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瑤也立時跪地叩拜道:“奴婢鶯娘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眸光打量了她一眼,淡聲道:“新來的?”


    賀元闌自然接話道:“是兒臣新收的侍婢。”


    “抬起頭來看看。”


    蕭瑾瑤竭力克製著表情抬臉,便見那皇後冷哼了一聲又道:“長得倒是標致,起來吧。”


    複又看向賀元闌,端詳了下他那愈發消瘦的模子,忍不住蹙眉道:“前些日子為何到宮裏來?”


    賀元闌自是找好了說辭道:“啟稟母後,兒臣前些時日身子抱恙,臥床養病,還望母後見諒。”


    提起這個,皇後便又麵色不虞起來。


    “你這身子就不見好過!本宮近來又著人尋了幾名遊醫,說是對腿疾一症頗有見地,據說還曾醫好了幾人久治不愈的病人,過後聽說還都能健步如飛了,回頭便命人送去你府上……”


    蕭瑾瑤聽著這話不由得在心中沉思,照這樣看,不也挺關心他的麽。


    卻見話還沒說完,賀元闌便又出聲打斷道:“何必呢?”他頓了頓,“這幾年您為兒臣找了多少鄉野遊醫遊方道士,說得是神乎其神,到頭來不還是根本沒用,母後你還是趁早打消了心思吧!”


    皇後聞言立時怒目,起身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胡話!本宮這都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賀元闌冷笑一聲,“您若當真是為了兒臣好,早幾年為何對我不聞不問?直到大哥死了您便又打上我的主意了?”


    他說著緊盯著皇後的眼睛,終是問出了很久以前都想問出的話來。


    “母後,兒臣到底是您的兒子,還是大哥的替代品?他在時兒臣可有可無,他死了兒臣便要替他頂上麽!?”


    “放肆!”皇後終是沒忍住,上前就是一個耳光,打得賀元闌偏過頭去,蕭瑾瑤呆愣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她倒極少經曆過,從前哪怕是把自家皇後氣得要死,也不過是被她擰著耳朵揪去打屁股,哪裏會像她一樣,出手狠厲得似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賀元闌嘴角都被打出血了。


    蕭瑾瑤僵在原地,有心想上前遞帕子,卻被賀元闌眼神示意著不要動。


    而後便見他隨意抹了把唇角,望著前麵似被激怒的皇後,眸光帶著冰冷,還有對她一副若有似無的淡漠。


    “母後可還有其他事情,若是沒有,兒臣便先告退了。”說著把著輪椅便想往外走,被皇後一聲厲喝給叫住了。


    “本宮怎會有你這樣的兒子!想想你皇兄在時,哪怕再忙也會來向本宮請安,再看看你,若不是本宮召見,你可還記得有本宮這個母親!”


    “母後嚴重了,兒臣自知不討喜,不敢來母後麵前礙眼。”


    此話又是激得對反一陣惱怒,拂開袖子就將杯盞砸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泛起白煙,相隔在二人中間,似是道不可消弭的隔閡。


    皇後氣得退坐到椅子上,周遭嬤嬤宮女立時圍了過去。


    賀元闌靜靜將眼挪開,目光無神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蕭瑾瑤瞧見他手背上被碎瓷紮到滲出了血漬,便再忍不住地上前替他包裹,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擔憂,賀元闌見狀無聲道:“沒事。”


    周遭宮人似是早已習慣他們一見麵就爭吵的氣氛,將腦袋垂得極低,竭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皇後好容易緩了過來,接過參茶抿了一口,緩和著語氣道:“闌兒,本宮知道你自小便與本宮不夠親近,可如今在這偌大的深宮之中,隻有你能與本宮相依為命了,瞧瞧那謝貴妃仗著有丞相撐腰,肅王又有定國將軍扶持,你若再不跟本宮一心,咱們娘倆又能拿什麽和別人去鬥?你可是嫡子!你皇兄在朝中一脈可都指望著你呢!你整日在王府裏意誌消沉,待他們爭到那個位置,哪兒還有咱們娘倆的活路?”


    她說得倒是事實,賀元闌心中確也是清楚,隻是從前抱著死誌,總想著過一日算一日便罷了,如今他也有想護著的人了,聞言便隻好垂下眸子。


    皇後見狀,便又繼續開口。


    “隻要你肯配合,先去朝中領份差事,做出些功績,待你腿疾一愈,自會有人上書諫你為太子……”


    “那若是腿疾一直治不好呢?”賀元闌打斷道。


    皇後自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她才費勁全力討來了聯姻這樁好事。


    “隻要你同那齊國公主聯姻,你的背後可是整個齊國!屆時隻要你們誕下一子,何愁其他……”


    “夠了!”賀元闌沉聲打斷她的話。


    臉上早已麵沉如水,難以抑製地攥緊了拳頭。


    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他苦笑一聲,瞧著自己,竟像個任人擺布的工具,這樣日子又有何意思!


    說著便直接轉身就走,蕭瑾瑤連忙快步跟上,任皇後在背後厲聲喝叫也未曾止步。


    直推著他出了清寧宮,這才稍微慢了下來,卻還是沒忍住心下好奇,試探著問道:“方才……皇後娘娘說的聯姻又是何意?你的未婚妻難不成是北齊的公主?”


    是她想的那個麽?蕭瑾瑤心下一咯噔。


    果然,便見賀元闌臉色大變,一時激動竟忘了這茬,忙抬頭道:“不是……那都是她替我求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喜歡那北齊公主……”


    “為什麽呀?”蕭瑾瑤打斷道,“北齊公主挺好的呀。”


    能不好麽,自己都附身過她好幾年,長得又好,人又善良,還善武功能保護這個病秧子,簡直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好嗎,居然還敢嫌棄她。


    賀元闌一時有些把不準她的意思,隻好隨口道:“我聽說那北齊公主似是性子有些不好?”


    “哪裏不好?”蕭瑾瑤瞪著眼睛問道。


    賀元闌輕咳一聲又道:“聽說她不學無數,成日裏上躥下跳地沒有點規矩……又極愛習武,齊皇將她慣的性子也有點跋扈,像這等囂張的公主,本王還是無福消受了……”


    “嘁,”蕭瑾瑤白了他一眼,“你看不上人家,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呢!瞧你弱得跟個豆芽菜似的,還是個神經病、老癮鬼,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廢物點心一個,還敢嫌棄別人!”


    說著說著臉色就難看起來,賀元闌被她損習慣了,心理承受極佳,聞言也隻是沉默了片刻,卻突然憶起什麽似的猛然抬頭道:“瞧你這副架勢,難不成……你認識她?”


    不僅認識,我還離魂附身過她,怕不怕?!


    卻見蕭瑾瑤輕咳一聲,含糊道:“這個……傳言不可盡信!三人成虎的故事聽過沒有?萬一那北齊公主長得貌若天仙,人又行俠仗義,你又待如何?”


    賀元闌輕笑一聲,盯著她道:“那我也不喜歡她。”


    蕭瑾瑤嘖了一聲,挑眉道:“為何?”


    “因為我心悅你。”


    蕭瑾瑤白他一眼,我可去你的吧,回府給你找把鏡子好好照照去。


    都不消她開口,賀元闌從她眼神中便已能知道答案,輕咳一聲繞開這個話題,溫聲道:“好容易來一次皇宮,你可想逛逛?”


    這句話倒是正中她懷,輕而易舉地原諒他方才放肆的言語,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那走吧,咱們去哪?”


    賀元闌思忖了片刻,突然開口道:“不如去玉京園吧,那兒景致好。”


    蕭瑾瑤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推著他往前,忽而想起什麽似的想著開口道:“這不是從前你與那拾硯逛過的園子麽,好像還見了朵什麽花來著?”


    “是孔雀曇,那花極少見,乃是貢品,又道是花開百年難得一見,那傻子被忽悠著說是見花便能許願,便拉著我去了,倒還真讓他見著了……”


    這段蕭瑾瑤聽過,遂接口道:“後頭還許願了,願望也還成真了,是不是?”


    賀元闌淡笑一聲,輕歎道:“是也不是……那小傻子傻得很,隻知道許願他爹娘沉冤得雪,還許願能找到弟弟妹妹,倒是不曾為自己想過什麽。”


    眼見著戳中了他的傷心事,蕭瑾瑤連忙想著打岔遮掩過去,可腦海中盤旋著孔雀曇這個詞揮之不去,越聽越感覺熟悉得很,靜默了片刻才恍然道:“我去,這不是從前在靜妃園子裏偷摘的那顆麽……”


    原先皇後與靜妃不睦,蕭瑾瑤還因著蕭景麒挨了打,這二人梁子就就此結下了,平素小打小鬧的,恩恩怨怨可不在少數,其中一樁便就是蕭瑾瑤她們仨人偷摘了靜妃的寶貝曇花,正值花期的時候被她們守著給掐了,而後便被禁衛軍追得四處亂竄,後來還是小芙兒給拖了後腿,幾人被擒,告到皇後那去,又是一頓好板子。


    雖則如此,蕭瑾瑤還是難免露出懷念之意,聞聲便接話道:“那個孔雀曇開花可是白得像明月,閃得像星星?”


    賀元闌聞聲一滯:“你怎麽知道?”


    話音方落,卻又憶起她常行走在旗峰山中,說不定就碰巧遇上了也有可能。


    眼瞧著他似是自己說服了自己,蕭瑾瑤便也不再多話,輕笑著推著他往前,還未走到,經過一處遊廊,便見前麵似是有人正在攀談,聽見聲響便止住了話頭,回身一看,四人相視一眼,蕭瑾瑤隻好不情不願地推著他上前寒暄。


    邊往前走,便見前方那人似是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眼神有些怪怪的,蕭瑾瑤遵循著宮規不敢多看,待站定後便立時躬身行禮,卻被那人拿手抬住了胳膊。


    蕭瑾瑤一時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賀元闌見狀立時蹙了眉頭,抬手便將蕭瑾瑤拉到自己身後,抬眼望向來人淡聲道:“見過皇兄。”


    賀元琅聞言收回了目光,不鹹不淡地開了口:“能在這宮裏遇到皇弟倒是件稀罕事,聽聞皇弟前些時日身子不大爽利,如今一看,可是大好了?”


    這問的不是廢話麽,蕭瑾瑤吐槽道。


    賀元闌便也接著同他周旋:“多謝皇兄關心,確是好多了。”


    二人對視幾秒,便又各自錯了開。


    賀元闌正思忖著吩咐蕭瑾瑤推著自己繼續走,便見那賀元琅竟又開口了。


    “你這位宮女倒是眼生……叫什麽名字?”


    蕭瑾瑤不著痕跡地與賀元闌對視了一眼,上前見禮道:“見過王爺,奴婢名叫鶯娘。”


    “鶯娘?”賀元琅重複道,“名字倒是好聽,不知是哪個鶯?”


    “回王爺,出自‘柳色孤城裏,鶯聲細雨中’,乃是黃鶯的鶯。”


    賀元琅走近兩步,溫聲道:“抬眼給本王瞧瞧。”


    蕭瑾瑤心下一動,這什麽情況,一個兩個的都要瞧她。


    正欲抬頭,便聽見賀元闌語帶不悅地攔住了。


    “皇兄未免過於孟浪,此乃本王的侍婢,若是無事,臣弟便先走了。”


    說著作勢就要往前,卻又被那雙玄色雲紋的暗靴擋住了去路。


    “有啊,自是有的,皇弟難道忘了,為兄曾屢次往你府上遞帖子邀你出遊,那時你借口臥病推拒了,如今業已大好,竟還不願賞光一聚麽?”


    這話說得,便又是把賀元闌給架住了,不去就是不尊兄長,傳出去不好聽,去吧自己又膈應,蕭瑾瑤都替他感到心累。


    這成日裏這個來那個去的,分明都存著想殺了對方的心思,麵上還得裝作兄友弟恭的樣子。


    還是北齊好啊,看人不爽就直接約架,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下次再打,總好過這些彎彎繞的表麵功夫,擾得人頭疼。


    正思忖著,便見賀元闌果然開了口。


    “既是皇兄盛情相邀,臣弟自是沒有不去的道理。”


    “好,”賀元琅笑笑,“邀帖晚些時日自會送到皇弟府上。”


    說完側身一讓,蕭瑾瑤很低調地推著他快步走了,待身後人再無蹤影了,這才開口道:“這就是那另一位肅王吧?”見他點頭便又道,“瞧著倒有些殺伐氣。”


    賀元闌冷哼一聲道:“他常年雖定國將軍外出征戰,前些時日戰事大捷方才回程,風頭正盛,連老二都不能怎麽著他。”


    蕭瑾瑤想了想接話道:“所以這端王昨日急匆匆過來又是試探又是示好,其實是想拉著你一塊對付他不成?”


    賀元闌抿唇點了點頭:“哪裏能讓他如願,他素來是個笑臉虎,吃起人來不吐骨頭的,但凡事成,怕是第一個處理的就是我。”


    “看出來了,的確不是什麽好東西。”蕭瑾瑤還在為昨日的極樂丹耿耿於懷。


    “那這個肅王,沒事又邀你做什麽?總不是想同你親近吧?”


    “自是不是,”賀元闌哂笑道,憶起什麽複又緊擰起眉頭,“你與那肅王可是舊識?”


    蕭瑾瑤不解地眨了下眼:“怎麽會這麽問,我先前連你都不認識,又怎麽認識他。”


    賀元闌定了定心道:“不認識最好,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風流成性,侍妾比我還多,人也凶殘……總歸莫與他走得太近。”


    “瞧你說的,”蕭瑾瑤嗤笑了下,“他還是隻老虎不成?走近了還能一口吃了我?”


    見他麵色不虞,隻好又改口道:“成吧成吧,他要是老虎,我就是武鬆,總歸不怕他就是了……也不招惹他,總行了吧?”


    賀元闌麵色這才稍稍緩和。


    二人漫步玉京園的功夫,賀元琅已經快步回了王府,他忙點了手下幾名暗衛,急聲道:“快,去調查清楚禛王身邊那名新來侍婢的來曆。”


    眾人領命應是,待退下後,賀元琅兀自走向書架,抬手擰了下架上的暗扣,便見裏頭現出個密道來。


    拾級而下,到底是一處暗室,裏麵裝飾簡單,不過是一方蒲團,一副畫卷,他走到那畫前,溫柔地盯著那畫眾人的眉眼,抬指摩挲著陷入往事之中。


    蕭瑾瑤他們回去時已是近午,桂影早就著人備上了一桌昨日她點名要的北方菜。


    兩個人皆是徹夜未眠,精神都有些恍惚,回程路上,蕭瑾瑤還打笑道:“你瞧現在像不像當時你剛到山上那會?”


    賀元闌回以一笑,隨後打了個嗬欠。


    豈料蕭瑾瑤似是條件反射一般,立時厲聲道:“不許睡!”


    賀元闌輕笑著掃了她眼底的烏青:“不睡就不睡,咱倆幹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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