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客這聲哥哥隻在自己心裏叫來聽聽,斷不會說出口來唬人的,不然被家裏那丫頭片子知道自己多了個便宜弟弟,回去保準挨揍。


    不過既然他主動選擇和小鬼組隊,麵對這麽個小孩,張海客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好他。


    “我知道沒人給你準備盤纏,放心,畢竟我們是一個隊伍,這算我借你的,以後你發達了再還給我。”


    怕小鬼不好意思要,他又補充一句。


    “你是靠近核心的本家人嘛,可比我們外家人能耐得多。”


    說完,張海客皺了下眉,覺得自己這話有點不對。


    剛想解釋他沒有挖苦的意思,就見小鬼淡淡點頭,頓了頓,輕聲道。


    “多謝。”


    看他的確沒什麽介懷,張海客莫名鬆了口氣,又碎嘴叮囑幾句以後才出發去糧店。


    紀初桃沒摻和進兩人的談話,一直站在小官旁邊好奇看著那兩碎銀。


    她在老宅三樓的收藏室也有很多價值不菲的古幣,大部分都是形狀完整、品相極佳的金銀錠和通寶,也有祖上傳下來的銅幣雕母。


    不過這東西都是用來填櫃底的,她很少拿出來玩。


    而現在這碎銀子,紀初桃更是好奇,到底是怎麽才能變成這樣有棱有角、像個小石頭塊的呢?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小官輕輕捏了捏掌心稍顯尖銳的碎銀,嘴角似乎想向上提,但最後也隻停留在一個極淺的弧度。


    合攏的手抬起,遞到紀初桃麵前。


    “給。”


    “給我嗎?”


    少女瞪圓了眼,驚訝的模樣像極瞳孔放大的貓兒,嬌媚又可愛。


    小官看著她點了點頭,沒說話,隻是又將手向前遞了一點。


    十三歲的少年已經初具未來模樣,即使身型尚且瘦弱,但多年的訓練下,讓他的手指已經修長分明,手背覆著淡淡青筋。


    碎銀並不規整,落在雪白的掌心,反倒襯得那柔軟肌膚更加白膩光滑,五指纖細,似削蔥美玉,指尖透著嫩嫩的粉。


    她攥住銀子,認真看了一會,再抬頭,笑眼彎彎。


    “謝謝小官,那我們也去逛逛吧!”


    說完主動牽起少年的手,拉著他走進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百年前的商業街和後世奢華的購物中心完全不同。


    他們到的是濱州,也是整個武定府最大的縣州,建築大多是傳承數百年的明製四合院,許多商戶門樓後便是私人住宅。


    青磚黛瓦,木梁石雕。


    看著古色古香,頗具意蘊雅味,但入目之處,行人神色匆匆,麵容黯淡,身著粗布大衣,非黑即灰,頭發淩亂,腦後墜著一根長辮,有種難以言明的麻木。


    走了一會兒,紀初桃便笑不出來了。


    雖然街上到處是吆喝叫賣聲,但她總覺莫名壓抑,連帶著遊逛的心思都斂了許多。


    察覺到牽著他的手泛上微末涼意,小官側頭看了少女一眼,發現她嘴角笑容勉強,顯然是為眼前看到的畫麵所震驚。


    目光掃過街麵和行人,小官隻能看到一張張被書中定義為麻木的普通百姓的臉。


    “濱州的百姓已經是很安全的了。”


    他輕聲說道。


    在這個破爛不堪的時代,能夠不被戰火包圍就已經是幸運。


    小官幾年前被當成采血工具,跟隨張家人出去泗州古城時,就曾見過更多流亡的人,他們麵色蠟黃,瘦得隻剩下骨頭。


    衣著單薄,滿身髒汙,更有的身上全是潰爛。


    紀初桃忍不住攥緊手指,碎銀的尖口劃破她嬌嫩的掌心,一股刺痛傳來,讓她回過了神。


    轉頭看向少年恬靜的臉,柔和輕笑。


    “你說的對,我們救不了所有人。”


    這是官僚的壓迫,是時代的悲哀,更是當權者的不作為。


    即便知道後來的曆史走向,紀初桃此刻也根本做不了什麽,她也沒準備做。


    自私也好,無情也罷,她隻為一人而來。


    思慮清楚,少女小臉重新掛上笑容,將注意力盡數放在街道兩旁擺放的攤位上。


    這是紀初桃第一次逛這樣的街道,拋卻那些她認為的麻木眼神,其實也能看出很多老百姓是滿足於現有生活的。


    對他們來講,能吃飽穿暖養活家庭就是最大的幸福。


    大多數攤位都是自家多餘的農副產品,土豆地瓜蘿卜,青菜雞蛋番茄,好一點的也有活體雞鴨鵝。


    穿過街口,裏麵攤位的產品逐漸變得豐富起來。


    繡花手絹、胭脂水粉、手鐲珠釵,都不是什麽奇珍異寶,但卻看得紀初桃目不暇接,興趣盎然。


    尤其仗著周圍人看不見,她直接靠近攤位慢慢研究。


    小官像個小尾巴一樣一直跟在紀初桃身後,直到路過一家成衣布莊,他才慢慢站定。


    布莊門口擺著一個首飾攤位,台麵上是用絨花和通草花做的頭花和發簪,一下就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


    小官輕掃一眼後麵打開的店門,見紀初桃還在專注欣賞頭花,他便自己抬步跨進店裏。


    布莊掌櫃正在理貨,聽到聲音抬頭,發現進來的是個瘦弱的少年。


    以為是哪家孩子,還尋思出去幫忙問問,沒想到那白淨乖巧的少年卻是徑直走到櫃台前,看著他詢問。


    “可有繡鞋?”


    掌櫃不動聲色打量兩眼麵前的少年,皮膚白淨、長相恬靜秀氣,雖然偏瘦弱,但神色氣度看上去並不像窮人孩子。


    送上門的生意,掌櫃自然不會推拒,臉上瞬間擺出笑容。


    “繡鞋當然有,小公子想要幾寸的?”


    小官捏了下袖中布袋,淡淡回答。


    “七寸。”


    七寸?這是哪家姑娘,生得如此大蓮!


    掌櫃暗自嘀咕,怪異地看了小官一眼,現在富貴人家哪個小姐不纏足,他這店裏最好賣的就是各種三寸蓮鞋和旗鞋。


    不過七寸倒也不是沒有,畢竟窮人家的女娃大都要留著幹活,八寸九寸也不稀罕。


    隻是這樣的鞋子材質不好,賺不得什麽錢。


    掌櫃似遺憾般搖搖頭,轉身到貨櫃裏取出幾雙粗布繡花鞋,做工有些粗糙,但勝在結實耐穿。


    最最重要的是,便宜。


    張家人向來沒有裹腳的傳統,在本家,女人和男人一樣要訓練,更要執行任務。


    所以七寸繡鞋在小官看來並不大,反而覺得嬌小。


    他伸手在幾雙繡鞋上摸了一遍,搖了搖頭。


    “太粗了。”


    掌櫃樂了,倒是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隻是他拿的都是尋常百姓能負擔得起的東西,真品質是要用真金白銀來買的。


    “小公子,這些繡鞋每雙隻要一百文,平常趕路做活兒穿這個最劃算不過。”


    小官又看了眼那幾雙繡鞋,還是搖頭。


    並不是價錢的問題。


    這種粗布,她真的穿上恐怕要不了多久腳就會磨出血。


    “換。”


    掌櫃沒懷疑他付不起錢,聞言也不藏私,直接拿出來了一雙平底繡花鞋。


    淡藍色的綢緞麵,上麵紋繡祥雲飛花,鞋尖嵌著兩顆白色珍珠,做工很是精致。


    “小公子,七寸鞋不多,這是前段時間從一個敗落了的大戶人家收來的,從沒有人穿過,您要是不介意,二兩銀子拿去。”


    “您摸摸,這都是頂好的綢緞,要不是您要求高,我還真不一定會拿出來。”


    當然,這是騙人的,他收過來的時候也隻花了五百文。


    小官沒理會掌櫃的話,伸手覆在鞋麵,指腹在布料上輕輕劃過,確認足夠柔軟、沒有磨傷皮膚的可能後,他看向櫃台後的掌櫃。


    “要這雙。”


    話音落,兩粒銀錠穩放在台麵。


    掌櫃頓時笑得不見眼,麻利把鞋子包好遞給小官。


    “小公子慢走,往後再需要,可別忘了咱這小店。”


    小官提著布包出來時,紀初桃還支著腦袋興致勃勃觀看攤主製作通草花。


    通草花是用通脫木的莖髓——通草製作而成,這種通草質地潔白,輕軟又有彈性,極易塑形,且塑形好後千年不變。


    先秦時期便有手藝人用通草來製作永生花。


    紀初桃記得外婆在工作室定製的通草花要幾十萬一朵,但現在這種鄉鎮鬧市,這樣精美的花卻隻要幾十文。


    輕歎口氣,她起身想要拉著小官去買些其他吃食。


    轉頭發現少年就默默站在她身後,手裏還提了一個布包。


    “咦?你剛剛去買東西了嗎?”


    紀初桃眨眨眼,有些疑惑。


    她怎麽沒發現小官突然走了。


    少年點點頭,沒有說自己去買了什麽,好在她也沒有深究,隻是紅著臉說抱歉。


    “對不起呀,我看老板製作通草花入神了,還好沒把你弄丟。”


    少女白膩的臉蛋漫上一層粉紅,比攤位上的繁花還要嬌豔。


    小官自然不會因此生氣,況且他也不會對紀初桃生氣。


    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便又沿著鬧市街繼續逛。


    張海客給的半兩銀子最終化為十斤牛肉幹、一斤麥芽糖、七個肉包、三串冰糖山楂葫蘆和一小包豌豆黃。


    肉幹和麥芽糖是準備在登州上船後吃的,至於熱騰騰的肉包和脆甜的冰糖葫蘆,在和張海客會和時,小官便將其中一份分給了他。


    看著手中三個肉包和一根冰糖葫蘆,張海客挑了挑眉。


    沒想到小鬼還買了他的那份。


    他背上也是一個包袱,裏麵裝著燒餅和鍋盔,也是他們未來幾天的幹糧。


    除此以外,小官買來的東西也全被張海客背在背上,他像個真的哥哥一般,盡力照顧著這個瘦弱的少年。


    一邊捧著包子慢慢啃的紀初桃看到這一幕,唇角上揚,勾出一個輕柔的笑。


    看來張家人也不都是自私透了的。


    這些天一直野外露宿,一回到房間,張海客就嚷嚷著要一覺睡到明天。


    小官沒什麽表示,分完東西後便和紀初桃回了他的房間。


    肉包的味道很好,但表層上的油花沾了紀初桃滿手。


    她洗好手回來,就見小官坐在桌邊,麵前放著他最開始買的那個布包。


    “買的什麽呀?”


    少女隨口問道,順帶舉著濕漉漉的手坐下,等自然風幹。


    小官把布包推到她麵前,黑漆漆的雙眼認真看著她。


    “給你的。”


    紀初桃一愣。


    “給我?”


    “嗯。”


    她沒再繼續追問,把手上的水珠甩掉,小心翼翼將布包拆開。


    包裹打開,一雙淡藍色的精致繡鞋頓時映入紀初桃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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