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富貴一進門,就見到一張紅木茶桌。


    茶桌兩側分別坐著一位男子。


    坐在裏側的郎君麵容俊雅,一身布衣,二十餘歲。


    另一位則頭發花白,滿身綾羅,約莫五十。


    頭發花白的是顧青檸的祖父,顧言。


    顧言聽見吳富貴出價五百錢,神情自若,從衣袖中悠悠取出一張銀票來:


    “那老夫就出六百錢一笏。”


    顧家,白雲縣知道的人不多,卻是隔壁千草縣下邊十裏八鄉內最大的財主。


    祖上以前也是出過朝廷命官的,如今雖然家中無人做官經商,但祖上留下的田產豐厚,積糧滿倉。


    且顧家對佃戶優待,別的地主收四、五成租的時候,顧家收租隻收兩成,因此在鄉裏有不錯的名聲。


    顧言在家中說一不二,要子孫輩們不論男女都得去念書,說不定能有個走運的再次光耀門楣。


    故而家中年紀大點的孫子要麽在州學,要麽在外地求學,連顧青檸一個小女娃都被送到白雲縣的書院來。


    顧言起初是不喜歡顧青檸這個孫女的。


    軟軟弱弱小家子氣,跟二兒媳一樣,長得有姿色可是遇點小事就哭哭啼啼,支棱不起來。


    不過自去年以來,青檸的脾性變得比以前硬氣了些,在家說話做事變得大方了,還總是提起書院裏一個叫“知知”的同窗。


    顧言今日來白雲縣有事,恰好遇上明德書院休沐,就順道去接孫女。


    顧青檸見到祖父時太驚訝了,沒想到祖父會來接自己。


    她叫了句“祖父”,手忙腳亂地抱著書箱上馬車。


    可手腳一亂,書箱差點翻到了,書沒掉出來,倒是掉出了一塊墨。


    墨錠掉進了路邊的約莫一指深的小水窪裏。


    顧言擰眉:“怎麽這般不小心?廢了塊墨。”


    尋常的墨一遇水,就該散了


    顧青檸也著急:“這是知知給我的墨,我要撈起來。”


    家仆將墨錠撈了起來,濕漉漉地給顧青檸。


    顧青檸趕緊拿著帕子把墨錠上的水漬擦去,再找一塊幹帕子包好。


    顧言看著孫女的舉動,眼神微變,忽然道:


    “青檸,拿來我看看。”


    顧青檸依言把墨錠給了祖父:


    “祖父,這是我同窗知知村裏做的墨,比我從家裏帶的墨都好用。明日我就拿過年的壓歲錢找知知買墨。”


    顧言是潯州極少數肯花錢在上品紙墨筆硯的人,見識過的好物也不算少。


    他驚訝地發現這墨錠竟然遇濕不敗,遇水不散。說明膠灰配料比例極佳,煙灰細膩。


    這樣的墨錠文人定然會喜歡。


    是哪裏製的不重要,關鍵是這墨錠可以讓家中在外的孫輩拿去送禮,打點人情。


    要是送給官學的博士們,這可比金銀之物送出去好看多了。


    顧言當即就去黑山食肆找到了郝仁。


    顧言與郝仁聊了一會兒,對這個後輩極為欣賞,甚是投緣。


    若非郝仁已經成親,他都想把郝仁招進自家做贅婿了。


    顧言剛開口要買墨,吳富貴就進來競價。


    兩人從四百錢抬至了八百錢。


    郝仁坐在茶桌後,緩緩地給麵前兩人斟滿了茶。


    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知知在書院念了幾日書,就引得人來競價買墨了,還直接給這墨取了個“黑山墨”的名字。


    郝仁請顧言和吳富貴都坐下:


    “兩位都不必急,我們村現還有二十餘笏墨錠,可先賣給兩位。”


    “接下來每個月都會有一批新墨,可提前訂貨,量大從優。若需加金箔、麝香等物,價格另議。”


    “二位意下如何?”


    顧言和吳富貴都頷首。


    “好,老夫可以今日就交定金,訂二十笏。”


    “郝兄,在下訂五十笏。”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起了。


    這回是滿臉喜氣的李掌櫃,激動地走進:


    “郝村長!賣光了,都賣光了!”


    “我要訂一百笏!”


    ……


    第一批試水的墨錠在白雲縣受到好評。


    有些幸運的文人在筆墨齋買到第一批黑山墨後,驚喜地推薦給同窗友人。


    不少人都去縣裏賣筆墨的鋪子問有沒有黑山墨。


    更多的店家得知了黑山墨,都紛紛打聽何處能進到黑山墨的貨。


    蘇知知的好幾個同窗家也想買墨,還問蘇知知有沒有同窗特殊優惠。


    柳山長和幾個夫子們則已經搶先一步,去黑山食肆找郝仁訂了墨。


    這種情形下,良民村連夜召開會議,將製墨提上優先日程。


    經過討論後,大家做出三個決定:


    一、就用知知取的名字“黑山墨”做招牌,好聽!


    二、將黑山墨分為不同檔次。


    最基礎的墨稱為“廣賢墨”,一百錢一笏;加鹿膠三百錢,加金漆四百錢,加金箔珍珠粉七百錢,再加麝香龍腦冰片等香料則二千錢起,上不封頂。


    三、種田的人手不變,但從捕獵隊分出空閑人員加入宋鈺的製墨作坊,擴大生產。


    良民村的村民們說做就做,第二日早上就實施計劃。


    次月又一批墨成的時候,郝仁按照約定,將墨錠先給了吳富貴、顧言、李掌櫃還有明德書院。


    後麵來的商人,按先來後到的順序下訂單。


    良民村對來進貨的商人有一個要求:


    “金漆墨、珍珠墨、麝香墨可以賣得越貴越可,最基礎的廣賢墨市麵售價不可超過二百錢。


    違者,不再供貨。”


    天下富貴者少,最多的還是普通百姓。


    精致昂貴的金箔珍珠墨賣給富貴之家,平價基礎的廣賢墨賣給莘莘學子。


    對於這個要求,吳展的小腦袋不太明白。


    廣賢墨明明能提價卻不提,有錢不賺是傻子。


    他想問爹,可是爹已經急匆匆跑外地去了。


    吳展便在書院裏問蘇知知:


    “蘇知知,若是最普通的廣賢墨能再提價五六百錢,你們村掙得錢就更多了,為什麽要壓價?”


    “因為村民說金箔墨已經很貴了,廣賢墨就不提價。如果所有的墨都賣很貴,那買得起的人就少了。”


    蘇知知的筆尖在硯台上滑動,用盡最後一點墨汁。


    來等蘇知知一起吃飯的薛澈走過來,幫著蘇知知收好剩下的小塊墨錠。


    雖然村裏會造墨了,但蘇知知和薛澈用墨的時候卻更加節省愛惜了。


    他們親眼見過製墨的不容易。


    他們知道每一塊墨都是村民們的力氣和汗水,是小宋哥吃下去的米飯、熬不完的夜。


    吳展以為良民村不懂外地的繁華與物價,好心地解釋:


    “你們村沒做過外地生意可能不知道,賣貴人一單頂得過賣窮人百單。我爹說,在長安那邊,越貴的東西越有人買。就算所有的黑山墨都貴,也有人買。”


    薛澈聞言,問:“那市麵上的墨價不就更虛高了麽?”


    吳展:“價高了不是才能掙錢麽?”


    薛澈:“一時可,但非長久之計。”


    蘇知知放下筆:“我不知道我們村能不能做出天下最貴的墨。”


    窗外的有陽光落進她的眼底,她的雙眼又亮又清澈:


    “可是我覺得,能做出天下人都用得起的好墨是很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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