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玲瓏這番話在宅院裏頭說出來,實在像是個笑話。


    誰家不是尊卑有別,主子和奴仆之間隔著一道難以言喻的天塹。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想反了天了嗎?在世間生存,自然就要懂高低。若是逆著天來,那必然是自尋死路。


    花廳內一時間鴉雀無聲,眾人各懷心思,麵上卻不好表露。


    白夢來無意玲瓏當眾和趙家的人爭辯,這是各人的生存法則,他也按照自個兒的一套規則存活,誰也沒辦法瞧不起誰。


    白夢來扯開話茬子,道:“若我是小香的父母,眼睜睜看著自個兒的孩子淹死,麗小姐卻被眾人噓寒問暖,我肯定是心裏記恨的。麗小姐的畫裏不是畫了她鑽破洞出府,和小香見麵麽?若是她見的不是小香,而是小香的父母拿小香的遺物誘騙麗小姐一塊兒玩耍呢?”


    聞言,眾人寒毛直豎。滿腦子都是孫廚娘拿著死人小香的遺物,誘哄麗姐兒來玩。他們會不會謊稱小香還活著,正在家中等麗姐兒,邀她明日、後日、大後日都來破洞外頭見麵。每一次,麗小姐都背著人來見孫廚娘,想知曉小香的下落。


    最後的一次,心懷惡意的孫廚娘對麗小姐下了手。她懷恨在心,最終將這個眾人寵愛的寶貝大小姐擄走了。


    是要給小香陪葬嗎?又或是想用麗小姐換錢財?


    誰都不知曉他們的目的,可真相似乎漸漸浮出水麵了……


    李管事道:“這樣說來,孫廚娘擄走大小姐的可能性就大了!”


    清露微微蹙眉,道:“既是如此,那就趕緊將此事報給官府的人,讓他們搜查吧!”


    白夢來頷首,指著蘭芝和柳川,道:“我這兩位下屬武藝高強,可以一敵百,讓他們輔佐縣衙裏的人一塊兒緝凶吧!”


    清露對此無異議,她道:“如此也好……那些縣衙裏的人,我也實在是信不過呢。”


    小鄉鎮裏,真要尋一個人,說難也不難。縣令發話要找孫廚娘,幾番打聽之下,還真有了她的蹤跡。


    據說是一個月前,孫廚娘租賃了遠郊的一座小院子,現如今還沒有退租,想來是還住在裏頭。或許是麗小姐搜查的風聲很緊,她不敢貿貿然離開,因此才在院子裏躲一躲,避一避風頭。


    白夢來派柳川和蘭芝去盯著孫廚娘的動向,若是麗小姐還活著,務必先救人。


    他們得了命令,當夜便埋伏在孫廚娘的院子附近,暗中觀察裏麵人的動靜。


    夜裏風大,柳川無意間碰到蘭芝的手臂,明明該是溫熱的體溫,指腹卻隻察覺一片刺骨冰涼。


    他想起自個兒帶了一羊皮水袋的燒酒,忙從腰間接下來,遞給蘭芝,道:“我看你是不是有些畏寒?喝口酒吧,可以暖暖身子。”


    蘭芝不接酒:“不必了。”


    柳川回過神來,擰開羊皮水囊袋的木塞,用湖水衝了衝口子,道:“你是嫌我用過這水囊袋嗎?我都是不碰嘴的,你放心喝吧。”


    蘭芝知道,要是她不喝酒,柳川會以為自個兒被嫌棄,從而鬱鬱寡歡。


    她無奈極了,隻能默不作聲接過酒囊袋,豪爽地悶了一口酒。


    蘭芝酒量好,不過她的酒品一般。一旦喝了酒,麵色酡紅不說,話也會變動。


    這口燒酒下肚,一路浩浩蕩蕩燒入肺腑,身子骨確實暖和了不少。


    蘭芝抿唇,道了句謝。


    柳川見她受用,小聲笑起來:“蘭芝姑娘客氣了。”


    他頓了頓,道:“主子雖說派我倆出來救人,可麵對不懂武藝的孫廚娘,我一人便能製服了,你大可在旁側休憩,不必動手。”


    蘭芝對於柳川的熱絡,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她抿了抿唇,道:“你不必對我這麽好。”


    柳川沒想到蘭芝的脾氣這麽硬,這麽些天的殷勤討好,她還是沒改冷淡性子。


    蘭芝覺得是時候把話說開了,道:“此前我為了融入金膳齋,才對你表現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那不是真心的,不過是演戲罷了。你若是因為那些日子的柔情小意,刻意待我熟稔,那倒大可不必。”


    柳川道:“我知道。”


    “嗯?”蘭芝不明白他說的“知道”是指什麽。


    柳川憨厚地摸了一把後脖子,道:“哪有人會見一麵就喜歡上一個人的,所以你初見我就很親近的情形,我知道你是演的。”


    “那你還……那麽配合。”


    “你是姑娘家嘛,無論是何種目的,總歸也不能掃你顏麵。”柳川認真地道,“我待你好,不是因為你之前的行徑,而是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玲瓏是我妹子,你對我家人好,我也該投桃報李,對你好。”


    原來,柳川之所以和她親厚,全是因為蘭芝和玲瓏的交情。她還當他是想圖謀不軌呢!


    蘭芝心裏也說不出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有些鬱結。


    她半晌不作聲,隻奪過歸還柳川的酒囊袋,又惡狠狠悶了一口。


    蘭芝吞咽下大口的燒酒,被那刺鼻的酒辛味嗆到,大口大口喘息。


    她臉頰通紅,好似塗抹了胭脂一般,有些不同尋常的豔麗。


    蘭芝望著柳川,無奈地道:“我真羨慕你和玲瓏。”


    柳川不明就裏,問:“什麽?”


    “你們能這麽坦誠地講話,心裏不會藏著事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像我,戴著一層假麵。撕下一張臉皮還有一張,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那張臉才是真正的自個兒了。”蘭芝頭一回鼓足勇氣說這些,許是此處寂靜,四周都是茫茫夜幕,無人發現她脆弱不堪的心境。


    聽得這話,柳川思忖一會兒,道:“你也可以的……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自在一些,不必瞻前顧後。你……你要是有什麽想說的,即便對主子不利的話,你也可以和我傾吐。我聽完便忘記了,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我替你保密。”


    柳川義正言辭地拍了拍胸膛,表示他是站在蘭芝這邊的。


    好似今夜,他隻屬於她,不屬於任何人。


    他是她的月亮,抑或是太陽,隻為她照明,驅散陰霾。


    蘭芝忽的笑起來,眼淚都要被笑出來了。


    她罵柳川:“你是傻子嗎?!蠢貨!”


    柳川憨傻地笑,不知該接什麽話。


    蘭芝落寞地垂眉斂目,道:“我啊,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還有親人可以惦念,你們父母是愛你們的,至少還有家人可以思念。我沒有了。我是被父親親手賣給主子的,給了十兩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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