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一滴蜜糖落入心湖,藍忘機隻覺得心頭一熱,方才的悲傷與痛楚都被這甜蜜衝淡了幾分。他緊緊握住魏無羨的手,十指相扣,似要將這個承諾烙進骨血裏。


    江晚吟勉強直起身體,看著那對相攜而立的身影,忽然覺得胸口空了一塊。那根斷裂的紅線漸漸消散在空氣中,就像他們之間最後的那點聯係,也隨著那句“兩不相欠”徹底煙消雲散。


    藍啟仁看著這一幕,長長地歎了口氣,眼中嚴厲之色盡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惜與自責。他教導過那麽多學生,卻從未想過有人會被逼到如此絕境。他畢生最痛恨邪魔歪道,也最看不慣魏無羨的行事作風,卻沒想到卻被真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這個所謂的邪魔歪道,竟有著世人難以匹敵的赤子心性。


    他忽然明白,為何忘機會對這個“離經叛道”的人情根深種。能為人剖丹,能在亂葬崗中掙紮求生,卻始終不墮本心。這樣的心性,這樣的情義,放眼整個修真界,又有幾人能做到?


    藍曦臣的目光在魏無羨和藍忘機之間輕輕流轉,他看見魏無羨眼中那份曆經滄桑後的澄澈淡然,也捕捉到弟弟眼底翻湧的痛悔與憐惜。心中不禁湧起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弟弟如願以償的欣慰,也有對魏無羨未來的隱憂,不知接下來,還有什麽風雨在等著他的弟弟。


    聶懷桑忽然從席間站起身來,平日裏風流雅致的眉眼,此刻竟凝著罕見的肅穆,他整了整衣袖,朝魏無羨深深一禮:“魏兄大義,小弟…今日方知何為‘雖千萬人吾往矣’。”


    他的聲音不似平日的輕快,帶著微微的顫抖,再抬頭時,眼睛裏竟隱隱泛著濕意,“這一禮,敬你剖丹時的決絕,敬你走出亂葬崗的堅韌,更敬你…即便曆經這般苦難,仍願護著身邊人的赤子之心。”


    魏無羨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泛起溫暖的笑意。他怎會不明白,這個看似玩世不恭,實則玲瓏通透的風流小公子,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為他正名。這個摯友,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在明裏暗裏支持他。


    他搖頭輕笑,語氣裏帶著幾分調侃,卻又透著掩不住的感慨:“聶兄啊聶兄……我可沒有你說的這麽好,你把我架在高台上,萬一我下不來了怎麽辦?”


    他頓了頓,目光柔和地望向聶懷桑,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不過……聶兄,作為朋友,還是你最懂我。”


    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卻讓聶懷桑眼眶微熱。旁人隻道魏無羨桀驁不馴、離經叛道,可唯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裏比誰都重情重義。聶懷桑唇角微彎,揚聲道:“魏兄,你我相識一場,我若連這點都看不透,豈不是白瞎了當年在雲深不知處一起玩鬧的情分?”


    魏無羨聞言大笑,笑聲爽朗,掃盡了方才殿內籠罩的陰霾。他眼角眉梢都染著生動的光彩,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好!不愧是我魏無羨認定的唯一摯友!聶兄,改日定要請你痛飲三百杯!”


    藍忘機站在一旁,看著魏無羨開懷的模樣,眼底的痛意又消散了些許。


    聶明玦身形微震,眼中罕見地浮現錯愕之色。他從未想過,自己那個整日裏隻會逗鳥玩扇、不務正業的弟弟,竟與魏無羨有這般深厚的交情,還能說出這般擲地有聲的話。更讓他震驚的是,魏無羨看向懷桑的眼神,分明帶著真心實意的欣賞與信任。


    聶明玦喉頭微動,心中翻湧起複雜的情緒。他忽然想起,射日之征期間,懷桑曾多次在他麵前提起魏無羨,言語間滿是欽佩。當時他隻當是弟弟被魏無羨迷了心智,從未深想。如今看來……他弟弟似乎並非表麵上那般怯弱無能,而這兩人之間的默契,遠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殿內眾人同樣麵露驚詫。江晚吟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聶懷桑,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他比不上藍忘機也就罷了,此刻竟連這個他從未放在眼裏的“廢物”,都比他更了解魏無羨。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席卷全身,原來這世上,懂得魏無羨的人從來不少,唯獨他這個所謂的、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卻始終隔著最深的鴻溝。


    藍啟仁卻微微皺眉,似是想起了魏無羨帶著學子在雲深不知處玩鬧的日子。但是此刻,他卻無心再去追究那些往事。


    金光瑤見塵埃落定,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伸手示意道:\"既然事情已經說開,各位不妨入席細談,時辰已經不早了。”


    魏無羨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乾坤袋,遞向溫情:“溫情,今日我們去的那家食肆旁有一間客棧,你和溫寧先去那裏歇息。等這邊事了,我和藍湛再去找你們。”


    “好。”溫情接過乾坤袋,微微點頭,又拉著溫寧向主位施了一禮,兩人這才轉身離去。


    待二人身影漸漸隱入殿外的夜色中,魏無羨才收回視線。他環視滿座賓客,目光在燈火映照下清亮如星,最後朝金光善拱手一禮:“今日借蘭陵金氏寶地了卻私事,魏某在此謝過金宗主雅量。”


    他聲音清朗,在殿中回蕩:“也多謝在座諸位不吝見證,因魏某私事耽擱諸位雅興,實在過意不去。”


    說罷,他轉身向眾人再行一禮,身姿翩然,不卑不亢,舉手投足間既有世家子弟的端方,又帶著幾分獨屬於他的瀟灑不羈。滿座賓客見他這般氣度,不由暗自驚歎,原來這位素來恣意張揚的詭道始祖,竟也有如此持重知禮的一麵。


    此刻的魏無羨,眉目沉靜,舉止從容,與往日眾人印象中那個狂放不羈的少年判若兩人。一時間,那些曾被視作離經叛道的行徑,似乎都成了為兄弟遮掩真相的義舉,而那些曾被詬病的肆意妄為,亦在此刻顯得情有可原。


    ——原來,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


    金光善麵上端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眼底卻閃過一絲精芒,抬手舉杯示意:“魏公子言重了,能見證這般......感人的往事,實乃金某的榮幸。”


    他向金光瑤微微頷首,金光瑤當即輕擊雙掌,不過須臾,侍從們魚貫而入,撤下涼了的菜肴,重新換上熱氣騰騰的美食。


    魏無羨隨著藍忘機入座藍氏席位,金光瑤早已命人將兩張食案並在一處,還貼心地備上了蘭陵美酒。魏無羨衝他微微點頭致意,心中暗歎,這位斂芳尊行事果然周全,若非知曉他的真麵目,任誰都會被這般細致入微的體貼所打動。


    江晚吟獨自回到雲夢江氏的席位,機械地端起酒杯,卻遲遲未飲,先前的淩厲氣勢蕩然無存,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精氣神。他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身後的門生們麵麵相覷,訥訥不敢言。


    殿內漸漸恢複宴飲的熱鬧,觥籌交錯間,不時有探究的目光投向魏無羨這邊,低語聲如漣漪般在席間擴散,各色議論此起彼伏。


    “魏公子竟然剖了自己的金丹……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一位年輕修士壓低聲音,手中的酒盞微微顫抖。


    身旁的同伴神色複雜:“可不是嘛,他為了救江宗主,不惜自毀道途,這份情誼…實在是令人動容。”


    “難怪他會修習詭道。若非如此,如何能從亂葬崗活著回來?” 一位女修輕歎。


    鄰座的修士打了個寒顫:“從他今日所言來看,似乎別無選擇。亂葬崗那種地方,換作是我…恐怕連一刻鍾都撐不下去。魏公子當真是修真界空前絕後的奇才……”


    “你們看江宗主,他現在好像很失落。”一位女修壓低聲音,目光悄悄瞥向江晚吟的方向。


    “他之前對魏公子的態度那麽強硬,如今真相大白,心裏肯定不好受。可惜了,魏無羨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才,都被他們江家生生逼走了。今後,這雲夢江氏,恐怕是……” 同伴搖頭輕歎,眼神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要我說,江家太不要臉,先是算計魏公子對他們家感恩戴德,又命令他拚死相護。還‘待若親子’?誰會讓自己親兒子死也要護著旁人?”


    一位女修麵露不忿,壓低聲音:“還有,今日要不是魏公子出頭,恐怕誰都不知道江宗主還有個大恩人吧,他瞞得可真夠緊的,真是忘恩負義......如今可好,魏公子終於離開了那個狼窩……” 另幾位女修彼此點頭會意,目光中帶著不屑和嘲諷。


    “說起來,魏公子和含光君之間的感情,真是讓人羨慕。含光君為了魏公子,竟當眾落淚,這在藍氏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一位女修低聲感歎,眼神中帶著一絲羨慕。


    同伴輕笑著調侃:“可不是嘛,藍氏一向以規矩嚴明著稱,含光君更是出了名的冷靜自持。今天這一幕,倒是讓人意想不到。沒想到三千家規竟養出了一個情種……”


    “聶二公子今日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一位年輕修士借著斟酒的動作,朝聶懷桑的方向努了努嘴,“平日裏總見他逗鳥玩扇,沒想到竟然敢當著百家的麵挺身而出,為魏公子仗義執言。”


    他身旁的同伴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酒杯:“能得魏公子青眼相待之人,豈會是等閑之輩?”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聶懷桑的方向,“這位聶二公子…怕也是個不簡單的。”


    先前那修士突然壓低聲音,眼中閃著八卦的光:“你們說…魏公子最終會花落誰家呢?會不會就此入了藍氏?我看含光君待他……”


    同伴急忙打斷,卻忍不住跟著瞟向藍忘機那邊:“不知道,我們還是別想了。魏公子即便是要選擇新的歸宿,也隻會選擇大世家,輪不到我們。我們就隻管看戲吧……”


    席間忽然有人高聲道:“魏公子在射日之征中立下不世之功,又如此重情重義,卻因詭道術法始終未得正名。如今真相大白於天下,該有個相稱的尊號才是!”


    魏無羨眉梢微挑,順著聲音望去,卻見說話之人竟是修真界最大的牆頭草——姚宗主。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一道雷就把他劈好了?非也,看來這人是看到自己如今的價值,想要借機攀附才是真。


    “赤陽君如何?”一位年長修士提議:“赤子丹心,烈陽灼灼,最是相稱。”


    有人立即反駁:“不妥不妥。‘灼華君’更妙,烈火灼灼,風華絕世。”


    爭論聲漸起,聶懷桑把玩著手中折扇,目光越過喧鬧的人群,落在不遠處那對璧人身上。魏無羨正歪著頭與藍忘機說著什麽,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聶懷桑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折扇\"唰\"地展開,遮住了唇角意味深長的弧度。什麽“赤陽”、“灼華”,都不及“逍遙君”三字來得貼切。管他詭道劍道,快意恩仇才是魏兄本色。


    魏無羨早已收回視線,對滿堂議論恍若未聞,正專注地享用美食。而藍忘機,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身旁之人身上,他注意到魏無羨多夾了幾次蘭陵招牌菜,便不動聲色地將那盤菜移近些,在魏無羨剛吃完一塊糕點時,適時遞上新的。


    魏無羨終於忍不住按住他又要夾菜的手,湊近耳語:“二哥哥,你不用這樣照顧我,自己也吃點。”


    他聲音壓得極低,溫熱的氣息拂過藍忘機耳畔,惹得那人白皙的耳垂瞬間染上緋色。


    見藍忘機仍不動筷,魏無羨幹脆用自己的筷子,夾了些清淡的菜肴放進他碗中,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二哥哥快點吃一些,今天你也跟著我受累了,肯定早就餓了。”


    藍忘機垂眸看著碗中的菜,耳尖的紅暈未褪,卻仍固執地又給他盛了碗魚蓉白玉羹,輕聲道:“你瘦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像是在唇齒間輾轉了千百回,藏著說不盡的心疼。


    魏無羨心頭一熱,借著食案的遮掩,在藍忘機掌心輕輕一撓,低聲安慰道:“二哥哥,你放心,我很快就會胖回來,絕對不讓你擔心。所以……你也快點吃。”


    藍忘機這才優雅地開始用膳,兩人你來我往地互相布菜,偶爾目光相接,便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淺笑。他們自成一方天地,將滿堂喧囂都隔絕在外。


    藍曦臣不經意間回頭,看見二人之間的互動,眼中不由地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他竟不知,忘機還有如此體貼細心的一麵。愛情的力量真是奇妙,竟能讓一向清冷如霜的弟弟化作繞指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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