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的屋舍裏,兩張有幾分相似的俏臉染著淡紅的光火,彼此相看,有些沉默。


    大夫人裴淺雪見妹子沒回應,知其或有自己的故事,這很正常,妹子漂亮可愛,追的人自有不少,其中或有令她動心的也說不定,於是,她微微皺眉,道:“清月,別忘了,我們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闕家這一脈的地位。


    如今闕深雲已死,這一脈失勢再即,若不趁此機會做些什麽,將永無翻身之日。若是從未有過也就罷了,有了勢卻又失去了的人,連狗都不如。”


    裴清月的睫毛很長,在燭火裏顯著淡淡的亮,她的眸子凝對著空氣數息,才道:“也就是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子,今年年初調來的,他沒什麽家世,但很努力,不畏艱難,也常對我噓寒問暖。”


    裴淺雪忽然問道:“能修行麽?”


    裴清月搖搖頭,道:“和我一樣,是個隻能以靈氣驅動仙師符籙的仙符衛。”


    裴淺雪冷聲道:“世事有時就是這麽殘酷,闕深雲若是還在,我許還能容你任性。”


    裴清月道:“姐,也隻是好感,遠沒到那一步。而且,那宋沉能不能成功還不知道呢,咱們呀,就先別為這種事板著臉了。”


    說著,她嘻嘻笑了下,又吐了吐舌頭,暈紅的小臉,精致的五官,足像個可愛的娃娃。


    裴淺雪神色稍緩,她還穿著喪服,戴著喪飾,她稍稍理了理鬢發,道:“你有任務,此時才回本已晚了。先去看深雲最後一眼,求他保佑他留下的苗子能成功修行。然後,隨我一起去密室。三日之期,也差不多到了。”


    片刻後...


    裴清月在守靈廳走了一圈,隨著長姐步入府邸深處,來到密室門前,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密室中那可能與她有交集的男子,忽的愣了下。


    她見過這人,之前走過皇都一座橋時,這人在街邊坐著來著,髒兮兮的,她的女伴還調侃著“這些人多活一刻都是受罪”。


    她沒什麽喜歡或者憎恨,也不讚同或反對女伴的說法,可若有一日這人即將可能成為她的郎君,哪怕這人已經洗去了塵埃泥土,變得略顯瘦弱清秀,她卻也記得那肮髒和惡臭。


    她沒轉身就跑,依然帶著微笑,就已經很好了。


    在她眼中,那瘦弱少年和長姐簡單說了幾句後,便去到密室盡頭,而長姐將一盞燭台搬到了密室之外,直到百丈開外的甬道盡頭才停下。


    “百丈外飛針滅燭”之類的手法,在江湖中並不罕見;而仙符衛這般隻能采人之氣的存在,若在特定環境下也可不以外物,直接借氣滅了那燭火,但...卻隻有真正留存住了靈氣的人才能在沒有任何外在條件的情況下,輕輕鬆鬆地將燭火滅卻。


    氣,存在氣域。


    真正采氣境的存在能輕鬆將自己氣域擴散,一絲靈氣足以拉扯百丈,輕輕鬆鬆滅了燭火。


    在深雲先生慘死後,她這兩日也向同僚去了解過“食髓鶴妖”這種凶妖,然後得知:那凶妖不知為何竟然得了“水係”神通的傳承,其在雨雪之天,氣可借雨雪彌散極遠。其爪能在空中稍稍一撚,便在數裏外形成雨針,這雨針無聲無息地在人周邊形成,上裹靈氣,甚至能穿透鋼鐵。


    深雲先生的車夫就是個仙符衛,可那仙符衛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就死了。


    然而,當時情形,若是換成她,或者任何一個仙符衛,結果都不會有半點改變。


    能動用仙師力量,和真正達到采氣境,那是兩個層次。


    正想著,那瘦弱少年連手指都沒抬,百丈外的燭火卻已忽一聲熄滅了。


    大夫人裴淺雪尤著喪衣,此時卻難以抑製心中歡喜,冷豔成熟的臉龐上綻開了笑,然後撫掌讚道:“不愧是亡夫舍命都要保住的好苗子。”


    宋沉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仰天激動道:“門生總算沒辜負先生的救命之恩。”


    他自己原本能不能修煉他並不知道。


    可在有了【三世書】的那一刻,許多事就已經改變了。


    他和大夫人三句話不離“深雲先生救了他”,這是彼此都在拚命地靠著這個連接點拉關係,生怕對方把自己甩了。


    裴淺雪帶著妹子走近,親近道:“小宋,你覺得我身側小娘子如何?”


    宋沉看去。


    卻見小娘子嬌小玲瓏,黑發如墨,月牙般的齊劉海微遮眉毛,雙頰顯暈,端的是如古畫佳人,又似可愛娃娃。


    硬說起來,宋沉身為正常男人,自然隻要是美女就喜歡,但若細細去說,他卻更喜歡嫵媚類的,而非可愛類的。


    眼前小娘子讓他感到像個可愛的小妹妹。


    可是,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麽。


    裴淺雪笑道:“怎麽不說話?看呆了?”


    宋沉道:“第一眼如隔著雲霧看天上仙子,竟沒看的真切。”


    裴淺雪滿意道:“這是我小妹裴清月,如今乃是仙符衛。待亡夫喪葬過後,我想擇個黃道吉日,為你們操辦婚事,如何?”


    宋沉道:“但憑夫人安排。”


    裴清月沉默數息,也緩緩點了點頭。


    宋沉感到了這沉默裏的含義,他心頭苦笑一聲,暗道:‘看來,咱們誰都沒得選。’


    他可沒忘記闕深雲懷疑他有機緣、而翻他住處的事,也沒忘記皇城觀有“搜魂術”之類的法術。也不是說他所擔憂之事就一定發生,可生命寶貴,隻要有一點危險,他就得未雨綢繆。


    他...需要這個背景。


    有了背景,一些危險才會被自動過濾掉。


    聯姻,從來是為了利益和自保;


    聯姻之人有沒有心,願不願意,並不重要。


    ......


    ......


    家族測試歸家族測試,想要得到官府認可,還是得去皇城觀參與測試的,之後還會根據測試結果進行一些分配。


    所以,待到測試日到的那一天,宋沉再度往皇城觀外門而去。


    ......


    ......


    皇城觀外門。


    某處。


    簡短交談正進行著。


    “韓先道友,那食髓鶴妖為何出現在荒野,可查到消息了?”


    “聊點別的吧。”


    “看來有消息啊,而且道友還被下了封口令。”


    “哼。”


    “好好好,道友莫氣,說點別的就說點別的。


    深雲道友那事的前因後果,我都已經了解的很清楚了。


    裏麵有些疑點,若是探查清楚,說不得也會對道友進一步了解食髓鶴妖為何出現在荒野有所幫助。”


    “什麽?”


    “宋沉此子太過僥幸,他逃過了兩次必死之劫,一次是其舍三人外出,他卻沒出去;一次就是深雲先生了。


    他兩次和食髓鶴妖擦肩而過,卻毫發無傷。


    而且,他之前不過是皇城一個乞丐,如何能一個時辰悟出《熊狩圖》之意?


    天才固然難得,可我大雍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我打算對他用搜魂術,以防其為敵國細作。”


    名為韓先的中年修士沉默了下,道:“於呈道友,有問題是假,你是想探探其機緣何在,想弄明白一個乞丐憑什麽可以悟性大增吧?”


    於呈道:“哦?此子和韓先兄有淵源?”


    韓先搖搖頭。


    於呈低聲笑道:“若有機緣,與道友共享便是。”


    韓先皺眉道:“我輩修士,豈可如此做派?”


    於呈笑容收斂,沉聲道:“此子若有問題,韓先道友擔得起這個責任麽?”


    韓先猶豫了下道:“罷了,隨你吧。”


    於呈道:“若有機緣,依然與道友共享。好了,該去測試了,今年測試的人可不少,但真有資質者卻定然寥寥無幾。”


    說著,他取好靈石,基礎采氣卷軸等物品,與韓先一道踏步往殿外而去。


    殿外的陽光裏,一個個參試者已然其拿來,恭敬垂袖等待。


    於呈目光轉動,很快落在了他的目標身上。


    瘦弱的少年,正站在金色的風中,而他身側則站這個老者。


    老者不怒自威,這種送族中晚輩前來測試的事也不在少數。


    但於呈卻愣了下,瞳孔微縮,喃喃出句:“闕三爺,他...怎麽會送宋沉過來?”


    闕三爺位高權重,又值闕大將軍即將北上,更是平添威勢。


    於呈念頭轉動,急忙上前拜見。


    闕三爺拍了拍少年肩膀,爽朗道:“好小子,好好測,若能通過,也算是為我闕家再添一員修士。”


    於呈腦海中原本“搜魂”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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