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真是明燈收養的孩子。


    災年荒年的時候,總會有很多窮苦人家將孩子送到寺廟。


    明燈會收留這些孩子,將他們養大成人。


    這些人中,有些會平淡地念幾年佛經,長大後還俗下山。


    也有些人被挑中,暗中送到後山,成為積蓄的力量。


    悟真被送上山那一年,是京郊瘟疫橫行的時候。


    不少得了瘟疫的村子都被官府隔離起來,醫藥無用,隻能等死。


    一個心存善念的年輕官兵抱著孩子上了山,對明燈說:


    “大師,這孩子父母已經不在了,是附近村中孤兒。眼下村中封鎖,這孩子雖沒有染疾,但若留在村中必然是死路一條。”


    那孩子很小,兩條腿站都站不穩,還在咿呀學語。


    他兩頰粉白圓胖,像個熟得白裏透紅的桃子,一雙幹淨如湖水的眼睛望著明燈,無雜無塵。


    明燈收留了這個孩子,給他取名悟真。


    悟真來山上之前,山上有很多小和尚,悟空、悟淨、悟梵他們都是被收養來的小弟子。


    那一年的瘟疫被控製後,京郊太平了好幾年,會把孩子送出去的人少了。


    即使送,許多也會送去長安城裏做學徒或下人,還能補貼些家用。


    故而自悟真上山後,沒有和他同齡的孩子。


    小和尚們一天天地長大,悟空、悟淨、悟梵這些弟子快要成年了。


    而悟真則從嬰孩長成了小和尚。


    悟真從小就又能吃,又能長肉,像一個越長越大的球,看著如同明燈的縮小版。


    悟真是明燈帶大的,他總跟在明燈身後叫:“師父,師父。”


    明燈去哪裏,悟真都要粘著去。


    明燈也喜歡這孩子,看見這孩子的時候才覺得人間還有喜樂。


    常來山上上香的香客都道,悟真小師父純良童真,圓臉看著就有福氣。


    可明燈知道,這孩子出口成禍。


    悟真小時候跟明燈下山時,看見路過的商人愁眉苦臉地跟友人說天氣反常,南邊今年恐怕雨少,雨傘賣不出去,全要虧本。


    那商人說著說著就哭起來,說自己背了債,家中還有妻兒要吃飯。


    悟真聽得難過,眼睛都紅了,跟師父說:


    “要是多下雨就好了,多下雨,那施主就能賣傘了。”


    那一年夏日,南方暴雨不止,洪水決堤。數百村莊被衝毀,良田被淹,上萬人流離失所。


    又有一年,一位家財萬貫的耄耋老人坐著轎子上山求佛,說家中子孫為爭家產反目成仇,求佛祖保佑他們家宅安寧。


    悟真看那老人很是可憐,於是道:


    “師父,那位施主年紀好大了,希望他不要為不肖子孫煩惱了。”


    後來,老人家中子孫爭執時意外引起火災,不肖子孫皆喪命於火中,唯餘一個曾孫還在。


    明燈最初並未將這些事聯想到悟真身上,可後來,類似的場景一再重複。


    明燈想到當初恭親王妃裴璿因為被指腹中懷著災星而離世。


    他意識到,晚兩年出生的悟真才是真正的災星。


    悟真說少下雨,就會有旱情。


    悟真說天太熱要涼快,就會有暴風雨。


    悟真希望烏納心願達成,後來靡婆一怒之下殺入大瑜,斬殺叛徒阿呂應,西南一度戰事起……


    他善良質樸,從不殺生,看見一隻被碾死的蟲子都要念好幾句“阿彌陀佛”。


    他總期盼著人人都好,卻不知他說出的哪一句話會在某個時刻變成大禍。


    就像今日,他隻是希望天氣涼快些,讓下山的行人不用在烈日下暴曬。可他半句話招來雷雨,讓下山的香客們差點摔斷腿。


    他的善念,會成為世間的苦果。


    “阿彌陀佛。”


    明燈給悟真掖好了被角,輕輕地歎了一聲。


    他喜歡這個孩子,卻也利用了這個孩子。


    他要護好悟真,要天下大亂,要皇權飄搖。


    如此,他們才有可乘之機。


    入戶的月色鋪在悟真安詳的睡顏上,他不知夢到什麽,臉上出現笑意。


    笑得比月光還溫和,微微張嘴,像是要夢囈:


    “好熱唔——”


    一隻手及時覆上,蓋住了接下來的字眼。


    明燈一手按住悟真的嘴,一手將被子掀開些。


    他無奈地笑。


    傻徒兒別說了,這雨可不能再下了。


    …………


    初夏一場雨後,天氣短暫地陰涼了一會兒,很快又熱起來。


    長安的石榴花先後開了,鮮紅鮮紅地開在街頭巷尾的樹葉間。


    蘇知知繼續回武學館上學了。


    周祭酒、熊博士還有林教頭見蘇知知來上學了,臉上的笑容又多了。


    熊博士拿著一卷講義:“知知從宮裏回來了?來來來,我們給你補課。”


    蘇知知:……果然,沒上的課,都是要還的。


    同窗們都知道蘇知知和袁采薇在春獵上出了大風頭,周祭酒把那張大虎皮就掛在了學堂裏。


    學子們路過的時候,天天都能看見。


    而且他們還聽說蘇知知入了貴人眼,之前沒來上學是因為在宮裏住了一段日子。


    周祭酒最初還有些擔心,蘇知知年紀小,會因為進宮得了貴人賞識就心生驕傲。


    練武之人,若是幼時心性歪了,便會藏下禍根。


    觀察了幾日後,周祭酒慶幸地發現蘇知知還是同以往一樣,進宮對她來說好像隻是去客棧住了幾日一般。


    同窗們不論年紀大小,都有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他們中不乏進過宮中赴宴的,但是沒人在宮中住過,於是一個個都問:


    “去宮裏住是什麽感覺?”


    “要日日練劍給皇上和娘娘們看麽?”


    “宮裏吃飯的時候,天天吃的都是宮宴上那些菜麽?”


    蘇知知:“在宮裏住沒什麽感覺,就是覺得屋子裏香香的。”


    “我不能帶武器進宮,皇上和惠妃娘娘也沒叫我練劍。”


    “我沒吃過宮宴,不知道宮宴有什麽菜,不過宮裏的菜挺好吃的,每天都換花樣。”


    袁采薇問:“知知,你以後還想去宮裏住麽?寧安公主那麽喜歡你,萬一她下次求皇上,把你召進去陪她呢?”


    蘇知知沒說想,也沒說不想,隻道:


    “宮裏很大,可是不像我們武學館有這麽多的兵器,還有那麽多專門練功的地方。而且宮裏也不能大聲喧嘩,不能打架。不像武學館裏,天天都能練功。”


    周祭酒在不遠處聽到這話,止不住地點頭,終於不再擔心了。


    現在每日早上晨練的時候,蘇知知、袁采薇還有祁方都站在最前麵。


    因為他們練得最認真,林教頭說讓他們做榜樣。


    蘇知知回武學館後,認真的人多了起來。


    那些家世在五品以下的學子們最近特別用功,不再悠悠閑閑混日子了。


    因為他們看見蘇知知這樣的商戶之女能被皇上青眼相待,那他們努力,學有所成的話,也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蘇知知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家中也沒有高官,隻是家裏有錢,有個做皇商的爹而已。一個小姑娘能做到的事情,他們為什麽不可以做?


    往昔的紈絝子弟在書院也沒鬧事了,沒有欺負同窗,也沒有擾亂武學館秩序。他們頂多隻是自己睡大覺,安靜地混自己的日子。


    這其中就包括慕容銘和賀文翰。


    慕容銘和賀文翰在家中被整治得再也不敢沾賭了。


    一聽到旁人說“賭”這個字,慕容銘想吐,賀文翰覺得屁股疼。


    他們被府裏送回武學館,老老實實地待著。


    他們知道贏不了蘇知知,也不能惹蘇知知,畢竟連皇上都誇她了。


    而且,他們再闖禍的話,估計就要被暗無天日地關在府內了。


    慕容銘和賀文翰現在都不太想回府了,在府裏比在武學館還壓抑。在武學館半混半學的,得過且過吧。


    周祭酒雖然對此還不夠滿意,但是不得不得承認已經比以前好多了。


    武學館的風氣在一點一點地改變。


    周祭酒定了個目標,以三年為期,要讓武學館麵貌一新。


    武學館的小學子們想不了那麽久的事情,連三個月後的事情都覺得遙遠。


    他們大多隻會想到最近的休沐日要做什麽。


    蘇知知在武學館跟著熊博士補課時,腦中靈光一閃,想起自己還沒畫宮中的布局圖呢。


    這個休沐日,她回家要畫圖!


    在武學館放學回家的路上,蘇知知坐在馬車裏喝著果汁,腦中回想著宮裏的場景和方位。


    同一時刻,兩封從西北來的書信,終於風塵仆仆地到達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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