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離火城的天,徹底塌了。


    那曾經籠罩城池的濃稠黑雲,此刻已不再是遮蔽天光的幕布,而是化作了活生生的、蠕動的深淵巨口。它不再是“雲”,而是某種擁有可怖意誌的粘稠活物,翻滾、沉降、舔舐著下方這片曾經繁華喧囂的仙城大地。


    “蝕界魔頭!是蝕界魔頭複蘇了!快逃——!”一個須發皆張的老修士,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渾身浴血,道袍被撕裂大半,狼狽得像是剛從某個上古凶獸的牙縫裏爬出來。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撞開一堵半塌的坊市牆壁,身後是那片不斷翻湧逼近、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喊聲未落,那濃稠如墨汁般的魔雲邊緣,猛地探出幾股凝實的、帶著尖銳倒鉤的黑色“觸須”,速度快得隻留下殘影。噗嗤!噗嗤!幾聲令人頭皮炸裂的悶響,幾個跑得稍慢、正絕望回頭張望的修士,身體瞬間被洞穿。他們的護體靈光脆如蛋殼,連半點遲滯都做不到。觸須卷著慘叫的軀體縮回黑雲深處,隻留下幾蓬短暫爆開的血霧,如同投入沸水中的雪花,瞬間便被無邊的黑暗消融、吸收,連一絲血腥味都吝嗇於飄散。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甜與焦糊混合的氣息,那是生靈血肉被瞬間熔煉、神魂被強行抽離時散發出的可怖味道。無數修士的驚呼、咒罵、絕望的哭嚎,匯聚成一片末日降臨的嘈雜海嘯。各色遁光如同被驚散的螢火蟲,在越來越濃重的黑暗背景中倉惶亂竄,徒勞地想要逃離這口不斷擴大的血肉磨盤。


    一個駕馭著火紅飛梭的年輕修士,剛剛險之又險地擦過一道橫掃而來的黑氣,臉上剛浮現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下一秒,他腳下的飛梭連同他半截身體,就被另一股無聲無息從側麵襲來的魔雲“舌苔”般黏稠的邊緣掃中。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滋滋”聲,飛梭瞬間黯淡、變形、解體,那年輕修士連慘叫都隻發出一半,下半身已消失在那片粘稠的黑暗裏,上半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向下墜落,未及落地,也被幾縷細小的黑氣卷住,拖入深淵。整個過程快得殘忍,效率高得令人膽寒。


    “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一個壯碩的體修,渾身肌肉虯結如岩石,閃爍著古銅色的金屬光澤,他不信邪地怒吼一聲,雙臂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凝聚成兩柄巨大的金色戰錘虛影,狠狠砸向湧到他麵前的一小股黑雲。轟!金錘虛影砸入黑雲,如同泥牛入海,隻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那黑雲反而順勢纏繞而上,如同附骨之疽。壯漢體修驚駭地發現,自己引以為傲、足以硬撼仙器的強悍肉身,在與黑雲接觸的瞬間,竟傳來被億萬細密毒牙啃噬的劇痛!護體金光急速黯淡、崩解,皮膚下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幹癟下去!他驚恐萬狀地猛力後撤,硬生生撕裂了那部分纏繞的黑氣,代價是左臂自肘部以下,血肉全無,隻剩下一段森森白骨,掛著幾縷焦黑的筋絡!他痛得麵孔扭曲,再不敢回頭,亡命般朝城外唯一還能看到稀薄天光的方向電射而去,斷臂處灑下的血珠,瞬間就被下方翻騰的黑雲吞噬殆盡。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殘存的修士心中瘋狂滋長。那些僥幸位於城市邊緣、反應機敏、或者幹脆就是足夠幸運沒有被第一時間波及的修士們,此刻再無半點猶豫,將畢生修為都灌注在雙腿或腳下的飛行法器上,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兩對翅膀,化作一道道流光,頭也不回地朝著遠離離火城的方向亡命飛遁。


    仙武大陸西陲,這座曾經商賈雲集、仙凡混居的雄城,此刻徹底淪為人間煉獄。龐大的城市輪廓在無邊無際的、貪婪蠕動的魔雲籠罩下,正迅速地被“消化”,變成一片死寂的、不斷塌陷的黑色墳場。隻有那魔雲本身在“飽餐”之後,似乎變得更加凝實、更加幽暗,內部隱隱傳來令人神魂悸動的、滿足的蠕動聲,如同億萬隻蟄伏的魔蟲在同時磨牙吮血。


    離火城這塊巨大“血肉”被吞噬的巨響,如同滅世的喪鍾,狠狠敲在仙武大陸西部所有修士的心頭。消息的傳播速度,甚至比修士們亡命飛遁的流光更快。恐慌不再是情緒,它已經凝結成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座仙城、每一個修士的頭頂。


    距離離火城最近的幾座城池,如驚弓之鳥。城牆上日夜輪值的守衛數量激增數倍,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西邊天際,仿佛那片曾經隻是尋常黃昏晚霞的天空,隨時會裂開,湧出那吞噬一切的魔雲。護城大陣的光罩從未如此明亮刺眼,消耗的靈石流水般填入陣眼,負責看守陣眼的修士,臉色蒼白如紙,捧著靈石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聽說了嗎?離火城…連塊完整的瓦片都沒剩下!全被那魔雲嚼碎了!”坊市角落裏,一個尖嘴猴腮的修士壓低聲音,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和恐懼,對圍攏過來的幾人說道。


    “何止!我三大爺的小舅子的道侶的二師兄,當時就在離火城外圍做藥材生意,親眼所見!那黑雲裏伸出無數鬼爪,專掏修士的金丹、元嬰!掏出來就塞進雲裏一張看不見的大嘴裏…嘎嘣脆!”另一個修士添油加醋,說得唾沫橫飛,仿佛自己就在現場,還聽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完了完了…金仙都擋不住,我們這些築基、金丹的,豈不是給那魔頭塞牙縫都不夠?”一個年輕修士麵無人色,聲音帶著哭腔。


    “塞牙縫?嘿,那是抬舉你!”尖嘴修士嗤笑一聲,帶著絕望的調侃,“咱們這種修為,頂多是給那魔頭當個開胃點心,連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嚼都不用嚼,滋溜一下就吸溜沒了!”


    恐慌的流言如同長了翅膀和毒刺,在低階修士中瘋狂蔓延、變異,每一次傳遞都變得更加驚悚離奇。很快,“舉城遷移,投奔大陸中心”成了所有底層修士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通往東方的各條仙路、傳送陣,人滿為患,價格瘋漲。往日裏為了幾塊靈石能爭得麵紅耳赤的修士們,此刻卻如同散財童子,傾家蕩產隻求一張離開這西部魔域的車票、船票或傳送符籙。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金仙境以上的高階修士群體。他們如同驚濤駭浪中沉默的礁石,矗立在各自家族、宗門的核心重地或城中最高的觀星台上。神識如同無形的巨大蛛網,謹慎而凝重地一遍遍掃向西方的天際線。他們臉色凝重,眼神銳利如鷹隼,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異常的能量波動。沒有歇斯底裏的慌亂,隻有一種山雨欲來前的死寂,一種被強大天敵盯上、需要竭力評估對手實力和自身存亡幾率的冰冷計算。


    “離火城…那黑雲的吞噬之力,似乎對金仙境後期以上的神魂核心,有所忌憚?”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道,盤坐在雲端,手指掐訣,默默推演,對著身旁幾位同樣氣息淵深的老友傳音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忌憚?還是力有未逮?”另一位宮裝美婦蹙著秀眉,指尖一縷冰寒劍氣吞吐不定,映照著她同樣冰冷的眼眸,“古籍隻言片語,蝕界魔頭…巔峰至尊魔…若真讓它恢複全盛…這方天地,誰能製它?”


    “等!”一個渾身籠罩在淡金色火焰中的魁梧身影沉聲道,聲音隆隆如同悶雷,“等它再動!等它露出更多破綻!現在衝過去,不過是給那魔雲再添幾份養料!讓下麵那些螻蟻先跑吧,跑得越遠,或許…能為我們爭取一絲看清虛實的時間。”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視眾生為草芥的殘酷寒意。


    恐懼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漫過了仙武大陸西部的邊界,開始向著更廣闊、更核心的區域侵蝕。無數修士在睡夢中被離火城修士臨死前的無聲尖叫驚醒;打坐時心神不寧,眼前總閃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就連平日裏最讓人心曠神怡的靈茶,此刻喝在嘴裏也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鐵鏽味。一種巨大的、名為“蝕界”的恐怖陰影,已經深深烙印在每一個聽聞者的神魂深處。


    大陸東部,人族最重要的堡壘群——洛城、羊城、風月城、臨宵城,此刻化身為一隻隻高度警惕、全力武裝起來的鋼鐵刺蝟。


    羊城,這座以商貿繁榮、情報網絡四通八達著稱的東部大城,此刻的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城市外圍,巨大的防禦陣法光罩比往日明亮了數倍,散發出灼熱的氣息,將整座城市映照得如同白晝中的琉璃巨蛋。光罩表麵,無數玄奧的金色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轉、明滅,發出低沉而持續的嗡鳴,如同巨獸在緊張地喘息。城牆之上,閃爍著寒光的巨型城防弩炮被推了出來,炮口森然指向西方虛無的天空,旁邊堆滿了刻滿爆裂符文的特製弩箭,負責操作的修士甲胄鮮明,眼神銳利如刀,一遍遍檢查著機括符文,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


    城內的氣氛同樣緊張。街道上巡邏的衛隊數量倍增,步伐沉重而急促。坊市雖然依舊開著,但喧囂聲明顯低了許多,討價還價的聲音變得心不在焉,修士們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目光時不時瞟向城中心那座最高的塔樓——那是慕香園情報總樞的所在。


    慕香園地下深處,情報中心。


    這裏沒有一絲陽光,隻有無數懸浮在空中的水鏡、玉板散發出柔和卻冰冷的光芒,將巨大的地下空間照得如同星河倒懸。牆壁上鑲嵌著密密麻麻、閃爍不定、代表著各地情報節點和人員的靈光標記,構成一幅複雜而精密的仙道版“星圖”。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混合味道:千年寒玉散發出的冰冷氣息,用以保持情報玉簡的穩定;高階安神香燃燒的淡淡煙霧,試圖撫平工作人員緊繃的神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汗水蒸發後的鹹味——那是長時間高度緊張工作不可避免的副產品。


    此刻,這片“星河”的中心,林婉兒正站在一張巨大的環形水鏡操控台前。她身姿依舊挺拔,但那張平日裏總是帶著三分慵懶七分狡黠的俏臉,此刻繃得緊緊的,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那雙靈動的眸子,此刻布滿了血絲,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星辰,死死盯著主水鏡上呈現的、關於離火城區域的混亂畫麵和急速滾動的數據流。


    她的十指在水晶操控麵板上化作了模糊的殘影,速度快得帶起輕微的破空聲。每一次點落,都精準地調取、分析、標記著一條條從離火城周邊殘存情報節點拚命傳回的碎片化信息。指尖偶爾劃過,帶起細微的藍色電弧,那是神識高速運轉與操控法陣激烈摩擦產生的異象。


    “甲三號節點信號消失!”


    “丙七區域能量讀數異常飆升!疑似魔雲邊緣擴散!”


    “離火城東南三百裏,觀測到大規模難民潮,方向正東,速度極快!數量…無法精確統計,預估超過十萬低階修士及凡人!”


    “殘存影像分析…魔雲主體吞噬速度…天樞,立刻建模!對比所有古籍中記載的魔氣吞噬案例!我要精確倍率!”林婉兒的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在空曠的地下空間裏回蕩。


    她身後站著十幾位核心情報官,個個都是處理信息的頂尖好手,此刻卻忙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額頭見汗,喉嚨發幹,不時抓起旁邊的冰露灌上一口,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麵前的分屏水鏡,將過濾後的關鍵信息迅速提煉、匯總,再以神識烙印在特製的玉簡上,由專門的傳遞法陣瞬間送往地麵上的核心決策層。


    “婉兒師姐!”一個年輕的情報官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指著自己麵前一塊劇烈閃爍、畫麵扭曲的水鏡,“‘鷂眼十七’…剛剛傳回最後一段模糊影像…信號中斷了!”水鏡上,最後定格的畫麵是一片急速放大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黑暗深處一閃而過的、如同深淵裂縫般的巨大暗紅輪廓。


    林婉兒的手指猛地一頓,操控台上一塊區域的水晶麵板無聲地裂開幾道細紋。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翻湧的寒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憤。鷂眼十七,那是潛伏在離火城西側荒漠邊緣最深處的頂級暗樁!連他都…


    “記錄:鷂眼十七,殉職。傳回最終坐標及模糊影像特征。分析組,立刻解析那暗紅輪廓!我要知道那是什麽!”她的聲音依舊穩定,但離她最近的情報官敏銳地捕捉到,師姐的尾音,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輕顫。


    她沒有片刻停歇,雙手再次化作幻影,將無數散亂的信息流、能量圖譜、空間擾動數據、幸存者零碎的口供…如同最高明的織女,飛速編織成一份份條理清晰、重點突出的摘要。心念一動,一枚散發著溫潤白光的玉簡從袖中飛出,懸停在她麵前。她指尖凝聚神識,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將摘要的核心內容,連同那份沉重的“鷂眼十七”最後影像的初步分析報告,迅速而精準地烙印進去。


    玉簡完成,白光一閃,瞬間消失在原地,通過直達頂層的微型傳送陣,送往此刻羊城真正的定海神針——她的師公,張誠君的手中。


    羊城最高處,觀星閣頂層。


    這裏的視野開闊無比,足以俯瞰整座羊城以及遠方連綿的山脈。然而此刻,閣內眾人的心思,全都係在西方那片遙遠的死亡之地。


    張誠君一身素雅青袍,負手立於巨大的落地水晶窗前。窗外是羊城全力運轉、光華璀璨的防禦大陣,以及更遠處深邃的夜空。他麵容清臒,氣質儒雅,如同一位飽讀詩書的學者。但此刻,這位羊城乃至東部人族修士心中鼎鼎般的人物,眉頭卻緊緊鎖成一個川字,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落在那個名為離火城的巨大傷口之上。


    白光一閃,林婉兒呈上的玉簡出現在他身側的白玉案幾上。


    張誠君抬手一招,玉簡入手。他閉上雙目,磅礴而精純的神識瞬間湧入玉簡。刹那間,離火城毀滅的慘烈景象、魔雲吞噬的恐怖效率、難民潮的絕望奔逃、鷂眼十七最後捕捉到的深淵暗影…如同怒潮般衝擊著他的識海。尤其當那份關於魔雲吞噬速度的建模對比數據湧入腦海時——


    “三百倍…於古籍所載蝕魂秘術…”這個冰冷的數字,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深處。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被閣內死寂放大了無數倍的脆響。


    張誠君手中那隻溫養了千年、由萬年暖玉雕琢而成、此刻正氤氳著清心凝神茶香的玉杯,毫無征兆地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滾燙的靈茶從裂縫中滲出,滴落在他一塵不染的青袍下擺,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卻渾然未覺。


    不是簡單的複蘇!


    更不是按部就班的自我修複!


    這速度…這效率…這貪婪到令人發指的吞噬欲望…絕非一個殘魂依靠本能緩慢蘇醒能達到的!有什麽東西…或者說,有什麽“人”,在喂養它!在加速它的回歸!這個念頭如同九幽寒風,瞬間凍結了他四肢百骸。


    “師父!”身後傳來數聲壓抑著擔憂的低呼。


    張誠君緩緩睜開眼,眼中那慣有的溫潤平和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凝重和一絲難以遏製的驚怒。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緩慢,卻如同沉重的鼓點敲在每一個弟子的心頭:“蝕界魔頭…蝕界…”他咀嚼著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千鈞重壓,“‘蝕’一字,可蝕骨銷魂,亦可蝕天腐地…此獠全盛之時,恐非一城一地之禍,而是…傾覆一界之災!”


    站在他身後的大弟子葉凡,身姿挺拔如鬆,麵容剛毅,此刻雙拳緊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輕響,仿佛手中正捏著那無形魔頭的脖頸。二弟子武淩,性情火爆如雷,一張臉漲得通紅,呼吸粗重,周身隱隱有細碎的金色電蛇不受控製地竄動,還有火焰之花在身體上跳躍,將空氣灼燒出細微的焦糊味,他強壓著立刻提刀殺向西方的衝動,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三弟子南宮肖龍,最為冷靜,但那雙狹長鳳目中的寒光,銳利得幾乎能刺穿水晶窗。他死死盯著西方,神識早已延伸至極限,捕捉著虛空傳來的每一絲異常波動,試圖從那片絕望的黑暗中找出魔頭的弱點。其他幾位弟子也是麵色緊繃,氣息沉凝,整個觀星閣頂層仿佛被無形的鉛塊填滿,空氣都變得粘稠滯澀。


    葉凡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師父,離火城…金仙後期以上者,似能脫身?”這是情報中唯一能捕捉到的、或許能稱之為“好消息”的細節。


    張誠君緩緩搖頭,目光依舊凝視著西方那片象征著死亡的黑暗方向,仿佛要穿透百萬裏虛空,看清那魔雲深處的真相。“脫身?不過是那魔頭初醒,爪牙尚未鋒利,亦或…其目標,本就不在於此等‘小食’。”他語氣沉重,“它要的是億萬生靈的精血魂魄,要的是這整個仙武大陸的生氣,來填補它百萬年沉睡的虧空,重登那至尊魔位!離火城,隻是它蘇醒後隨意攫取的第一塊點心。點心之後,便是正餐。”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如同寒冰墜地:“傳令下去!”


    “其一,羊城防禦大陣,開啟至‘九淵’級!所需靈石,不計代價!同時打開靈氣吞噬大陣,從天地間吸收靈氣以補充能量的消耗。”


    “其二,所有城防弩炮、誅仙巨弩、誅神巨炮,裂空雷符陣…全部進入蓄能待發狀態!目標鎖定…西方全域!”


    “其三,東部各城,洛城、風月、臨宵…即刻起,進入最高戰備!防禦聯動陣法節點,全部激活!資源共享,情報互通!”


    “其四,”他微微側首,目光如電掃過身後肅立的弟子們,“啟動‘薪火’預案。篩選城中天賦卓絕的少年修士、丹器符陣大師、傳承典籍守護者…秘密名單,由婉兒負責擬定。必要時…他們將是最後的火種。”


    每一條命令,都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在弟子們心中激起驚濤駭浪。“九淵”級防禦,那是足以硬抗數千位金仙巔峰聯手狂攻的終極形態,消耗的靈石足以讓一個中型宗門瞬間破產!而“薪火”預案…更是從未啟動過的、最後的手段。這意味著,連師公這等人物,也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弟子領命!”葉凡、武淩、南宮肖龍等人齊聲應道,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身影閃動,瞬間消失在觀星閣內,隻留下淩厲的破空餘音。


    閣內隻剩下張誠君一人。他重新將目光投向西方,那深邃的眼眸深處,凝重與驚怒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銳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源自古老記憶最深處的忌憚。蝕界…這個名號,如同塵封在時光最底層的禁忌符號,此刻被強行翻出,帶著濃鬱的血腥與毀滅氣息。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嗡!一麵更加巨大、更加凝實、邊緣流淌著淡金色符文的水鏡在他麵前緩緩展開。鏡麵起初一片混沌,如同渾濁的泥潭。他指尖凝聚起一絲精純無比、仿佛蘊含著開天辟地之初一縷微光的本源之力,輕輕點入鏡心。


    鏡麵劇烈波動起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渾霧逐漸化開,景象開始顯現。不再是離火城的殘骸,而是更加遙遠、更加荒涼的西方——那片被離火城難民瘋狂逃離的、上古仙魔戰場的核心,那片死寂的荒漠!


    水鏡的畫麵不斷拉伸、深入,穿過呼嘯的風沙,越過扭曲的空間裂隙,最終定格在荒漠深處某個巨大的、如同被天外巨劍劈開的恐怖深淵裂口。裂口邊緣,空間呈現出病態的、如同膿瘡潰爛般的紫黑色。深淵內部,翻滾湧動的,正是那吞噬了離火城的、濃稠如實質的魔雲本源!


    然而,就在水鏡畫麵即將深入探查那魔雲核心的刹那——


    深淵裂口底部,那翻滾的、粘稠的、仿佛由億萬怨魂壓縮而成的黑暗最深處,毫無征兆地,猛地睜開了一雙巨瞳!


    那不是實體的眼睛,而是兩團巨大無比的、由純粹惡念、貪婪和毀滅意誌凝聚成的暗紅旋渦!旋渦緩緩旋轉,內部仿佛有無數扭曲的麵孔在哀嚎、在掙紮、在相互吞噬。當這雙“眼睛”睜開的瞬間,整個水鏡的畫麵劇烈地扭曲、震蕩起來,邊緣的金色符文瘋狂閃爍、明滅,發出不堪重負的劈啪聲,仿佛隨時會崩碎!


    更恐怖的是,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九幽最底層的意念,帶著令人神魂凍結的沙啞、粘膩和極度貪婪,竟然無視了億萬裏空間的距離,穿透了水鏡的阻隔,如同無數冰冷的蛆蟲,直接鑽入了張誠君的識海深處:


    “新鮮的…血食…真吵啊…”


    這聲音並非真正的聲音,而是直接在靈魂層麵響起的褻瀆低語。每一個音節都蘊含著對生靈血肉和魂魄的極致渴望,以及一種高高在上、視萬物為食糧的漠然。隨著這低語的響起,水鏡中那兩團暗紅旋渦似乎“看”了過來,牢牢鎖定了水鏡這一端的張誠君!


    哢嚓!轟!


    承載水鏡的龐大法陣核心處,數塊關鍵的能量晶石承受不住這跨越空間的恐怖意誌衝擊,瞬間炸裂成齏粉!整個水鏡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畫麵如同摔碎的琉璃般徹底崩散、消失。


    觀星閣頂層,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隻有能量晶石炸裂後殘留的點點焦糊青煙,在空氣中彌漫。


    張誠君依舊站在原地,身形紋絲未動。但在他那身素雅青袍的袖口之下,那隻剛剛捏碎過玉杯的手,正微微地、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一滴冰冷的汗珠,順著他清臒的鬢角,無聲地滑落,砸在腳下光滑如鏡的玄玉地板上,碎成更小的水漬。


    那雙巨瞳中的貪婪與漠然,那穿透億萬裏虛空直抵神魂的褻瀆低語,比任何關於離火城毀滅的冰冷數據都更加直觀、更加恐怖地昭示著一個事實:


    風暴,才剛剛開始。


    它已睜開了眼睛。


    而整個仙武大陸,都已被它視作盤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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