更不用說有惠獻太子的十二分之一了。


    也就是景元帝和先帝打下的基礎好,可以讓承明帝吃些老本,守住大乾,做個守成之君。


    不過自從五年前那場與北狄在靖陽關的一場戰役致使三十萬紀家軍坑殺,魏國公戰死繼而魏國公府覆滅後,雖然之後徐貴妃的父親及長兄擊退了北狄射殺了北狄元帥,護住了大乾邊境靖北地區的安寧,但這一切都是在表象之下。


    北狄仍然對大乾虎視眈眈,而這麽些年來靖北地區看似風平浪靜安寧祥和,但一切都像是虛假的繁榮,似乎隻要外力一侵擾這份繁華就會戳破蕩然無存。


    而大乾在這些年的安逸下,帝京繁華無數,權貴極致享受,百姓安居樂業,仍然是一副盛世之景,但其間的墮落腐朽之氣卻隨著黑暗如影隨形,似乎隻要一場變故就能將這盛世之景打破。


    紀卿塵心中自有憂慮,他的心中雖然有紀氏一族魏國公府一脈的血海深仇,但更多的是對大乾命運的擔憂。


    於是在他和南湘心意相通,互通消息之後,兩人將各自收集到的信息再次梳理了一遍,又有了新的發現,而這一切都將指向大乾未來的命運如何。


    南湘跟紀卿塵提議她之前打聽消息的老乞丐身份成謎,一定對他們揪出最後的幕後黑手的關鍵證據起重要作用。


    雖然他們將幕後黑手鎖定了徐家和李家,承明帝也不無辜,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但是要讓大乾的官員和百姓知道他們的陰謀,暴露他們的計劃,還缺關鍵證據。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老仇。


    南湘第二次向老仇打聽過承明帝和惠獻太子的事,所以她心中有了猜測,老仇是惠獻太子的人,看了那個香囊之後這猜測變成了肯定。


    於是便有了紀卿塵請老仇做客這一事。


    聽到紀卿塵這話,仇天海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恢複神情


    方才兩人從海棠樹走到這處亭子下棋談了許多。


    仇天海解答了紀卿塵的一些疑問,果然同他調查和推測得一致。


    十五年前惠獻太子的染病而亡同八年前嘉興蘇家,以及五年前魏國公府的滅門之間一定有聯係。


    而這一切的線索都指向了徐貴妃所在的徐家和麗妃所在的李家。當然在這其間承明帝也充當了重要的角色。


    但是承明帝隻是為了上位,同徐家和李家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不然他怎麽會不知道徐家和李家的勾當?


    上位之後,承明帝忌憚魏國公府功高震主威脅自己的皇位,於是默許了當時徐家和李家的一些小動作,致使三十萬紀家軍全數被坑殺,魏國公戰死,魏國公世子死裏逃生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也許當時承明帝隻是想讓魏國公府在戰場失利,失去軍中的威信,給一點敲打教訓所以才默許了徐家和李家針對魏國公府的行為。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玩大了,他借助的兩家的勢力的人卻並不想魏國公取得戰爭勝利,擊退北狄而是要讓整個魏國公府紀氏一脈覆滅。


    所以承明帝才會後悔,覺得自己對不起皇後,想要同皇後重修於好,卻沒想到皇後是個剛烈決絕的性子,直接挺著孕肚回了彭城紀氏祖地祈福頌安,對承明帝冷淡至極。


    就這樣過去了五年,但承明帝不知道生產後帶四皇子回到帝京的不是皇後本人,而是他誤以為死去的魏國公世子。


    但是徐家和李家為何要置魏國公府於死地呢?八年前嘉興蘇家的滅門又同這兩者有什麽關係?


    “仇大統領,你輸了。”


    紀卿塵落下一子,棋盤上棋局已成定局,黑子潰敗,白子獲勝。


    仇天海注視著棋盤良久,隨即大笑:“世子棋藝高超,心服口服。”


    “那仇大統領給予了阿湘這麽多的線索,可還有關鍵性的證據?”紀卿塵目光直直地盯著仇天海,漫不經心地問。


    仇天海笑容收斂,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和冷嘲:


    “關鍵性的證據是有的。蕭曄不過是道貌岸然陰險卑劣殺父殺兄的小人罷了,這從殿下那搶來的皇位讓他做老夫隻覺得惡心至極。”


    紀卿塵了然,淡淡地開口:“當今的確德不配位,大乾的未來不能葬送在他的手中,陛下會在惠獻太子的墓前謝罪的。”


    至於是怎麽謝罪,謝罪的力度這就端看承明帝的悔過程度及苦主各自的心意了。


    仇天海:“世子果然是爽快之人。”


    紀卿塵淡淡陳述:“北狄使者團三日後會到帝京。”


    北狄前來自是為了恭賀承明帝的壽辰,可是是真心恭賀還是別有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仇天海:“屆時帝京熱鬧非凡,後續西域各國草原各部南疆各族的使者也會陸陸續續地過來,望世子多加注意徐家和李家。”


    紀卿塵斟滿茶水,臉上表情無絲毫變化:“多謝仇大統領的提醒,我敬你。”


    兩人端起茶,暢快飲完。


    “阿湘最近事務繁忙,說下次見麵會送許多名酒佳釀。”


    仇天海敏銳地注意到了紀卿塵脖子上的一點淺淡的曖昧的紅痕,臉上的笑容古怪,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眸仿佛看穿了一切,再次撮了一口茶:


    “年輕人就是有活力。小娃能想到老乞丐我啊心裏就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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