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元闌看著月光映照著他的小臉,肉嘟嘟地很是討喜,圓圓的杏眼裏閃爍著天上繁星,雖身為卑賤的奴婢卻仍樂觀地生活著,賀元闌看在眼裏,心下泛酸,拎著去了他常坐的回廊下,對著蒼穹大地,吹起無名笙歌,裏頭夾雜了多少煩憂多少哀愁,無人訴時便講與天地日月星辰。


    拾硯捧著小胖臉陪坐在一旁,默默當殿下的活體觀眾,直至烏雲遮月,困意襲來,這才攙扶著他回了屋,臨睡前還笑嘻嘻地招手道:“殿下,生辰快樂!”


    翌日下了學,賀元闌罕見地沒去跑馬,也沒立即回宮。


    拾硯好奇地跟著他走在青石宮道上,穿過九曲回廊,繞過碧瓦紅牆,再往前走便已轉頭轉向開始迷糊了。


    這地兒他可從沒來過,殿下這是要去哪兒?


    因著周遭有侍衛宮婢,他也不敢多問,亦步亦趨地跟著,結果到了地方他險些驚掉下巴殼!


    東宮!太子殿下的東宮!可以說是殿下最厭惡的地方之一。


    來這做什麽?


    他謹慎地跟在他身後,很是擔心殿下這是要做什麽?難不成昨日在皇後那受了氣,今日來尋太子發泄來了?


    不要吧!


    越是想著就跟著越近,打算在衝動壞事之前先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可惜計劃還沒實施,自己先被扼殺了。


    殿下讓他守在書房外,不許他進去。


    書房門一關,什麽也聽不清楚,加之門外有守衛,他也不敢太放肆偷聽,戰戰兢兢在門外候了半個時辰,殿下終於出來了。


    拿餘光看他的表情,依舊是沒什麽表情,遂隻好偷瞄太子,誰知竟又被逮個正著!


    嘖!


    隻見太子的目光仍是溫和如水,瞧見他這放肆行徑竟又沒問罪,張了張口似是想交代什麽,卻又憶起那日他怕得抖若篩糠的模樣,隻好作罷,揮了揮手讓他離去了。


    回去後殿下也沒再提,此事便不了了之。


    很快冬狩來了,按規矩皇子年滿十歲方可參與狩獵,地點在京郊的拓雲圍場。


    恰好今年賀元闌年歲已到,終於也能參加。早在出發前幾日,拾硯便樂嗬嗬地將所需的物品收拾好,隔著道院牆都能聽見他嘴裏哼唱的小曲兒聲。


    賀元闌靠坐在廊下手捧著本遊記隨意翻看,聽見他那斷斷續續地小調聲,不由得失笑道:“就這般高興?不過去個七八日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拾硯聞言蹦躂著走到他麵前,取出套騎裝隔空比劃著,嘴角彎彎,笑得見牙不見眼。


    “當然高興啦!這可是我第一回出汴京城呢!小時候爹娘忙,就整日圍著酒樓打轉,除了周邊幾條街道,再遠便沒去過了。後來進了宮裏,整日不也被圍在這深牆大院裏,連看見的天空也都是方寸之地,被關得久了,奴婢有時都覺得,自己同那井底之蛙,又有何區別?”


    說完意識到自己好像連帶著主子給一起罵進去了,趕緊抬手捂嘴。


    賀元闌懶得同他計較,白他一眼道:“那照你的意思,出了這皇宮,你便是成了那蹦出井底重獲自由的青蛙?”


    拾硯嗯嗯點頭,滿臉都是對自由的期待。


    賀元闌輕笑著搖了搖頭又道:“可你可又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道理?今日你有多歡喜,來日便會有多難過,待狩獵結束重回這深宮之中,所有的痛苦便會成倍遞增,屆時不久更難熬了?”


    拾硯一品,果然歎了口氣,道理確實是這麽道理哈。怨不得回回跑馬時殿下總是開心至極,過後回來了臉色便又沉了下去,想來便是那種失落感的緣由吧,為了片刻的歡愉,過後需要更久的時間冷卻,的確不值當。


    眼看著拾硯肉眼可見地蔫了下去,賀元闌心下不忍,還是出聲道:“無妨,你與我不同,你不是還向那曇花仙子許過願麽,應當很快你爹娘的案子就會重新翻案,你的一雙弟妹也能尋回來,等你脫了罪奴的身份,便不必留在宮中,屆時天高海闊,你這隻蠢青蛙愛往哪兒蹦躂就往哪兒蹦躂。”


    “殿下淨會唬我!”拾硯撅著嘴道,都過了這麽久了,他都懷疑那花仙子靈不靈驗了,爹娘的案子難如登天也就算了,連同在深宮的弟妹都尋不到,怕是許願的人太多,天上的神仙都忙不過來了!


    想著他便歎口氣道:“那殿下您呢?”


    “我?”賀元闌輕笑一聲,“還不就是繼續在這高牆大院裏數著日子過唄,捱到了封王的年紀怕是就能鬆口氣了。”


    拾硯聞言一樂,掐算著也就七八年的光景了!到時殿下擺脫樊籠,再不必困居在一隅之地,也不必再看皇後眼色,多好!再娶上個貌美王妃,生下好多個小世子,他便整日幫著殿下帶孩子。


    想著便見耷拉的眉眼複又揚起,賀元闌對他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早就習以為常了,不過還是好奇道:“在想什麽?”


    拾硯噗嗤一樂,回道:“在想殿下您的孩子將來定是和您一樣好看,屆時奴婢幫您帶著他,做好多好多小點心給他吃。”


    賀元闌下意識就想說句別了,要你帶孩子怕是整日領著他到處野,肯定長成個小紈絝,卻又搖頭一想,當什麽都比當他爹好,自己過過的生活,絕不想孩子再經曆一遍。


    想著他又抬頭看了眼滿眼樂嗬的蠢太監,心下歎氣。


    想這麽多做什麽,過些時日他便自由了。從此再沒人在他麵前沒大沒小了,他也能掙脫鳥籠去看大千世界了。


    賀元闌勾了勾唇角道:“若你將來有機會出宮,還會記得我這個主子麽?”


    拾硯突然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老實答道:“當然!我已經是個小太監了,將來就算自由出宮了,也不能同常人一樣娶妻生子過正常日子了,最多不過是出去遊山玩水,逛夠了我還得回來不是。”


    “你回哪兒?”


    拾硯撓撓頭:“回……回您的王府啊!難不成您出宮立府了就不要我了麽?還是說我尋回親人就不能再見你了?”


    要真是如此,他可得好好跟殿下說道說道!好歹陪了他這麽多年,咋能隨意隨意拋棄他呢!


    賀元闌聞言心下一陣熨帖,原來還當他尋了家人便要同宮裏斷了聯係,換個地方重新生活,沒成想還挺有良心,不枉他疼他一場。


    上回皇兄著人傳信給他,他家的事已有眉目了。翻案的事已著手進行,怕是不久就能沉冤昭雪。


    想到此處,他揚起唇角重新拿起書本。


    拾硯見狀,心下一涼。不回答他的問題,怕不是真的打算用完就扔啊?自己有這麽招嫌麽?


    默默回憶一番,好像……是有點。


    殿下素來不貪嘴,點心飯食大多進了自己肚子,在宮裏也都護著他,回回看到其他被罰成這樣那樣的小太監,他就頭皮發麻,下意識抬眼望向自家寬厚的殿下,感覺自己確實是燒了高香。


    如此想著還是決定討好下殿下,連臉上的笑容都濃上三分。


    賀元闌覺得以蠢太監的腦子是絕對猜不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的,卻也懶得再好奇他想的到底是什麽,隨他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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