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蕭瑾瑤咋舌的功夫,拾硯將她請回堂下坐著,賀元闌溫聲笑道:“今日辛苦你了。”


    蕭瑾瑤挑著眉勾唇笑道:“怎麽,可有獎賞?”


    賀元闌淡然一笑,示意她入席,湛琢忙事去了,拾硯在一旁伺候,蕭瑾瑤大手一揮,將他拉在身邊坐著:“一起吃,無須拘束!”


    才剛嚐了一口,便沒忍住地莞爾笑道:“唷,今兒好大的興致,竟還親自下廚?”


    不待賀元闌回話,蕭瑾瑤便笑兮兮地撚了一箸給拾硯道:“快嚐嚐,你家殿下的手藝。”


    拾硯點頭道謝而後嚐上一口,眼睛大亮,很捧場地豎起了大拇指,蕭瑾瑤咧嘴笑笑:“你家殿下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從前在山裏的糗事?”


    賀元闌輕咳一聲剛想製止,便見蕭瑾瑤激動得手舞足蹈,扯著拾硯就開始講故事。


    可憐賀元闌備好的禮物藏在袖口,一度想拿卻找不著機會,隻能生生忍著杵在一旁聽她津津樂道地談自己當年喂豬的往事。


    當真是破壞氣氛,罷了。


    -


    北齊皇宮,玉笙殿內,蕭瑛兒自回宮中惹怒聖上被當眾庭罰五十大板,皇後聞訊趕去求情無果,隻得眼睜睜宮人行刑,待一切事畢,蕭瑛兒便已陷入昏迷,連日高燒,至今未醒。


    皇後每日都會過來探望,見之慘狀,免不了以淚洗麵,猗蘭殿內愁雲慘淡。


    趙沉煙聞訊遞了請帖進宮,二姐妹見麵免不了又是抱頭大哭了一場,趙沉煙出聲寬慰了她幾句,卻又試探著開口道:“那姐姐如今又待如何?”


    皇後歎氣搖頭:“事到如今,還能如何,聖上責備本宮沒能教好她,讓她長成如今這麽個叛逆樣子……可到底是本宮肚子裏掉下來的肉,本宮不向著她,還有誰能向著她!”


    說著聲音便又哽咽起來,趙沉煙聞言連忙勸道:“姐姐莫要難過了,公主性子執拗,一時半會想不通卻也難免,更別提讓她遠嫁別國和親,不願倒也是人之常情,隻是……”


    她說著看了眼皇後,未盡之語誰都明白。


    身為公主自是要擔起自己的責任,也正因著如此,皇後平素便對她格外地偏愛,如今這家國之下,到了需要她獻身的時候,饒是她再不舍,也不得不放手。


    “聖上心意已決,此事怕是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待公主醒來,姐姐還要多勸勸她才是。”


    皇後看了她一眼,終是無奈頷了頷首。


    姐妹二人唏噓半晌,皇後才想起件正事來:“嵐岫如今身子可還大好?芙兒呢?”


    她自是知曉那葉將軍治家之嚴,上回那事過後,這倆孩子回家少不了挨一頓罰,如今這麽久過去了,也不知好全了沒有。


    趙沉煙聞言倒是手下一滯,繼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皇後見狀忙催促她,便見她吞吞吐吐地開口道:“實不相瞞,姐姐,您也知道我家那個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公主前些時日離宮後不久,那兩個便也追了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呢!”


    皇後聞言心下一驚:“還有這樣的事?”


    趙沉煙歎氣:“您也知道她們仨素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這一個跑了另兩個哪裏還坐得住,可憐我那嵐岫,被她爹打得皮開肉綻躺在床上都動彈不得,竟還想著去找公主,如今可好,公主回來了,這倆又丟了……父親氣得好一通發作,怪娘親包庇她們……您說說這一個個的,哪個都不讓人省心。”


    皇後聞言心下難免有些愧疚道:“倒當真是難為她們了,想來許是在路上錯過了,可需要本宮派人去將她們找回來?”


    “那倒不必,”趙沉煙忙擺手道,“這倆素來也是有主意的,無需擔心那麽多……您就該學學臣妹,兒孫自有兒孫福,凡事放寬心些。”


    一通寬慰下來,皇後也舒心不少,臨走給那倆孩子賞了不少東西,趙沉煙推辭不過,隻好收下。


    蕭瑛兒高燒不退屢屢陷入昏迷,迷蒙中無數光影在眼前浮散。


    彼時疾風驟雨天光大暗,送親的隊伍因暴雨難行,隻得找個驛館暫歇。


    雨點砸在房簷驚起漣漪發出不小的聲響,接連不斷,無端惹人心煩,蕭瑛兒睡夢裏迷迷糊糊聽見屋外似有嘈雜聲起,正欲起身查看,便見有人跳窗而入,蕭瑛兒心下一凜,剛想出聲呼救,便被突然闖入的黑衣人捂住了口鼻,隻聽見那人附耳上來低語道:“是我。”


    那聲音格外熟悉,隻一句便讓她明白來者是何人。


    她掙脫了束縛,沉聲道:“你怎麽來了!”


    又聽見外麵刀兵相接的聲音越來越響,蕭瑛兒心下一寒,一雙鳳眼圓睜,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而對方隻是淡然一笑,滿眼柔情地望著她道:“我來接你。”


    “你瘋了!我不是早就和你說清楚了,你如今又來這出是在做什麽!”蕭瑛兒急聲道。


    那男人聞言隻難過地垂下眸子,聲音嘶啞:“我後悔了,你跟我走好不好,天南海北去哪裏都行……”


    蕭瑛兒深吸口氣,似是有些動容,二人四目相對,良久才聽她艱難地開口:“我心意已決,你走吧!”


    男人沉默地看了她一會,見她目光篤定,終是再忍不住情緒,抬手重重抓起她的袖子往懷裏一拉,沉聲道:“晚了!”


    南梁迎親隊伍近千人,可戰者不過近半,此番他乃孤注一擲,籌集幾百死士前來劫親,如今雙方已是戰在一處,窗外血腥味夾雜雨水如潑墨般傾灑一地,那人一手鉗製著蕭瑛兒,破窗而出,足尖一點,三兩下便將人擄上馬背,而後銀鞭一揚,響徹半空,馬匹應聲四蹄狂奔,無數喧囂之聲盡數散於腦後。


    迎親使者見狀,心下驀然一驚,忙高聲喊道:“速去保護公主!”


    人群中一人聞聲便立馬於戰局中脫身,翻身上馬立時追了上去。


    暴雨夜行,前路泥濘,身後之人死追著前人不放,似一隻狠厲的黑鷹,眼瞧著距離越拉越近,蕭瑛兒被顛得骨頭都似散了架,見狀隻好放緩了語氣勸道:“你又能帶我逃去哪裏?前路便是南梁,去了便是自投羅網,回北齊自不必想,知道了定會將我再送回去……你如今冒冒失失地將我擄走,可想過後果?”


    那人聞言手下韁繩挽得更緊,循著計劃中的路線驅馬前行著,淡聲道:“如今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南梁的一切我都可以拋開,我隻要你!等回了安南,你便永遠都是我的了!”


    “你瘋了!”蕭瑛兒心下一驚,安南乃是西南邊陲小國,與梁國接壤,若是去了那處,再想回北齊怕是難了。


    二人正僵持著,忽聞身後破空聲傳來,一道箭矢劃過,正中那人背心,隻聽得一聲悶哼,蕭瑛兒關切地回望:“你中箭了!”


    “無妨!”那人牙關緊咬反手將箭簇拔了出來,帶著她東拐西繞進了前方密林。


    身後之人仍是緊隨其後,朗聲道:“吾乃梁國三皇子賀元琅,勸其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後果自負!”


    賀元琅的名聲自那時便已在北齊小有耳聞,打了幾場勝仗嶄露頭角,此番作為迎親副使專門護送迎親隊伍回汴京。


    蕭瑛兒聞聲心下一悸,抬眼望著他那慘白的麵色,心下五味雜陳。


    終於,在沉默了幾息之後,一個咬牙,奮力自馬上跳下。


    疾馳之下,蕭瑛兒摔得感覺骨頭都要裂開了,幾個翻滾,眼前發黑,正想出聲喚他快走,卻見兩匹馬同時發出嘶鳴,隨後二人停下,那人率先一步衝了過去,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搖晃她。


    蕭瑛兒艱難地睜開眼,輕聲道:“快走……莫要管我……”


    那人卻是不聽,緊抱著她像護著心愛的珍寶,賀元琅拔刀出鞘,刀尖指向二人。


    “來者何人!膽敢劫走我梁國太子妃,簡直找死!”


    蕭瑛兒聞聲擋在他身前搖頭祈求道:“放了他吧,我跟你回去。”


    “不要!”那人嘶吼道。


    “竟是一對亡命鴛鴦不成?”賀元琅哂笑道,“想要嘉善公主?”他頓了頓挑了下眉,“成啊,打得贏老子,便放了你們!”


    梁國境內誰人不知賀元琅大名,十四歲便隨舅父定國將軍上戰場,幾年淬煉早已有小戰神之稱,論其身手梁國同輩中少有人能與之匹敵,如今一話擺明是故意羞辱來人。


    蕭瑛兒蹙著眉搖頭,頻頻望向那人道:“快走吧,此事已成定局,你就莫要再摻和了!”


    “我不走!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我也要帶走你!”說著抽出腰間長劍,指向來人喝道,“來戰!”


    “好!”賀元琅亮出身後銀槍,手腕翻轉,抬步上前,“我敬你是條漢子!請吧!”


    蕭瑛兒渾身吃痛,絕望地看著眼前兩個男人交戰,兵刃碰撞的錚然之聲不絕於耳,暴雨傾盆,落在二人交手之處,無數雨花飛濺,銀光尤為刺眼。


    賀元琅並未主動出手,退守格擋著,試探對方實力。那人似是心急作祟,出手格外迅猛,執劍猛刺一招連著一招,層出不窮之間,招招布滿殺氣,似是隻要殺了對麵這個男人,所有問題便都能迎刃而解。攻勢之猛,連蕭瑛兒都看得咋舌。


    卻見那賀元琅不緊不慢,長槍在手,位移之間,因著兵器優勢,對方始終近不得其身,隻好在外側與之纏鬥,再見他那副雲淡風輕地麵色,似是猛虎逗小獸一般,不急著先將對方拍死,反倒是佯作躲閃給對方造成假象,再趁他進攻之時,一槍橫鉤將他趕至圈外。


    屢番逗弄下,那人自是心急,他心下清楚,他身後有傷,若是再拖延時間,待到力竭之時,便是自己的死期。頃刻之間,他作出了決定,隻見那麵巾之下眸光一凜,立時便再顧不上其他,足尖一點,劍勢驟變,似是絕處求生的遊龍,猛然躍起,劈頭蓋臉便往賀元琅麵門襲去,劍風之勁,竟生生將雨幕劃出一道口子,賀元琅隻覺一股冷風迎麵而來,他卻巋然不動,唇角一彎。


    而後迅速使槍上前,槍尖似是早有預判一般,走過流暢地弧線,而後直直刺入對方七寸,令人牙酸地皮肉之聲響起,隻見一股鮮血自槍尖滑落,緩緩流向賀元琅手中,在雨地裏綻出一朵朵血花。


    “啊——!”蕭瑛兒再忍不住尖叫出聲,一瞬間心下如墜冰窟,望著那被刺的男人終是流下淚來。


    且見那男人淩入半空,長劍仍保持著刺入的動作,距賀元琅的麵門不過方寸之間,卻生生停在了原地,而對方狡黠地笑容掛在臉上,手中槍尖則再度用力幾分,而後擰轉槍身,槍尖在他腹中攪動,那人雖則竭力忍著,鮮血卻仍是從嘴角溢出,透過麵巾沁出一灘深色。


    “你輸了。”賀元琅哂笑道。


    “求你放過他!”蕭瑛兒跪伏在地上朝他不住磕頭。


    “你乃一國公主,怎麽為這刺客跪地,起來!”賀元琅不悅道。


    蕭瑛兒恍若未聞地望著那地上一灘鮮血,眼中帶淚,雙拳攥得極緊。


    她本就一副傾國傾城的樣貌,如今這梨花帶雨地模樣瞧著更是讓人心疼。


    賀元琅瞥了一眼,卻直接將眼神收回,再見那受傷之人,滿眼憐惜,啞聲道:“瑛娘快起來,我沒事兒……”


    蕭瑛兒哽咽著不答,卻隻是哭。


    “我寧可戰死,也不願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他語帶悲傷,將視線挪了開,一手捂在腹上,生生將槍尖拔出,怒吼道,“再戰!”


    林間一陣颶風,他的身軀單薄得像棵枯竹,在風中搖搖欲墜。


    賀元琅似有所動容地朝他笑笑,再次抬臂,仍讓他先手。


    便見那人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痛楚斂入喉中,嘶吼著如箭矢出鞘般穿過森森雨幕撲向對麵,腳步輕轉,劍舞生花,饒是殘燈盡盞卻仍要做最後一擊。


    那副絕望中求生的模樣倒是取悅了賀元琅,然而敬重對手,則隻需用盡全力,刹那間,金石碰撞之聲再度和著疾風驟雨響了起來,似是奏響一首悲歌,來為他最後的生命吟唱。


    足下鮮血宛若步步生蓮,每逢過處便蕩起一朵血花。


    蕭瑛兒見狀心下生寒,滿眼含淚望著對方,隻見他麵色越來越白,動作越發遲緩,反觀賀元琅則毫不留情步步緊逼,手中銀槍宛如毒蛇一般,隨意一點,便深深紮入對方身上,再拔出時帶出鮮血如注。而他則像個中毒已深的無以為繼的殘燭,動作不敵,人也踉踉蹌蹌,眼看著就要跌倒在地,蕭瑛兒似是再忍不住地衝了出去。


    “住手——!”她迎身而上擋住了他的攻勢,最後一擊似是來不及收手,直直紮入蕭瑛兒側肩之上,頓時便覺一陣刺骨的疼痛蔓延開來,她無暇顧忌肩上傷口,隻跪伏在地仰頭望著對方祈求道,“放了他吧,求求你。”


    賀元琅望著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人,深吸了口氣緩緩闔眼,幾息之後,終是再度睜開。


    “走吧。”他淡聲道。


    蕭瑛兒如蒙大赦,回頭一望,便見對方半昏迷著卻仍抓著她袖角不放,她苦笑著抹了把眼淚,生生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嗎,咬了咬牙狠心道:“以後再莫來尋我,我與你二人再無瓜葛!”


    “不要……瑛娘你不要走……”那人嘶啞著聲音懇求道。


    蕭瑛兒強忍著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往賀元琅走去,後者見狀,心中莫名快意襲來,似是摘了別人的心上花,而後據為己有。


    賀元琅挑釁一般摟著她上了馬,將她攬著身前,臨行不忘回望一眼。


    “廢物。”他無聲道。


    而後調轉馬頭,策馬而行。


    期間,蕭瑛兒又恢複到以往安靜的模樣,賀元琅莫名心下不悅,冷嘲熱諷道:“本以為你嘉善公主知書達理行為端方,竟沒想到還能做出這等私相授受的事兒來,當真是難以置信……”


    “我與他早在一年前便已與他斷了……”蕭瑛兒出聲辯解道。


    “誰耐煩聽你這些個風流韻事,”賀元琅打斷道,“隻是你這眼光也太差了些,就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如何能保護得了你!”


    蕭瑛兒沉默著未曾作答,就在賀元琅打算另起話頭時,才見她緩聲道:“和武功高低無關,沒人能保護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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