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長安各坊的坊門一開,消息就長了翅膀飛出去。


    大家聽說,生意紅火的逍遙坊昨晚著了一場真的火。


    裏麵的人反應快,都逃出來了,頂多受點傷,沒有身亡的。


    可逍遙坊整座樓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全長安最心痛的不是萬兩金也不是賀庭方,而是賭徒們。


    他們痛心疾首,居然失去了如此人間寶地。


    心痛的同時,他們巴望著萬兩金趕緊開一家新的賭坊,再創輝煌。


    肩負賭徒們希望的萬兩金此時正坐在廢墟中。


    身上還穿著昨夜的中衣,臉頰和衣服都是又髒又黑,頭發散亂。


    他低著頭,看著很頹喪,很慘的樣子。


    如果不是別人知道他是萬兩金,都有人想去他麵前扔兩個銅板了。


    萬兩金此時不在傷心,他在思考。


    賭坊沒了,金庫沒了,不過他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在錢莊裏還有錢,在京城裏有宅子,在京郊有莊子,手下還有人。


    但是他也活不了多輕鬆。


    金庫裏大部分都是賀庭方的錢,賀庭方的損失遠比他重。


    他狠,賀庭方更狠。


    他如果就這麽去找賀庭方,賀庭方不會放過他,他要理清頭緒。


    昨夜這場火來的突然,蔓延得也快。


    以往天幹物燥時,不是沒出現過火星燃起的情況,可賭坊裏有值夜的護衛,見到火苗會立刻撲滅。


    但昨夜值守的護衛都反常地暈了過去。


    他自己向來淺眠覺少,昨晚也睡得昏沉。


    他早年間也從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殺人放火的手段他不是沒用過。


    這場火必然有問題。


    恐怕是有人趁夜間潛入逍遙坊下手。


    他問過巡邏的禁軍了,禁軍很肯定地說昨夜閉坊後,沒有看見人在逍遙坊附近出現。


    逍遙坊的護衛也會一些武功,一般的毛賊根本別想進逍遙坊。


    那麽昨夜的情況隻有兩種解釋。


    要麽有武功高強之人潛入,要麽就是逍遙坊內藏了內鬼。


    但不論是哪種,背後都有指使之人。


    可京中有誰敢對逍遙坊動手,而且還有能耐搬空了地下金庫?


    萬兩金的腦中劃過很多人的臉,最後,郝仁那張平庸到模糊的麵龐停下了。


    他原本不覺得是郝仁,雖然昨日郝仁輸了不少錢,但是郝仁從嶺南來京城沒多久,剛封皇商,腳跟都沒站穩,怎麽會來惹是生非?


    而且,郝仁也不像手下有能人的樣子。


    可萬兩金腦中忽然想到郝仁走之前那句話:


    “我倒是能同萬老板再賭一把,就賭這逍遙坊能開多久。”


    萬兩金思來想去,緩緩地從廢墟中站起,往外走。


    守在廢墟附近的手下也跟著走。


    一行人衣衫髒汙,在晨光裏走得安靜。


    一個奴仆打扮的人突然迎麵走到渾身髒黑的萬兩金麵前:


    “萬老板,我們家老爺有請。”


    萬兩金不用問都知道是哪位老爺。


    他揉揉疲憊的雙目:


    “嗯,走吧。”


    ……


    西市起火的事幾乎傳到了京城每一個人的耳邊。


    袁采薇也聽說了。


    她在外祖家吃早飯的時候,聽說此事,眼睛瞪圓了。


    “燒光了?一點也不剩了嗎?”袁采薇驚訝。


    她對賭坊不感興趣,但是想到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就這樣沒了,她又後悔自己怎麽沒早去看看。


    袁采薇的外祖家是嚴府,昨晚她和母親宿在外祖家,陪外祖母和小姨母多說說話,今日吃完午飯,袁遲再來接她們母女回家。


    嚴府在延康坊,離西市不遠。


    “燒光了才好,省得禍害人。巷口那戶人家就是被人帶著去逍遙坊輸盡家產,搞得妻離子散。”嚴家老夫人喝完一碗粥,說得很解氣。


    嚴家三小姐道:“開了這麽多年的賭坊說沒就沒了,這大火來的蹊蹺,指不定是招人報複了。”


    袁夫人一口咬掉半個小巧玲瓏的奶包子:


    “做了那麽多孽,可不就遭報應了。”


    袁采薇看看外祖母,看看母親,又看看小姨母。


    嚴老夫人問:“采薇,看什麽呢?”


    袁采薇:“我覺得外祖母和小姨母又年輕了。”


    嚴老夫人和嚴三小姐都笑了。


    袁夫人點了一下袁采薇的腦袋:“你若是讓我少操點心,我也能年輕些。”


    一張圓桌,桌上就她們四人。


    沒有男子。


    最年長的是嚴老夫人,管家做主的是嚴三小姐。


    嚴家,有點特別,有點傳奇。


    嚴老爺年少為官,與嚴老夫人是少年夫妻。


    兩人先後生了三個孩子,都是女兒,沒有兒子。


    夫婦倆希望第四胎能生個兒子。


    可是還沒等嚴老夫人懷上第四胎,嚴老爺去外地辦差事,不幸染了瘟疫,因病去世。


    嚴老夫人剛經曆夫君離世時,日日以淚洗麵,覺得天都塌了。


    若不是還有年紀尚小的女兒,她都想跟著夫君一起走算了。


    可是過了兩年後,嚴老夫人覺得這天也沒塌,日子好像過得也挺穩當的。


    她一人帶著三個女兒生活,什麽都是她做主。家中有些產業,好好地打理,收入完全足夠維持府中開銷。


    更重要的是,三個女兒的終身大事全都安排妥當了。


    河東嚴氏在大瑜門第高,嚴家幾代女兒的親事都不用愁。


    比如,嚴老爺的兩個姑母當年就分別嫁給了已故的薛老將軍薛鳴和前兵部尚書秦嘯。


    若是攀起親戚來,薛將軍還有宮裏的淑妃娘娘都算他們表親。


    嚴老爺當年活著的時候,自己頗有才幹,也算朝中清貴。他早早地為幾個女兒訂了親。


    訂的都是頂好親事,親家都是京城風光的大戶人家。


    別人家求都求不來的!


    當年與大女兒訂親的,是裴尚書家的大公子裴淩風。


    裴大公子風流毓秀,一表人才。


    因為嚴老爺的喪事,親事耽誤了幾年。裴淩風等嚴大小姐守完孝的時候將她迎過了門,禮數周全。


    嚴老夫人欣慰不已,等著聽長女的好消息。


    結果沒過多久,裴家竟然出事了,一朝大廈傾頹,滿門流放。


    嚴家長女跟著流放去了嶺南,死在路上。


    嚴老夫人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比夫君死的時候還心疼,又一次覺得天塌了。


    但二女兒已經長大了些,幫著她一起撐住嚴家。


    嚴老夫人過了段日子,雖然傷心,但是又能振作起來了。


    她眼看著二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二八芳華就要出嫁,她要打起精神好好操辦二女兒的婚事。


    二女兒訂的親事,那可是魏符老將軍的次子魏瀾。


    十幾年前那會兒,魏符老將軍得皇上看重,魏家肯定不會突然倒台。


    嚴老夫人安心地幫二女兒籌備嫁衣和嫁妝。


    誰料魏老將軍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馬上就到迎娶的吉日了,突然說要告老還鄉,還把全家人都帶走了。


    臨走前魏家退了婚。


    她嚴家的女兒居然被退了婚!


    天殺的魏家。


    嚴老夫人兩眼一黑,氣得吐血,把魏家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遍。


    “他魏家是什麽東西?說退就退,也不講清楚原因就跑得沒影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女兒汙點,是魏家不要的,害我女兒平白無故被人詬病!”


    “我一個老婆子無所謂了,就是苦了我們家芊芊和媛媛,往後不知被人怎麽說閑話呢。”


    “天塌了啊……”


    嚴二小姐說:“娘,天沒塌,這樣正好。我不嫁魏家,有別人想娶我。”


    嚴老夫人抹著眼淚,抽抽噎噎:


    “誰這個時候來跟你提親?誰來,我們嚴家敬他是個人物。”


    第二日,愣頭愣腦說話不拐彎的袁遲來提親了,張口就對嚴老夫人說:


    “伯母,晚輩與嚴二小姐心意相通已久,求……”


    嚴老夫人聽得差點暈過去,讓袁遲趕緊打住:


    “成全成全你們!小袁呐,這話不興在人前講,千萬別讓人家知道你倆以前就認識!家醜家醜啊……”


    好在家醜最後成了一樁幸事。


    嚴二小姐成了後來的袁夫人。


    又過了好幾年,該辦三女兒的親事了。


    有了前兩次教訓,嚴老夫人對待三女兒的親事慎之又慎。


    這一回,絕對不能出差錯。


    與三女兒當初訂了娃娃親的,是賀中書令家的賀三郎,賀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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