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桃心猛地一顫。


    她快速按開探燈,將兩人麵前的區域照亮。


    散射的光芒讓長久沒有見到光亮的眼睛發酸發脹,抑製不住地想要流淚。


    她看見張起靈站在她麵前。


    身上的t恤已經變成了碎片,隻剩一點掛在肩頭,上半身裸著,幾乎被血汙覆蓋。


    底下的麒麟紋身像烈火燃燒一樣,蔓延至整個上身。


    從肩頭到胸膛腰腹。


    他渾身都是口子,不斷地淌著鮮血,連牽著她的手上,也全都是紅綠混合的血液。


    “怎麽還是受傷了。”


    小哥抬起手,輕輕用手指擦去少女臉上沾染的血痕。


    她的t恤也全是破洞,露出大片皮膚,雖然沒有傷口,但身上已經遍布濡濕的鮮血。


    那股鮮花一樣的甜香濃鬱誘人,此刻卻讓小哥心裏抽痛。


    他還是沒有保護好初桃。


    不過還好,她傷得不重。


    小哥最後張開雙手把初桃擁在懷裏,腦袋搭在她的頸邊,聲音微不可聞。


    “還好你不會死。”


    還好盤馬說的話沒有成真。


    小哥話還沒說完,身體就一沉,直接摔了下去。


    紀初桃慌亂地抱緊他的身體,帶著他靠到牆邊。


    兩人身邊還有同樣渾身是血的胖子,被小哥先放到牆邊,此刻已經沒了動靜昏迷過去。


    “張起靈,你不要嚇我。”


    紀初桃渾身冰冷,眼前一陣陣發黑,腦海中忽然閃出張起靈毫無生機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她手指幾乎僵硬地無法動彈,聲音打著顫。


    “不行……你要跟我出去……”


    “你起來,我們離開這——”


    記憶閃回,紀初桃一瞬間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的是曾經還是現在,她已經看不清麵前小哥的樣子,隻發著抖,像囈語一樣說著起來,我們回家。


    吳邪看到亮光,也走了過來,看到他們三個還活著,鬆了一大口氣。


    太好了,都還沒事。


    可目光一轉,他就看到小哥的慘狀。


    再看胖子,比小哥還要慘烈,身上滿是血汙不說,肚子直接破開了一個大洞,腸子都掛在外麵了。


    “小哥,你們——”


    吳邪目瞪口呆,鼻子瞬間升起一股酸意。


    “還好我沒害死你,不過還是連累了胖子,我和他,走不了了。”


    小哥靠著石壁,看著吳邪淡淡開口。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樣也是一種解脫。


    沒有無窮無盡不知從哪而來的任務,沒有如同幻影的人生,沒有尋找不回的記憶。


    可看見初桃時,他又想與她長相守。


    他也不想死。


    但似乎,沒有時間了。


    吳邪怔住。


    他之前從不知道,原來看似什麽都不在意的小哥,竟然也會對這種無稽之談耿耿於懷。


    怔愣之後,吳邪又下意識看向小桃子,發現她表情空白,顯然已經陷入情緒黑洞。


    他瞬間慌亂,罵道。


    “小哥,你她娘在說什麽胡話?快起來,你忘了小桃子的特殊了,你不怕她一個人在外麵被抓走嗎?你趕緊振作點,我們肯定能出去!”


    小哥輕輕搖搖頭,手指指向牆壁上的一個口子。


    那是那些密洛陀出來的裂口。


    “從那裏應該可以通到外麵,你帶著初桃,快點離開。”


    “照顧好她。”


    紀初桃愣愣地抓著小哥的手,她想起來了。


    她全部都想起來了,那些被忘卻的記憶。


    那些因為痛苦而被大腦封鎖在深處的記憶,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紀初桃跌坐在小哥身邊,眼前控製不住地出現的幻覺。


    她看到麵前滿身血汙的張起靈,她看到毫無生機躺在病床上的張起靈,她看到被束縛帶捆綁住抽血化驗的張起靈。


    她看到那二十年裏,像瘋子一樣的自己。


    她顫抖著手指,柔軟纖細的手像結凍萬年的寒冰,彎曲不了,動彈不得。


    眼淚無意識滑落,順著細嫩的麵頰滑落,聚在尖尖的下巴,一顆顆砸在地麵上,濺落出無數淚花。


    “張起靈,你起來,我們回家。”


    紀初桃分不清麵前到底哪個是此刻真正的小哥,隻能用僵硬的手去扯他,力道很小。


    語氣似乎很平靜,卻聽得吳邪心裏咯噔一聲。


    “我們該回家了,別玩了。”


    聲音夾雜了一絲顫抖。


    小哥看向她,抬手輕輕擦拭掉她臉上的淚珠,還帶著溫度的指腹回握住她的雙手,將紀初桃重新拉回現實。


    眼前那些畫麵盡數消失,隻留下此刻昏暗燈光中一張蒼白清俊的臉。


    小哥看著她,慢慢收緊手上最後的力道。


    “為什麽總哭,第一次見麵就是這樣。”


    他握著初桃的手按上自己的胸膛。


    “你哭,我會心疼。”


    紀初桃想露出一個笑容,可嘴唇不住地顫抖,完全不受她的控製,最後露出一個帶著眼淚的笑。


    小哥按著她的手,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很漂亮。”


    接著,他咳嗽了兩聲,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頭垂下來,無力地靠在紀初桃的肩頭。


    一瞬間,紀初桃耳邊什麽都聽不見。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像沉在海水之中,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呆呆地坐在那,如同沒有靈魂的精致娃娃。


    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


    “別鬧了,我們該回家了……”


    她推了推小哥的肩膀,沒用力,他卻直接倒了下去。


    紀初桃瞬間崩潰,眼淚四濺,顫抖著手重新將小哥抱好,聲音帶上明顯的哭腔。


    “張起靈,張起靈。”


    吳邪剛從腦海中的嗡鳴中回神,就見小桃子六神無主的模樣,她什麽都說不出,隻一個勁兒地叫著小哥的名字。


    滿身的鮮血,狼狽又脆弱。


    讓人看了心酸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可是他知道現在自己必須振作起來,他不能辜負小哥的囑托。


    “小桃子,小桃子!”


    吳邪抓住紀初桃的手腕,聲音大了些許,迫使她冷靜下來。


    一邊想喊醒她,一邊把手搭上小哥的手腕。


    還好,還有一些體溫,隻是脈搏非常的微弱,幾乎感覺不到。


    但沒死就有希望!


    “小桃子,小哥還沒死!!!你冷靜下來!”


    吳邪這一聲幾乎是對著紀初桃的耳朵喊出來的,用了十足的力氣,也讓陷入絕望的她短暫清醒過來。


    “沒死……對……沒死就有救……我可以救他……”


    紀初桃哆嗦著嘴唇,話都說不出完整的一句,小心把小哥靠牆放好,接著連滾帶爬起來四處翻找。


    “救他…..我可以救……”


    她跪在地上摸索,手在一地密洛陀的殘肢中不斷翻找,直到找到丟落在地上的匕首才重新跑回小哥身邊。


    吳邪剛洗幹淨手,正在把胖子掉出來的腸子給塞回去,才忍著顫抖做完便發現小桃子提著一把匕首回來。


    她臉色難看得嚇人,眼神恍惚,卻仍用衣服把上麵的綠色液體擦的幹幹淨淨。


    緊接著刀尖抵住手腕,狠狠在上麵劃下一刀。


    力道之大,讓吳邪忍不住別了一下頭。


    他覺得這一刀下去小桃子那纖細的手腕都會斷掉。


    鮮紅的血液像流水一樣從她的手腕上滴下來。


    不到片刻,小哥身上縱橫交錯的深傷便滴滿了她的血。


    血液滴落的同時,那些傷口也像神跡一樣不斷愈合。


    吳邪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做什麽。


    他擔心小哥和胖子,也一樣擔心小桃子。


    可他沒有權利去勸她別放血救人。


    手腕被割開大半,這樣的深傷是不會在一瞬間愈合的,頂著斷裂一樣的疼痛,紀初桃捏開小哥的嘴,讓血液順著他張開的嘴滑落下去。


    等手腕愈合,小哥身上嚴重的致命傷也恢複大半。


    她測了脈搏,發現正在逐漸增強後才放下心。


    一放鬆,身體驟然脫力,跌坐在地上,失血過多的後遺症也在此刻顯現。


    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可現在還不能停。


    紀初桃把張起靈交給吳邪,接著又撐著眩暈起身去看胖子。


    胖子的情況更加糟糕,他的肚子破了一個大洞,腸子都掛在外麵了,脈搏更是微乎其微。


    剛剛吳邪剛把他的腸子塞進去,還沒來得及進一步處理。


    紀初桃知道自己已經禁不住再一次的大量放血。


    可胖子也是她的朋友。


    想到這,她咬牙在掌心劃了一刀,鮮血很快噴湧而出,她直接按在胖子的肚子上,盡可能讓傷口愈合麵積大些。


    “小桃子,別放了!”


    吳邪一把拉開她,語氣焦急又心疼。


    “你已經大量失血了,胖子肚子上的已經好了一大半,你至少保留一點體力,我們還要帶他們出去!”


    紀初桃已經沒力氣和吳邪爭辯,頂著頭暈點頭。


    “好,我們出去。”


    她的聲音顯而易見的虛弱,往日水紅色的唇瓣此刻蒼白無比。


    吳邪幾乎快要落下眼淚,但生生地忍住了。


    現在不是那種時候,他必須要擔負起責任。


    紀初桃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虛浮,擔心不能把張起靈帶出去,她便找來繩子,將張起靈綁著固定在她背上。


    安全繩勒在腰上,勒得她生疼。


    吳邪也把胖子固定在自己背上,咬牙撐起他二百多斤的體重。


    兩人順著小哥指的縫隙鑽了進去,裏麵是一條狹窄的通道。


    那些密洛陀可以腐蝕這裏的玉石,在玉中慢慢移動。


    紀初桃想起了關於密洛陀的事情,然而她現在沒心思也沒力氣給吳邪仔細解釋,兩人一前一後吭哧吭哧地往前爬。


    岩壁中不時浮現一張張麵孔,好像岩石中的人正聚攏過來,看他們行走。


    這條通道沒有任何分叉,但是非常曲折,紀初桃不知道他們爬了多久。


    可能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是十幾個小時。


    過度的失血和疲累讓她的眼前出現條條黑線,已經完全看不見前麵的路,臉色比紙還要蒼白。


    她現在的一切行為已經全部出自本能和潛力。


    紀初桃不能放棄,也沒法放棄。


    爬到一個斷層時,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眼前已經黑的看不清楚東西。


    她不敢說,怕吳邪失去求生意誌,便隨著感覺找到一條通道。


    她攥緊手,指甲死死嵌進肉裏,繼續堅持向前。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紀初桃忽然聽到了風聲和水聲,她看不見周圍有什麽東西,最後的意誌力讓她緊緊抓住小哥的手。


    緊接著,身子迅速下跌,似乎落在堅硬的地麵。


    再然後,她完全被黑暗吞沒。


    吳邪狀況還好,本來就沒受什麽傷,隻是餓了兩天又不知道爬了多久,尚且能睜開眼睛,沒有像小桃子那樣直接昏厥。


    他看到了外麵的光和久違的地麵,還沒反應過來,又看到幾個村民模樣的人。


    湖灘另一麵的一座山坡上也全是人,入耳全是長沙話。


    有人按著對講機不停地叫喊。


    “找到了!找到了!”


    視野內,吳邪驚訝地發現,那群人裏竟然有他的二叔,後麵還跟著潘子。


    “找到了!找到了!”


    視野內,吳邪驚訝地發現,那群人裏竟然有他的二叔,後麵還跟著潘子。


    他們都一臉急切,可沒等到跟前,他兩眼一翻,也暈了過去。


    吳二白心裏焦急,麵上卻不顯露。


    他掃了一眼已經完全昏厥卻仍然牢牢抓著那小哥手的姑娘,眼底飛快掠過一抹複雜。


    跟在後麵上山的阿寧飛奔過來,脫下身上外套將衣衫破碎的紀初桃裹緊,又快速檢查了她和小哥的狀態。


    發現小哥身上幾乎沒什麽嚴重的傷後,阿寧就知道桃子一定又放血了。


    感受到手指下的微弱脈搏,她臉色肅然。


    “吳二爺,他們失血過多,現在必須送到醫院接受急救,我開了車上來,可以把他們送到市裏醫院。”


    這個出口離巴乃不遠,汽車也能進來,阿寧的車就在不遠處。


    “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叫親信一起過去,我不會害他們。”


    阿寧不覺得自己是好人。


    但她在塔木陀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和紀初桃當真正的朋友,她要想辦法幫桃子瞞住這個秘密。


    所以這次送到市裏,必須由她來守著!


    吳邪還好,身上沒什麽傷,但其他幾個人幾乎被血浸透了,身上紅的綠的狼狽不堪,簡直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吳二白讓人把吳邪帶下去,同時也同意阿寧把紀初桃他們三個帶走,不過他派潘子跟幾個好手跟在後頭,直到他們安全到達醫院。


    ......


    “患者急性失血,目前心率170次\/分鍾,收縮壓70mmhg,體表無開放性傷口,安排緊急超聲。”


    “脾髒、肝髒、腎髒未見明顯破裂出血。”


    “沒有出血點,但莫名奇妙失血超過1500ml,在逗我嗎?馬上給患者做頭顱ct,看看是否有腦內出血。”


    “顱骨無骨折,無腦出血,主任,患者頭顱ct正常。”


    “各項檢查均正常,隻能先急救,建立兩條大靜脈通路,按20ml\/kg的量先上生理鹽水,把血壓穩住,抽血加急配血,準備輸血急救!”


    世界混沌成一片黏稠的霧靄。


    耳朵像隔了一層厚厚的水膜,聲音從遙不可及的地方滲透進來,拉鋸似的扯著神經。


    身體如同陷進棉花填充的深海,軟綿綿、沉甸甸,每一寸肌膚都被包裹,讓紀初桃猶如溺水般窒息沉重。


    眼前極度的黑,沒有一絲雜色。


    耳邊嘈雜的聲音一瞬消失,緊接著是更清楚的一片交談聲。


    【你說你也是張起靈,有什麽證據能證明?】


    【麒麟紋身,你是東北張家來的,說說你的交易】


    【我可以幫助你們探索張家遺址,條件是你們九門要選出一個人去一個地方待十年,十年後再選出下一個人進去輪換】


    【我們為什麽要答應你】


    【你們別無選擇】


    ——


    【東西在哪】


    【什麽東西,我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麽東西】


    【在哪】


    【我怎麽知道——啊——】


    【我說我說,在我鞋子夾層裏,我藏在鞋裏麵】


    ——


    【他是為了救我們才重傷的!我們現在放棄他,和畜生有什麽區別!】


    【霍仙姑,你別忘了咱們這次來是受誰安排,得罪了上頭,我們誰都承擔不起!】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推他出去,這件事情不用說了,佛爺也默認了我們的決定,隻要把他交給組織,我們九門還能保住】


    【呸,一群見利忘義的東西,你們要窩囊地苟且偷生,我偏不,我們霍家會舉家保下他!】


    【仙姑,試問我們誰能和上頭抗衡,你要反抗佛爺的管理嗎?而且你們霍家、整個九門這次死傷多少夥計,不都是因為他,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張起靈,我們把他推出去,沒有錯】


    【佛爺已經決定了,難不成你們幾家想從九門裏分出去?】


    【......】


    無數記憶和對話紛至遝來,一瞬間湧進紀初桃的腦海,讓她隻能無力蜷縮在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聲音又都消失了,黑暗中忽然多了一個光點。


    光點越來越近,像永恒燃燒的太陽,將她從黑暗中拖出。


    紀初桃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間明亮的房間當中。


    墨綠色的大門半開,外麵走廊的交談聲若隱若現。


    房間的四麵牆壁是淡綠色的,靠近棚頂的位置一片雪白,風吹動窗簾,讓陽光透過老式木窗照進房間。


    整個入目的場景都是明亮的。


    靠近窗邊擺放著一張鐵架床,穿著病號服的男人無聲無息躺在上麵,臉並不是紀初桃熟悉的模樣,但她知道。


    那是張起靈。


    紀初桃想過去看看,想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不要擔心,可兩條腿卻像人被打了僵化劑,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心頭下著綿綿細雨,水汽潮濕蔓延,最後凝聚在少女泛紅的眼角。


    晶瑩的淚砸在地上,氤氳出無形的水花。


    門外腳步聲漸行漸近,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無菌口罩的研究員魚貫而入,手上托盤中是四五支手指粗細的針劑。


    “一號實驗體,生命體征正常,沒有蘇醒跡象,照常注射肌肉鬆弛針,預估藥力維持6-8小時左右。”


    “注射完畢,準備采集靜脈血,注意不要觸碰任何汙染源。”


    “靜脈血十毫升采集完畢,體征穩定,可以繼續注射葡萄糖。”


    一字一句冰冷的對話讓紀初桃血液幾乎凝滯,她挪動腳步拚了命地阻止,阻止他們拿著針管紮進張起靈的身體裏。


    可反饋給她的,隻有手臂像流光一樣一次次從那些人的身體裏穿過。


    “不要——不要——”


    紀初桃擋在小哥床前,一遍遍無力阻止,一次次更加絕望。


    她隻能看著這些人做完一切,看著他們離開。


    房間重回安靜。


    小哥緊閉雙眼躺在那,似乎什麽都感受不到,就靜靜地沉睡。


    紀初桃挪到他身邊,滿臉斑駁淚痕,她坐下,輕輕握住小哥垂在外邊的手。


    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失憶。


    那些記憶太痛苦了。


    紀初桃在小哥的記憶中看著張家沒落,早些年他們還能找到人去守青銅門,可隨著暗中勢力的參與,他們越來越難找到張家人。


    直到張家無人能守門,她便陪著小哥找到長沙九門。


    九門之首的張家,小哥曾經調查過來曆,據說是從東北逃難而來,憑借一手雙指探洞的功夫在長沙占據一席之地。


    小哥想讓九門暫且頂替張家的位置去守青銅門,等價交換,他可以帶九門中人去尋找長生的秘密。


    對於小哥甚至對於張家來說,長生並不是什麽機密,甚至根本不是他們想要遮掩的秘密。


    所以自然無所謂九門是否有興趣。


    隻是紀初桃沒想到,他們在張家一處遺址考察時,九門人突然身中陷阱,小哥為了救他們身受重傷,失魂症發作。


    而更讓她憤怒的是,九門違背了當初的交易。


    他們放棄了張起靈,任由當時的組織把失魂症發作、完全喪失意識的張起靈帶走。


    並且沒有任何人繼續遵守諾言去守十年的青銅門。


    組織當時的直屬上司是九門裏的張啟山、張大佛爺,他默認了張起靈變成這次行動的替死鬼,將人困在組織的核心——格爾木療養院。


    他知道張家人血脈的特殊,尤其是有麒麟紋身的張家人。


    即便這個人不是真正的族長張起靈,能擁有麒麟紋身,在他看過的祖籍裏也說明那是張家地位極高的人。


    這一困,將近二十年。


    紀初桃也幾度陷入絕望,渾渾噩噩在格爾木療養院陪在小哥身邊二十年。


    她絕望,想救小哥卻無能為力。


    這種絕望在漫長的時間中轉化成濃烈的怒火和怨恨。


    她怨。


    怨懟那些背信棄義的人,他們放棄救命恩人,將小哥放逐到療養院。


    她恨。


    看著小哥每天無意識躺在床上,被迫采血、被迫接受檢查實驗,她恨不得將那些道貌岸然的九門人挫骨揚灰!


    將近二十年的時間。


    雖然是小哥的記憶,但紀初桃卻真真實實被困在那段痛苦的記憶裏二十年。


    她的愛和恨都太濃。


    她有多喜歡小哥,就有多恨那些讓他們陷入如此境地的人。


    紀初桃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著心頭翻湧的愛恨擔憂而越發增壓。


    終於在小哥被解家人救出去的時候,她這根弦也隨之而斷。


    隻是讓紀初桃沒有想的是,那些記憶因為太過痛苦而被大腦鎮壓,盡數掩埋在她的靈魂深處。


    身體想讓她忘記一切。


    而現在,她什麽都想起來了。


    紀初桃握著小哥的手,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胸膛,眼淚不自覺流下。


    她記得自己有一段時間特別害怕張起靈離開她的視線,不論何時都要和他黏在一起,原來是身體比她更先表現出對張起靈的擔憂和依賴。


    “所有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她摸著小哥的臉,喃喃自語。


    ……


    這已經是紀初桃昏迷的第七天。


    七天前,她及時輸血搶救成功,從icu出來後,便和小哥一起被阿寧安排在一個單獨病房裏。


    胖子在兩人隔壁。


    因著她不要命地撒血救人,小哥和胖子幾乎入院第二天就醒了過來。


    兩人都沒什麽大礙,隻是傷口輕微感染,需要打幾天針。


    而紀初桃自己的狀況就比較嚴重了。


    重度失血又找不到出血點,讓一眾主任醫師驚恐萬分,生怕他們遺漏了哪裏沒有檢查。


    還好阿寧早有準備,將這件事硬生生壓了下來,所有檢查的醫生和護士也被她換了團隊,確保桃子的秘密絕不會泄露出去。


    這幾天,她一直在醫院和巴乃兩頭跑。


    今天也是,剛結束老板那頭的安排,就載著吳邪從巴乃開車到市裏醫院。


    兩人帶著飯菜走到病房門口時,透過窗戶看到裏麵小哥像雕塑一樣坐在紀初桃的病床邊,掌心包裹著她的小手不鬆。


    指腹輕輕在她手腕上摩挲,不知道想些什麽。


    整個人冷清而沉默。


    “他醒來以後就一直這樣,已經是第五天了,說了也不聽。”


    阿寧聳聳肩,語氣有些無奈。


    “不過這也是應該的,要不是為了小哥,桃子也不會失血過量到現在還沒有蘇醒。”


    吳邪白了她一眼,壓著聲音道。


    “你沒談過戀愛不懂,人家小哥和小桃子是彼此擔心的好不好。”


    “……說的好像你談過一樣。”


    “我是男的經驗比你多。”


    阿寧懶得理他,抬手敲了三下門,等了兩秒沒聽到任何聲音後就直接推門而入。


    兩人的聲音不小,小哥在病房裏就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不過他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都沒分他們半個眼神。


    隻是定定看著沉睡的初桃。


    “小哥,先吃點東西吧,我和阿寧剛剛去問了醫生,小桃子已經沒有大礙了,現在還沒醒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情緒不穩。”


    吳邪邊說邊把買來的飯菜擺在桌上。


    他最近知道一些新的消息,小桃子說的密洛陀,他醒來以後二叔也告訴了他。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了火燒吊腳樓的究竟是誰。


    吳二白!他二叔!


    吳邪還從二叔那裏看到之前吊腳樓裏麵的一張考古隊照片,是年輕時候的陳文錦和一個中年男人的合照。


    想到這,他心中歎息一聲。


    他打破頭都沒想到,當年陳文錦帶領的考古隊竟然有那麽高的規格。


    收斂心思,吳邪繼續勸道。


    “小哥你得多吃快點恢複,不然到時候小桃子醒了,誰能照顧她,再說你的記憶我們還沒弄清楚呢,等好了以後我們肯定還要回巴乃,現在正是補充體力的時候。”


    小哥沒出聲,握著初桃的手放回被子裏,小心給她蓋好。


    又傾身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體溫沒問題後才走到吳邪和阿寧那邊。


    胖子一個人在隔壁病房,不過也不冷清,早幾天前雲彩那小丫頭和她爹阿貴知道幾個老板住院,就從巴乃到了防城港來幫忙。


    紀初桃這邊有小哥,雲彩和阿貴索性就待在胖子那。


    “這就對了小哥,你自己先吃飽才能照顧小桃子。”


    看到小哥安靜吃飯,吳邪和阿寧對視一眼,都莫名鬆了口氣。


    吳邪前幾天一直和二叔待在巴乃,今天是第一回來醫院,趁小哥吃飯,他便禿嚕嘴皮子將他和小桃子背著兩人通道逃生的事情詳細講了一遍。


    把那時的絕望放到現在,吳邪倒覺得好像也沒那麽手足無措了。


    阿寧早不是外人,聽到關於紀初桃的部分還非常心疼,幽怨看了在場兩個男人幾眼。


    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我說你們真該反思一下,這才幾個月,都進了兩次醫院了。”


    “你們男人皮糙肉厚不怕,桃子可身嬌肉貴,她那皮膚一捏就是一片紅痕,我都心疼她一路爬出來,腿都得爛了好幾次。”


    小哥皺眉抿唇,不過顯然對阿寧的話陷入了思考。


    他還沒回答,不遠處的病床便忽然響起一個十分微弱的女聲。


    嗓音細弱,略微發澀。


    “哪裏有那麽誇張。”


    小哥捏著筷子的手一僵,瞬間抬頭望向對麵的病床。


    床上安靜沉睡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雙眼,此刻正微微側頭看向他們,一雙霧蒙清亮的桃花眼泛著點點水光。


    小哥兩步走到病床前,想握住初桃的手,不知想到什麽,指尖顫了一下,最後還是落在少女柔軟的麵頰。


    他的手掌修長,襯得那張本就巴掌大的臉蛋更加嬌小。


    相貼的皮膚帶來令紀初桃心悸的溫度,顧不上眼睛的酸澀,一眨不眨看著麵前的小哥。


    這一刻,記憶中的畫麵和現實重合。


    她費力抬手,試探一樣摸向小哥的臉。


    溫熱,鮮活。


    是有意識、可以自由行動的張起靈。


    眼淚大顆大顆順著眼角滑落,蜿蜒隱匿進發絲中。


    小哥小心將她扶起圈在懷裏,像對待易碎的瓷娃娃般,指腹流連在她的臉上,一次次擦去那些滾燙的淚珠,低聲安撫。


    “別怕,我在,沒事了。”


    另一邊的吳邪和阿寧壓抑著想要上前關心的衝動,齊刷刷跑出去叫醫生和護士過來。


    等他們和醫生趕回來時,紀初桃已經平靜下來,靠在小哥懷裏,小孩子一樣牽著他的手不鬆。


    好在兩人都是配合醫生檢查的。


    小哥安靜站在離紀初桃最近的位置,等所有檢查結束才重新上前。


    “紀小姐年輕體質好,血壓和心率已經接近正常水準,末梢循環也好轉過來了,等會再抽個血看看血紅蛋白和血細胞指標。”


    “不過剛醒過來,身體還處在恢複期,需要住院觀察幾天,這段時間少食多餐,盡量吃一些容易消化吸收的。”


    送走醫生,阿寧快速返回病房,擠開吳邪坐在病床另一邊。


    “桃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紀初桃被小哥攬著半靠在床頭,剛剛那一會兒,她已經聽吳邪和小哥說了這些天發生的事。


    知道阿寧從巴乃把他們送到防城港,又一直忙裏忙外。


    她輕輕柔柔一笑,主動拉住阿寧的手。


    “我沒事,這幾天辛苦你了,謝謝。”


    這聲謝謝紀初桃說的真心實意。


    她從小到大沒什麽真正關係不錯的朋友,身後擁躉大都追名逐利,想從她身上獲取利益價值。


    或許也有想靠近她的人,隻是真心中到底會摻雜假意。


    因為不屑,所以曾經也有看不慣她的人背後宣揚紀家大小姐的高傲嬌縱。


    這一聲甜甜的道謝讓阿寧臉上瞬間略過一抹不自然。


    摸摸鼻子掩飾住嘴角的笑,半晌才繼續說起巴乃的事。


    “事到如今,我想我們已經不用再彼此隱瞞雙方都在追查的事,目前我從老板那裏得到的線索是張家古樓,這是他畢生追求的終點。”


    “所有我們想知道的秘密都在張家古樓裏,你們去的羊角山以及找到的鐵塊,都和張家古樓有關。”


    阿寧邊說邊看向小哥。


    “雖然我還不清楚小哥和張家古樓的關係,但我想他們彼此之間肯定有關聯,你們從湖底消失又從另一座山出現,足以證明那個堰塞湖和整座羊角山都有貓膩。”


    “我們公司正在國外購置一批最先進的掃描設備,一個月後就會運回國內,到時可能會大規模掃描山體地形。”


    這種很刑的事情阿寧輕描淡寫概括,話鋒一轉,將矛頭指向三人。


    “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你們,那你們是不是也能把水下的秘密告訴我,我們通力合作才能最快找到答案,不是嗎?”


    整個過程中紀初桃沒打斷也沒說話,隻靜靜等待阿寧說完,才將清淩淩的眼轉向吳邪。


    “你呢,目前知道了多少線索?”


    這一問,吳邪知道小桃子也不準備瞞著阿寧,便將自己畫出的兩張草圖從包裏拿了出來。


    “這張是我複原的湖底瑤寨平麵圖,這張是巴乃瑤寨的平麵圖,你們看看,這兩張圖的內容。”


    吳邪先將兩張草圖平鋪在被子上,看到阿寧疑惑不解的目光後,又將其中一幅調轉一個方向。


    而這樣操作過後再看時,他們就看到兩張圖的線條走向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這......”阿寧咋舌。


    “這兩個瑤寨建設地竟然一模一樣?”


    吳邪圖畫得很簡陋,但已經大體複原了不少建築和道路。


    當草圖調轉方向過後,整個圖上的道路和籬笆經過比對,能明顯發現湖底瑤寨的走勢和巴乃瑤寨幾乎一模一樣!


    剛發現的時候,吳邪簡直覺得毛骨悚然。


    一個幾百上千年前的湖底寨子竟然和一座現實存在的寨子有著無數的高度相似點,這他娘的簡直和天方夜譚有得一拚。


    而他進一步確認後,發現兩個地方從村口的牌坊裝飾到裏麵的青石路、籬笆和房子的排列,真的就是完全一致。


    “這種複製行為一定是刻意的,在建築學中,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出現的,而且想讓兩個時間跨越如此久遠的村子保持一模一樣,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事件。”


    “我認為這是出鏡像陰謀,鏡像陰謀是日本推理小說中一種常見詭計,詭計的核心就是隱瞞,也就是說,阿貴他們的村子其實是假的,是為了不讓別人發現真實的村子已經消失,因而特意建造的。”


    這種詭計的背後一定是更大的陰謀,如果真像阿寧所說的那樣,所有秘密的終點都在張家古樓,那這些東西指向的隻能是小哥。


    畢竟在場隻有他一個人姓張。


    想到這,吳邪忍不住將視線轉移到小哥身上。


    他們說了這麽多,小哥臉色變都未變,隻是坐在紀初桃身邊幫她按摩關節。


    病房再度回歸安靜。


    吳邪和阿寧都看著紀初桃和小哥,等待他們的開口。


    而兩人也發現,這一次昏迷再醒來的紀初桃似乎哪裏怪怪的。


    尤其是吳邪,他好幾次都察覺小桃子在看他。


    那種目光怎麽說呢,平靜又深邃,像醞釀著驚濤駭浪的大海,隻要一到時間,就會把海麵所有載人的遊船全部卷進深海裏。


    吳邪還在神遊,腦袋和棉線似的東一團西一團,沒想出所以然時就聽到小桃子嬌嬌甜甜的聲音。


    “吳邪,吳二白有沒有告訴你考古隊的消息。”


    吳二白就是他二叔。


    吳邪下意識點點頭,看了旁邊坐著的阿寧一眼,猶豫片刻還是說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發現小桃子沒有什麽驚訝,吳邪後知後覺問道。


    “不會吊腳樓燒了之前,你就看到那些照片了吧?”


    紀初桃沒否認。


    她已經恢複了全部記憶,也猜到這些從頭到尾的陰謀究竟是怎樣開展的。


    她不會幹涉吳三省和解連環的行動計劃,甚至會幫助他們將這潭濁水攪得更渾。


    “吳邪,去查查考古隊的人,弄清楚那些人的來曆,你會有新的發現。”


    少女小臉掛上柔和的笑,明媚而動人。


    隻是笑容之下藏著的是無人覺察的漠然。


    既然所有人都想推著吳邪成長,那不如就隨了他們的願,她會把九門特意打造的這把尖刀發揮到極致。


    她會讓當年參與計劃的所有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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