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把頭偏過去,並不說話。


    鄧文博沒有繼續無理取鬧,緊了緊手,重重地握了劉彥一下,終於轉身,很安靜地走了出去。


    顏蓉送他出門。


    “後天,賀麗娜出殯。”在離開房間的時候,鄧文博貼近顏蓉的耳邊,輕聲,“也許你還不知道吧,她母親因為承受不了喪女之痛,割腕自殺了。”


    顏蓉抬頭望著他,全身僵直。


    她的手指又開始發冷了。


    “那麽,她媽媽……死了?”


    “顏蓉姐姐,告訴我,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鄧文博望著她,一字一句地問。


    顏蓉惶然地回頭望了一眼家裏,宋幸生像是正在安撫劉彥,因為離得很遠,並不能聽見他們的談話。


    可是,她的心跳已經開始加快,臉色慘白。


    事實上,那件事跟她真的沒有關係。


    她也很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去想,過正常生活,可是老天爺總是不如人願。


    “是你做的嗎?”鄧文博抓住顏蓉手腕,逼問著她。


    “我不知道,別問我”顏蓉終於搖頭,“你若有證據,就去派出所告我。”


    “……那麽,後天見。我想,你會去的吧。”鄧文博鬆開了手,什麽都不再說。


    他乘坐電梯,離開了。


    顏蓉卻站在門口,許久許久,直到宋幸生叫她,才轉過身來。


    “他是不是和你胡說了?”見顏蓉臉色有異,劉彥不禁詢問鄧文博到底又胡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顏蓉直接進了廚房,劉彥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當年,淩向突然移民米國的真相到底如何,她一直沒有追問過原因。


    一開始,她選擇相信淩向。


    所以,她賢惠又大度地不需要追問什麽。


    後來,淩向帶走女兒,自尊心讓她開不了口。


    以為時間能讓淩向浪子回頭,她隻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可如今,再仔細回想,才發現淩向突然離開的原因,似乎與他爸爸淩和培有著莫大的關係。


    想起淩和培這個公公,顏蓉腦子裏突然一炸——


    鄧文博口的‘他是我的親生父親’的他,難道是……淩和培?


    這個名字一跳出來,顏蓉的心髒差點就驟停了。


    其實,在知道莫離和她兒子存在之前,在淩家,她對淩和培的印象最好。


    雖然淩和培長相很一般,但是很明事理,在家疼老婆,對單美榮言聽計從,在外作風正派,領導賞識,老百姓稱讚。


    要不是突然被雙規,淩和培為官幾十年,一點負麵新聞都沒有,仕途一片大好。


    結合起王瑛說的,再把原少儒給他的玉鐲子,以及其他各種事情一串,顏蓉突然咂摸出問題的味了。


    淩和培有問題,有大問題。


    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完美人啊,尤其是當官的,就是偉人都不見得人人稱讚,他咋能一點瑕疵都沒有?


    明明在外養情人,生私生子,卻在大眾麵前是好丈夫形象。


    他若不貪汙,靠他多少年的工資,能買的起米國的聯排別墅,能提供莫離和孩子在米國的吃穿用度。


    人設,人設,全都是塑造的假人設。


    “大嬸,你手流血了。”想的太過投入,連刀切到了手都沒感覺,宋幸生抓起她的手,打開水龍頭,衝了衝,用紙巾死死按住。


    劉彥下樓買了創可貼和碘酒,為她包好,顏蓉才感覺到疼。


    “那小子呲牙,你揍他啊。人家走了,你拿刀砍自己。大嬸,你可真英雄,狗熊的熊。”


    “你會不會說人話啊?她也是你姐,就算你不願意叫姐,那就叫師傅。一口一個大嬸,你叫你媽也叫大嬸嗎?沒教養。”劉彥將手裏的碘酒瓶重重往茶幾上一丟,站起來就訓宋幸生。


    “你有教養?有教養還能睡好朋友妹妹的男朋友?來這秀恩愛……”


    “行啦,別吵。宋幸生,做飯去。”顏蓉站起來,半推半拖,將劉彥拉進臥室。


    宋幸生則摔門而去。


    “因為曹秀琴,他心中有刺,你別跟他一般計較。”顏蓉揉了揉劉彥的肩膀。


    “你幹嘛收留他啊?忘了他媽是怎麽虐待你和梅子的了?”劉彥抖開顏蓉的手,氣呼呼,“你再善良也不能善惡不分,做東郭先生吧。”


    “我不是聖母,也不是白蓮花。曹秀琴做惡,我和梅子都恨她。可她不是死了嗎?人死恩怨情仇債全消。能調教過來就調教,不能我教會他吃飯的手藝,算是對梅子的交代。梅子就這麽一個弟弟,宋大柱也指望他養老送終呢。”


    顏蓉拍拍劉彥肩膀,走出臥室,又去做飯了。


    劉彥獨坐片刻,跟到廚房來,搶過菜刀,將顏蓉推到旁邊。


    “我就是擔心你難過,才沒和你說鄧文博的事。訂婚宴搞砸了,我挺難過的。原少儒找到我,要我幫忙演繹一出訂婚戲,事先他已經和我交待了會發生什麽,可我還是心存幻想,希望借助輿論,弄假成真。”


    顏蓉靠著廚房門,靜靜聽她往下說。


    “有白糖沒?”劉彥拉開櫥櫃,取出白糖,捏了少許放入雞蛋液裏,邊攪邊又繼續,“那天從訂婚宴出來,遇上這小子一個人在江邊喝酒……”


    蛋液倒入鍋中,中間停頓了兩分鍾,出鍋的時候,她又接著說,“那天他應該就是遇上了宋幸生,嚇的狼哭鬼叫的,我當時懷疑他是不是心裏有什麽鬼,是不是和梅子的失蹤有什麽關係,就想套點信息出來。”


    “信息沒套著,把自己的心套進去了。”顏蓉接過西紅柿炒雞蛋的盤子,端上餐桌。


    劉彥端了兩碗盛好的米飯過來坐下,“他剛才說的話,我估計你也聽出意思了。他的親生父親就是你老公公。”


    “這淩和培真tm的人渣……”劉彥罵了一句,不再說了,埋頭吃飯。


    顏蓉也沒再問。


    她相信劉彥知道的也就這些,若還有,肯定會說。


    兩個人吃完飯,誰也不想洗鍋,各自睡了。


    一夜未眠,顏蓉頭疼的厲害,可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


    她沒有辦法睡著,一閉上眼,就能看見賀麗娜那張被火光燎得發紅的臉,她的聲音,她的狂笑,她的癲狂,還有那幾張翻卷的照片。


    如果她勇敢一點,應該是可以救賀麗娜的,如果她……沒有那麽一瞬的私心與陰暗,她或許可以救出賀麗娜的。


    噩夢讓她冷汗漣漣,可是,她卻無人能求助。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床單被褥都被濡濕了,她頭痛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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