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博士連連頷首。


    有標注,有重點,很好。


    而且圖上標注的字體還很整潔。


    袁采薇和蘇知知的畫最後被作為範例掛在了學堂最前麵。


    站在門口的慕容銘從窗口處看見了袁采薇和蘇知知的畫。


    他嗤之以鼻,哼了一聲。


    可是心裏也知道她們畫得好。


    他聽見熊博士表揚袁采薇和蘇知知,心裏有種不舒服感覺。


    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是和妹妹慕容婉在一起時一樣。


    他和慕容婉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聽別人誇慕容婉聰明又懂事,說他頑皮胡鬧混不吝。


    連慕容婉看他的目光都帶著嫌棄。


    他做什麽事情都輸給慕容婉。


    他以為來了武學館,就可以不用和慕容婉一起念書,不用被和女孩子放在一起比較了。


    可是來武學館測試的那天,他就被蘇知知完全比了下去。


    慕容銘不喜歡慕容婉,也不喜歡蘇知知。


    都比他聰明,都比他能說會道,在這兩個人麵前,不論文武,他好像隻能輸,隻能做個無用之人。


    他甚至都沒辦法捉弄一下蘇知知。


    以前在禮和殿的時候他經常捉弄慕容棣,欺負慕容棣傻,變著法子想讓慕容棣出洋相。


    但是他那些捉弄傻子的辦法無法複刻在別人身上。


    因為沒有人會傻到故意中他明顯的圈套,沒人會真的看不見他悄悄伸出來絆人的腳。


    仆從不在身邊,他甚至沒有人可以指使著去動手腳。


    他還想過嚇一嚇蘇知知,可是蘇知知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


    她連打仗都不怕,連吃人肉的靡婆人都不怕!


    下了課,慕容銘和賀文翰往廚房走。


    慕容銘撒氣一般地把腳下的一塊小石子踢進了旁邊的水池裏:


    “我還就贏不了她?!”


    賀文翰正想為昨天半夜自己吼慕容銘的事情彌補一下,腦中出現了個想法:


    “銘表弟,我們打她打不過,贏她出口氣還不容易麽?”


    慕容銘看著和自己半斤八兩的賀文翰:


    “你能贏她?”


    賀文翰挺直了身板:


    “在這裏贏不了她,別的地方就未必了。我知道有個地方,肯定讓她輸!”


    賀文翰在慕容銘耳邊悄聲說了幾個字。


    慕容銘眉梢橫挑:“我都沒去過那!這事能行麽?”


    賀文翰:“保管沒問題!”


    正午的太陽忽然隱到雲後。


    池邊的柳條打了個冷顫,拂過正在“密謀”的兩人頭頂。


    袁采薇和蘇知知路過,看見賀文翰和慕容銘站在池邊說話。


    袁采薇叉腰:“不知道他們倆又在打什麽鬼主意,真想一腳把他們倆踹進池子裏。”


    蘇知知拉著袁采薇踩著滿地春光往前走,好像沒看那兩人一般。


    不能踹。


    至少白天不能。


    太陽躲在雲後,雲朵融化成了雨水。


    春日陰晴不定。


    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屋頂,敲擊出雨中韻律。


    恭親王府的聽雨軒是個聽雨的好地方。


    因為聽雨軒離任何一個院子都比較遠,像是偌大王府內的一座孤島。


    白日和夜晚都很安靜,下雨的時候可以清晰地聽見每一朵雨花飛濺的聲音。


    當初裴璿選了這個院子,就是這裏僻靜,而且靠王府的外牆近。


    聽雨軒雖然在府內僻靜,但得到的陽光和雨水是一樣的。


    春來萬物生發,聽雨軒內的花草都長得很好。


    櫻花、杏花、玉蘭花還有牆角的野花開成一片,爛漫如雲。


    聽雨軒的主屋十餘年無人住,裏麵隻放了香案和牌位。


    側廂房卻一直住著一個叫忍冬的仆婦。


    忍冬如今也年過三十了。


    她每日將聽雨軒打掃得幹幹淨淨,好似這院子除了她還有人住一般。


    忍冬用一塊幹淨的巾子擦拭著裴璿的牌位,嘴裏輕輕念叨著:


    “小姐,外麵又下雨了。”


    “下雨的時候可不能在外邊練功,會著涼的。”


    “人和花草不一樣,花草淋了雨會長,人淋了雨可是要病的……”


    她擦完牌位,又去擦桌麵。


    擦得一塵不染,光亮都能映出模糊的人影了。


    主屋內,一切布置都保持著十餘年前裴璿離開前的樣子。


    忍冬放下牌位的時候,瞥見梳妝台前的銅鏡,鏡中映著一張漸漸老去的臉。


    忍冬用手背貼上自己眼角的紋路,站在鏡前,喃喃道:


    “小姐,忍冬老了,老得都能做人家奶奶了。”


    忍冬私下裏一直喚裴璿小姐,就像很久以前在裴府的時候。


    忍冬有時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樣老去了?她有時候還會夢到小時候的情景,以為自己還是七八歲的小丫頭。


    那時她跟在三個比她大一些的姐姐後麵,學著怎樣做貼身侍婢。


    三個姐姐分別叫迎春,夏荷,秋楓。


    迎春伺候大公子,夏荷伺候大小姐,秋楓伺候二公子,而忍冬跟著同齡的二小姐天天瘋玩。


    忍冬小的時候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聽。


    迎春、夏荷、秋楓,三個姐姐的名字溫柔又詩意,聽著都覺得很漂亮。


    而她偏偏叫忍冬,幹巴巴的,就不是漂亮姑娘的名字。


    忍冬悄悄跟裴璿說,她想改名叫冬梅或者冬雪。


    裴璿往她嘴裏塞了個圓圓的梅子,對她說:


    “冬冬啊,你的名字最好了。春日會走,荷花會謝,楓葉也會掉光光,但是你看我們院裏的忍冬,冬天還掛果呢,一年四季都養得漂漂亮亮的,一直都在。”


    忍冬含著梅子,看著忍冬枝上圓亮的小果子,熄了改名字的念頭。


    後來,裴家沒了,迎春、夏荷、秋楓也都沒了。


    隻有忍冬還在。


    她不聰明,不漂亮,不會武功,但是她有耐力。


    她在這深深小院熬過了數個冬日,並且知道自己還能繼續熬下去。


    忍冬走回牌位前,對著牌位拜下,心中默念:


    小姐,忍冬一直在這。


    小姐留下的東西,忍冬一直守著。


    忍冬等小姐回來。


    忍冬跪在牌位前,額頭貼著地麵,感受潮濕的氣息。


    吱——


    門被推開。


    風雨吹進,慕容循大步踏進來:


    “下去吧,本王要在此靜一靜。”


    忍冬恭敬沉默地退下了。


    她出了屋門,站在微微細雨中,假笑著對關上的門做了一個口型:


    靜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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