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真相
當嬌妻文學遇上盜墓筆記 作者：我想去種田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紀初桃看著她的時候，陳文錦的目光也同樣落在麵前的少女身上。
身材高挑、姿容絕豔。
少女站在男人身邊，如同神妃仙子，讓人不敢直視。
臉蛋雪白，似是枝頭濃白的山茶花，眉眼精雕玉琢，萬般惹眼。
陳文錦也弄不明白為什麽小張會這麽相信麵前這個女孩，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真的太美好了，美好的有些虛幻。
女孩的聲音仿佛也是造物主精心琢磨過的，清淩淩嬌滴滴的，聽過便覺心頭發軟。
“你好，陳文錦。”她說道。
陳文錦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沒有反應過來聽到了什麽，等那隻玉色濃白沒有一絲瑕疵的手伸到她麵前時，才回過神來。
“你好，紀初桃。”
她伸出手和女孩握了一下，柔軟滑膩的觸感留在手心，激起了她身上為數不多的熱量。
陳文錦捏了下手指，輕聲說道。
“先跟我來，這裏還不安全。”
西王母宮的水係四通八達，幾乎串聯了整座城市的井道。
他們所在的位置便是其中一條，幹涸的井道上還有大量的枯萎的樹根，上麵就是地麵上的廢墟。
五年一次的大雨讓井道重新匯聚了一層雨水，不過留存下來的並不多，應該是順著水路流到了其他地方。
三人一路無話，似乎單純是為了趕路而趕路。
井道裏的能見度有些低，不時還能聽到四周的岔道深處傳來野雞脖子的聲音，非常的高亢。
顯然，這裏是它們的地盤，到處都有蛇在他們的周圍。
井道很長，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幾個小時。
隨著井道的深入，溫度也逐漸降低，井壁上的樹根也變得錯綜複雜，還有些已經腐爛發黑的蛇蛻。
大概又半個小時以後，他們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
是一處石窟。
石窟一側有一個石頭方洞，看起來應該是可以通往其他的地方。
陳文錦對這裏似乎很熟悉，大概是察覺到比較安全，她終於停了下來，轉身看向紀初桃和張起靈。
“我們可以在這裏等。”
張起靈沒看她，隻是牽著紀初桃的手，低低地說了一聲。
“等我。”
少女什麽都沒問，乖巧地點點頭，看著他從方洞裏消失不見。
石窟頓時隻剩下她和陳文錦兩個人。
“他和你在一起以後，改變了不少。”
陳文錦從背包裏拿出一條毛巾，把臉上粘著的淤泥擦幹淨，露出後麵那張年輕至極的臉。
紀初桃沒回答，知道一時半會兒離不開這裏，便找了個幹淨的位置坐下。
看著陳文錦那張隻有二十歲的臉，輕笑了一聲。
“你覺得從前的他是怎麽樣的？”
陳文錦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說出了自己曾經對張起靈的印象。
“強大、固執、強勢、不聽安排。”
少女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見她對自己並沒有什麽額外的關注，陳文錦反而更加疑惑。
既然張起靈和這個女孩在一起很久了，很多秘密她應該都是知道的，那為什麽這個女孩知道自己沒有變老，看到她反而一絲詫異都沒有呢？
“你不好奇嗎？”她忍不住問道。
紀初桃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好奇什麽？
陳文錦指了指自己的臉，一字一句問道。
“你不好奇為什麽這麽多年我沒有變老，張起靈他也沒有變老嗎？”
少女搖了搖頭，嬌豔的小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一點都不疑惑。
不過她說出的話卻讓陳文錦心緒大亂。
“你應該吃了西王母的長生不老藥吧。”
不是疑問句，少女的語氣淡淡，沒有絲毫起伏，好像隻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如何。
“你知道？”陳文錦詫異道。
紀初桃沒看她，一雙烏瞳凝視著張起靈消失的方洞，沒有移開。
“嗯，知道，那種用屍蟞王做的長生丹藥。”
當年周穆王西征，得到了長生的辦法。
就是服下用屍蟞王做的丹藥，這種丹藥是屍蟞王加上一種特殊的隕石碎片製作而成。
屍蟞王雖然是劇毒之物，但它生命力極強，能活數千年。
隕石碎片能抵擋屍蟞王的毒性，所以兩者融合，便是西王母畢生尋求的長生之法。
陳文錦之所以能發出那種像青蛙一樣的“咯咯”聲，其實就是她腦袋裏的屍蟞王還沒有死。
張起靈能和屍蟞王溝通，所以當時下井以後他才用那種“咯咯”聲將陳文錦叫了出來。
西王母掌握了屍蟞王的馴養方法，還壟斷了隕石的來源。
所以傳說之中，隻有西王母才有不死藥。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這麽多東西。”陳文錦輕歎了一聲。
“那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也要和我們一樣嗎？”
她已經不能離開這裏，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沉入沼澤之中。
紀初桃又搖了搖頭，她並不是為了長生而來，她是為了減速死亡的進度，也想幫張起靈找到過去的記憶。
看著她望著洞口發呆的模樣，陳文錦心底罕見地升起了一些同情。
這個女孩似乎很喜歡張起靈，可惜……他們最後應該也是有緣無份。
“你……”
文錦欲言又止的模樣引起了紀初桃的注意，她看向這個身上已經開始散發香味的女人，眼神疑惑。
想了想，陳文錦還是決定勸她一句。
“你知道張起靈並不是普通人嗎？你和他最後有可能並不會在一起，又或者，他有一天會忘記你呢？”
少女粉嫩的唇瓣抿了抿，霧色的眼眸低垂。
“你想說什麽？”
陳文錦不是想拆散他們，她曾經也義無反顧地愛過吳三省，可最後他們還是分道而行，並且再也沒有重新相遇。
她經曆過，所以不想讓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孩不斷在被張起靈忘卻的心痛中。
“張家人據說從出生開始，就會像天授唱詩人一樣，忽然在成長的某一天，腦子裏出現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和他們的人生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他們會出現強烈的欲望，不得不去完成這件事情，這些事情猶如碎片一樣散播在曆史中，在非常細的細節上，改變曆史的進程。”
陳文錦低低地說道。
“這對於一個人來說，可以說是一種詛咒，無論人生如何悲涼，總歸是自己的人生，總好過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去做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
“他們在某一瞬間會發現自己變成牽線木偶，但是毫無辦法，所有的張家人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變成了另一個人，去做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對於張起靈來說，他的人生太長，這樣的天授不停地發生，每一次發生，他都會失去記憶。”
“他會失去無數次的記憶，人生被割裂成無數個無頭無尾的歲月，也許某一天就會忘記你的存在。”
陳文錦說著，看向坐在她不遠處的紀初桃，語氣有些憐憫。
“他現在愛你，你也愛他，可是當天授降臨的時候，他會完完全全把你忘記，忘記你們曾經發生過的所有美好的瞬間。”
“他不會知道自己愛過誰，也不會知道自己被誰愛過，所有他經曆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少女清淩淩的聲音給打斷。
“為什麽沒意義？”
“什麽？”陳文錦一愣。
“為什麽沒有意義？”
紀初桃語氣平靜，並沒有因為陳文錦的不看好而生氣或憤怒，她隻是認真地反駁。
“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即便會忘記，但在他每一次重新回到當年去過的地方時，他都會想起他有朋友，有愛人，有很多關心他的人。”
人的一生所得真心不過寥寥。
從青銅門知道自己在逐步死亡的時候，紀初桃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活下去的準備，以及和張起靈告別的準備。
她不會失落，因為她知道，張起靈是真心喜歡她的。
她也不會遺憾，因為她每一刻都沒有浪費，都是開開心心和張起靈在一起的。
現實也好，記憶的夢境也罷。
他們已經在一起過了很多年，就相當於走了一輩子，她陪伴了張起靈度過每一次失憶，所以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陳文錦震驚地看著她，內心似乎受了很大的顫動，眼底都帶著不可置信。
很久，她才低聲感歎。
“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紀初桃卻沒問自己在她眼裏是什麽樣子。
兩人靜靜坐了很久，閑的無聊，她便把青銅刀抽出來仔細擦拭。
上一次擦刀還是在張起靈走了以後。
紀初桃掏出手絹，仔細地擦著刀身，待她反反複複擦了好幾遍以後，張起靈終於回來了。
而他身後，還帶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桃子？你怎麽在這？你和小哥怎麽都在這裏啊？”吳邪心裏有一萬個疑惑。
他剛剛和三叔他們又經曆了一次蛇潮，還不幸在逃跑的時候走散了。
本來他是躲在一個骸骨後麵，但突然麵前的東西被人拿走，外麵露出了小哥的臉。
“你和小哥都下來了，那潘子呢，他還好嗎？”
紀初桃點點頭，如實告訴了他上麵的情況。
“別擔心，會有人把他接走的。”
吳邪鬆了口氣，這時候才覺得渾身酸疼難受地厲害，尤其是背部被野雞脖子寄生的傷口。
放下心，他目光轉向了紀初桃不遠處的一個人影。
看清那張臉時，吳邪直接呆住了，出口的話都結巴起來。
“文……文錦……阿姨？”
看著那張比他還年輕幾分的臉，吳邪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叫她阿姨。
她怎麽沒有老？
陳文錦衝他笑了一下，然後招了招手。
“小邪，你也長大了。”
吳邪還沒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走過去，同手同腳看著有些呆。
等他坐下來，陳文錦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怎麽了，看到我反應不過來嗎？”
吳邪點點頭，他腦袋裏完全一片空白。
在他的印象裏，文錦阿姨現在應該是一個像三叔一樣，是臉上至少要有一層皺紋的中年婦女。
可她現在卻和當年照片上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像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一般，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所有秘密就在他的麵前，吳邪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文錦……姨，這，好久不見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大哭一場？”
“對了，我有好多話要問你……我們很想你……到底發生了什麽——媽的，我在說什麽？”
吳邪語無倫次，顯然見到陳文錦的吃驚讓他的語言係統都有些掉線了。
紀初桃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沒有講話，隻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張起靈坐下來。
她也有很多話想問張起靈。
握住男人溫熱幹燥的手，周圍的井道的森森涼意瞬間朝她迎麵撲來，讓紀初桃有了些許的真實感。
看著張起靈漆黑純淨的雙眸，少女抿了抿唇，輕聲問道。
“我們之前來過這裏，對嗎？”
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她凝脂般的玉白手背，張起靈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
“所以是我忘記了。”
紀初桃皺著眉，喃喃道。
她雖然有感覺，但記憶卻像被上了枷鎖一樣，絲毫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和張起靈在這裏到底做過什麽。
難道是因為她當時是存在於記憶中嗎？
“我覺得我好像還忘記了一些記憶，很長很久，很痛苦。”
紀初桃有些失落，剛剛和陳文錦相顧無言的時候，她重新理順了一遍自己的記憶。
她在青銅門時，大腦被填鴨似的塞了太多記憶。
有時候紀初桃都分不清那究竟是她看到的，還是她親身經曆的。
但在回顧和張起靈在一起的記憶時，她忽然發現，好像有十年的記憶消失了。
一想，她便覺頭暈目眩。
身體沒有痛感，但靈魂好像快要被撕裂了。
看著初桃失神的模樣，張起靈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那就不要想。”
如果是痛苦的，他不希望初桃會想起來。
臉上的溫熱觸感讓少女眷戀，她忍不住蹭了蹭，像隻撒嬌的小貓。
她沒說話，但心裏卻希望所有的記憶都重回她的腦海。
不管好的壞的苦的痛的，那都是她的人生，都是她一分一秒和張起靈度過的。
相較於他們兩個的溫情，吳邪和陳文錦之間的氣氛顯然有些崩盤。
“你為什麽會覺得這人是你三叔？”
陳文錦從吳邪手裏抽出那張已經泛黃的西沙考古隊照片。
“這……這是我三叔年輕時候的樣子啊，我看過他的黑白照片，和這個很像啊。”
吳邪有些莫名其妙。
陳文錦笑了笑，道。
“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照片會相似，兩個有血緣關係的人，也可能會相似。”
吳邪愣了下，忽然就領悟到了什麽，他倏地搶走那張照片，死死地盯著上麵已經快要模糊的臉。
“不可能，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不是我三叔，這……難道……”
說著，他心裏一涼，驚聲道。
“我的天，我的天，這人，難道這人是——解連環？”
紀初桃看了吳邪一眼，心裏也覺得有些同情。
如果她的推測沒錯，當年吳三省和解連環其實都沒有死。
隻是從西沙海底回來的並不是吳三省，而是解連環。
這麽多年，他們一直用一個身份秘密行事。
她曾經調查過當年的西沙考古隊，卻沒有任何結果。
也就是說，這件事在係統裏是最高機密。
能讓所有的檔案封存定格，紀初桃除了一個最令人震驚的原因以外，再想不到任何可能。
不過她還是調查出了考古隊一些人的身份。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長沙那一片的九家有關係。
霍家霍玲、陳家陳文錦、齊家齊羽、解家解連環、李家李四弟、吳家吳三省。
長沙老九門的九家子弟，明明互不相幹，卻直接聚齊在西沙。
還有百年不老的張起靈，以及無論怎麽調查，也查不出身份的另外幾個年輕人。
他們似乎在尋找一個巨大的秘密。
現在看來，九門尋找的無非就是和長生有關的秘術。
隻不過吳三省和解連環似乎還有其他的計劃，不然他們絕對不會合起夥來把其他人困在海底墓裏。
會和陳文錦說的它有關嗎？
紀初桃想的出神，依然沒有注意到張起靈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所謂的三叔，其實根本就不是吳三省，這也是你的三叔絕對不會和你說實話的原因，因為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他在西沙海底已經和別人掉了包。”
陳文錦看著不可置信的吳邪，眼眸深處略過一絲悲憫。
“你三叔性格乖張，十幾歲就離家獨居，幾乎和你家裏人很少見麵，隻要稍微化裝一下，很容易就能蒙混過去。”
“我想你也能感覺到，你現在的三叔和你小時候記憶裏的三叔，是完全不同的。”
吳邪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整個人已經無法思考，或者說這情況太複雜了，他還沒反應過來。
“可是三……解連環，他為什麽要那麽做，他為什麽要頂替我三叔的身份？”
“而且小哥說你們最後都暈倒了，西沙海底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們一下消失了這麽多年，還有，血字寫的明明就是吳三省害我，如果是解連環，那應該是相反的意思才對。”
“不對不對，這說不通，你肯定也在騙我！”
吳邪下意識看向紀初桃。
他想問問小桃子有什麽看法，對文錦阿姨說的那些內容的判斷。
他已經太淩亂了，現在根本不知道該信誰，唯一和這件事情完全無關的，大概就是小桃子了。
看著吳邪求助一樣的目光，紀初桃心底歎了口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陳文錦說的確實是真的，隻不過她覺得這並不是完整的版本。
又或許，連陳文錦自己也不知道一切是怎麽回事。
看到小桃子點頭，吳邪徹底冷靜了下來，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文錦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柔聲道。
“小邪，你和他生活了這麽多年，我知道你不可能相信這些，但你對於這個謎題太執著了，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漏洞已經太多了。”
“他除了不停地騙你，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蒙混過關，你現在這個時候選擇不信，已經太晚了。”
吳邪已經放棄了掙紮，在小桃子點頭以後，他就知道自己應該全盤接受現在的一切。
然後接下來文錦說的話，卻是直接把吳邪繞暈了。
在他們發現解連環、也就是吳三省的死亡後，文錦雖然痛苦的，但依舊承擔了領隊的職責，帶著其他人下了海底墓。
之後的情況和假三叔說的差不多，他擔心事情敗露，偷偷跟在了考古隊後麵，但卻被阻隔在奇門遁甲之外。
文錦他們消失在了放置天宮模型的墓室裏，而偽裝成吳三省的解連環順利出了海底墓，被一個船夫救了。
一直到現在。
“不對，小哥說迷昏你們的人是我三叔，如果解連環被阻隔在奇門遁甲外，他根本來不及做這些事情。”
吳邪覺得好像有哪裏很奇怪，但事情太多，他完全沒有頭緒。
文錦歎了口氣，目光複雜。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當時迷暈我們的人，不是酷似你的三叔，他恰恰就是你三叔。”
東一個三叔，西一個三叔，真假三叔已經把吳邪說懵了。
“我們不如用本名來稱呼，你的意思是，迷暈你們的是吳三省，但是你們不是發現了他的屍體嗎？”
文錦點了點頭。
“我們也是後來才明白過來的，那具屍體應該不是吳三省，而是裘德考的人。”
當年裘德考知道了海底墓的存在，他的財力和人力都遠超考古隊，所以先派人下去探穴。
他也的確有了很大的發現，至少應該拿到了西沙海底墓的結構圖。
那個礁石上的死屍，他們都以為是吳三省，但實際上吳三省並沒有死。
那時候的潛水服太像了，加上沙頭礁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任何人，自然屍體被錯認成了吳三省。
“他以為解連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我，三省本來就是編外人員，他下去盜墓，我要受連帶責任的，為了不連累我，他必須要采取措施，所以隻能迷暈我們先做打算。”
“再之後的事情，我到現在也無法理解。”
陳文錦的臉色變了變。
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海底墓穴中了，而是在一間地下室裏。
很古舊的地下室，像是五六十年代的防空洞，裏麵有一個黑色的石棺。
地下室有出口，但已經被人封死了，他們根本出不去，而且看表上的時間，已經是他們昏迷之後一個多星期了。
“我們少了幾個人，張起靈已經不在了，另外幾個人都被困在那裏，而且，我們發現我們被人監視著。”
紀初桃努力回想當時的事情，但她發現自己對於格爾木的記憶全部都非常模糊。
似乎大腦刻意屏蔽了那座療養院的記憶。
但對於文錦的說法，她不置可否。
紀初桃融合了周穆王血屍裏的屍蟞王，那種屍蟞王似乎能繼承人的記憶，所以她從周穆王的記憶裏窺見了長生之法。
如果她不知道不死藥的存在，或許也不會懷疑陳文錦話裏的漏洞。
考古隊全部昏迷，隻剩下吳三省和解連環，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他們兩個人似乎達成了什麽交易。
相互隱瞞，相互交換身份。
如果吳三省、解連環和考古隊目標相悖的話，那這一切似乎就都能解釋通了。
紀初桃看著不遠處和吳邪說著過去的事的文錦，眼中劃過一道暗芒。
最不可能的往往也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她把張起靈暫且從考古隊中刨除。
整個考古隊是為了尋求長生的方法才到了沙頭礁，他們都是盜墓世家的後代，又都知曉他們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但人是不會無緣無故聚在一起的。
何況建國之後長沙的九家被一次大力清掃過，他們能重新組建一支考古隊，說明背後有一個讓他們無法抗拒的力量。
紀初桃首先否決了裘德考。
他的確是騙到了吳老狗手裏的戰國帛書，但那份戰國帛書並不足以支撐他探索這個巨大的秘密。
加之如果裘德考真的無所不知，那他早就應該完成了長生之路，跑到一個絕對不會被人幹擾的地方等到再次醒來。
所以裘德考和考古隊並沒有太大聯係，否則也不會次次投入巨大的財力物力，卻什麽都得不到。
想到最後，紀初桃覺得她已經快要觸摸到秘密的中心了。
在她說出不死藥的時候，陳文錦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表示，說明文錦對不死藥了解地非常清楚。
張起靈曾經說過，他醒來以後人就已經到了醫院，並沒有人在他身邊。
所以他應該是出於某些原因，被解連環或者吳三省帶走了，其他人則被困在海底墓自生自滅。
一定程度上來說，張起靈應該和考古隊關係不大。
或者說，解連環認為他和考古隊無關。
而被留在海底墓的文錦他們，很有可能最後吃了那種由休眠屍蟞王做成的不死藥，身體一瞬間產生了一些變化，讓他們從海底墓裏逃了出來。
雖然成功逃了出來，但他們卻沒有躲過他們背後的力量亦或是“它”的追擊。
直到這些人輾轉躲進了格爾木療養院。
九門、考古隊、長生、終極、青銅門、張家、張起靈。
幾個巨大的謎團纏繞在紀初桃身邊，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她淹沒。
忽然，她想起了一個自己從沒有注意過的事。
張家。
張家世代守護終極和青銅門，在張家四分五裂以後，張起靈被迫當上了族長。
那麽守護青銅門的任務自然輪到了他的頭上。
那時候張家本家剩下的人已經沒有多少，外家全部移到海外，本家隻剩下寥寥幾人各自完成宿命裏的任務。
張起靈也在到處奔波。
關乎所有人命運的終極，張家不可能不守，而且每十年他們就要進去一次。
那麽分崩離析以後，張起靈會做什麽呢？
想到這，紀初桃豁然將頭轉向了身側的張起靈，烏瞳明明滅滅。
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奇怪的畫麵。
是張起靈，和幾個人。
他們似乎在商量什麽事情，那些人看著他的目光非常狂熱。
畫麵的出現隻有短短半秒，紀初桃甚至什麽都沒看清，一股難以抵抗的刺痛便直擊她的大腦。
原本粉嫩的麵頰頓時一片蒼白，瑰色的唇瓣也失了血色。
她快速扶住了腦袋，腦海深處似乎有一把錘子，不斷地敲擊她最脆弱的部分。
額角一突一突，痛的紀初桃冷汗直流。
張起靈麵色一變，黑眸瞬間蒙上一層擔憂。
他不敢碰初桃，怕她更疼。
但初桃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玉色的指節泛白無力也沒有放開。
長臂一撈，張起靈直接將她抱緊，空出來的手輕輕拍打著少女纖薄的脊背。
“不要想，沒事了。”
低沉的聲音如同在紀初桃耳邊囈語，讓她下意識乖乖聽話。
似乎察覺到她不再強行記憶，腦海裏那種尖銳的刺痛很快就消失了。
痛感褪去，紀初桃舒了口氣，整個人靠進張起靈懷裏，額頭上還帶著冷汗。
小哥沒有問初桃到底想到了什麽，隻是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力道輕柔，好像怕弄疼了她。
文錦和吳邪正在聊當年發生的事，根本沒有注意他們兩個的動靜。
“我們生還之後，在療養院的地下室對整件事情進行了從頭到位的推測，但是有很多的環節，我們都無法連接起來。”
“最後我們就發現，在整件事情當中，在很多地方可以發現少了一人。”
文錦的聲音有些恐懼，連帶著麵色也變了幾變。
“也就是說，這件事若要發生，光這麽幾個人肯定是不夠的，但這件事情卻發生了，好似有一個隱形的人，在填補這些環節。”
“而且，我們越研究就越發現，這個人肯定存在，但是直到現在為止，他一點馬腳也沒有露出來，好像隻存在於邏輯上。”
她說著，語氣逐漸和緩下來。
“我們把這個人稱之為‘它’，這時除了裘德考、解連環以及我們之外的另一股勢力，這股勢力埋藏地最深，幾乎沒有露過麵，但它卻實實在在推動著事情的進展。”
吳邪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但他還是不太明白，文錦阿姨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邏輯上的？
“你能舉個例子嗎？”
文錦看了他一眼，反問道。
“戰國帛書的解碼方式，真的是裘德考揭開的嗎？他一個老外，再有能耐，想解開這麽複雜的東西，可能嗎？”
“而且他怎麽知道海底墓的存在的？如果沒有人告訴他這些信息，他也不會來中國，不會去收買你三叔，更不會到現在還執著於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目標。”
“這就是第一個邏輯缺口，還有——”
她挺胸攏起自己的頭發，讓吳邪看她的瓜子臉。
“我們所有人都失去了衰老的能力，這麽多年過去，我們一直沒有老，有人在我們昏迷之後，對我們的身體做了手腳。”
吳邪皺起眉，有些疑惑。
“這算是好事吧，這種事情，很多人都夢想著出現呢。”
文錦淒涼地搖了搖頭，“你們應該去過格爾木地下室了吧，你看到的那個東西，就是我們最終的樣子。”
她這麽一說，吳邪瞬間想起了療養院裏的霍玲，身體一個激靈。
“她從塔木陀回來以後，就開始變了，變成了一隻妖怪。”文錦幽幽道。
“這種保持青春的效果是有副作用的，到了一定的時候，我們就會開始變化，而我的體內，變化已經開始了，不久之後，我就會變得和你看到的霍玲一模一樣。”
紀初桃碰到文錦時，就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那是從她骨頭上散發出來的，禁婆的香氣。
文錦走的長生路，失敗了，她很快也會變成一個失敗品，永遠留在西王母宮。
少女抿了抿唇，臉壓在張起靈的肩膀上。
文錦他們在格爾木研究推演，將西沙海底發生的一切都進行細節化推理，他們從大量和墓主汪藏海有關的資料中找到了去往長白山的線索。
之後他們到達了雲頂天宮，進入了青銅門，看到了終極。
從青銅門出來後，他們去了汪藏海的最後一站，也就是西王母宮所在的塔木陀。
陳文錦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大致和吳邪說了一遍，看他越來越平靜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自己也想明白了。
她歎了口氣，眸光非常複雜。
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人能控製地了，她現在隻想把一切都做個了斷。
這裏是她的終點。
吳邪正自己消化著這驚天逆轉，忽然，洞口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石頭，一個人咳嗽道。
“裏麵是不是有人？”
剛才他們進來時，張起靈便將洞口用石頭擋上了，還塗了泥防蛇。
想起這裏的蛇，吳邪立即警覺起來。
“可能是蛇，這裏的蛇會說人話！”
外麵那聲音立即道，“是不是太天真？”
天真，隻有胖子會這麽叫他。
吳邪瞬間反應過來，外麵的人應該是胖子，他跑過去挪開石頭，立即就看到一張滿是淤泥的臉，果然是胖子。
胖子身後還有好幾個人，都是三叔的夥計，還有那個黑眼鏡。
“你果然在這，天真，哎，小哥、小天仙兒你們倆也在，這位，被你們逮住了？”
胖子衝文錦努了努嘴。
吳邪這時候可沒心情和他說相聲，見到他們，趕忙問道。
“你們怎麽了，怎麽找到的我們，我三叔呢？”
胖子“哎”了一聲，說道。
“你不說我都忘了，趕緊的吧，你快跟我們走吧，你三叔被蛇咬了。”
三叔被咬了？
吳邪腦子頓時“嗡”的一聲，什麽都顧不上，趕緊拍著胖子的肚子，讓他趕緊帶路。
紀初桃和張起靈，還有文錦跟在他們後麵。
他們就在不遠處的一個蓄水池裏，這個蓄水池很大，幾乎沒有什麽岔口，長滿了樹一樣的菌絲。
三爺帶來的夥計隻剩下了十幾個，全部麵如土色。
紀初桃看著三爺，他的脖子和胳膊上都是血孔，臉色發青，神智也有點模糊。
她和張起靈大概也小半年沒見到三爺了，沒想到再見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隻是不知道眼前這位，到底是真的吳三省，還是舍棄了自己臉的解連環。
小花和阿寧正在照顧三爺，被咬的第一時間，就給他注射了血清，雖然人沒有事，但是暫時說不出話。
看到吳邪時，三爺顫抖了一下，目光掠過他們身後，忽然又瞪大了眼睛。
紀初桃側身讓開，露出走在最後的陳文錦。
文錦走了過來，坐到他邊上，看著他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麽看著。
“我還以為你們在上麵等著呢，沒想到已經找到了陳文錦。”
阿寧走到紀初桃身邊，眼底一片深意。
少女沒有反駁，隻是輕輕聳了聳肩，模樣俏麗地讓人壓根升不起任何比隱瞞的怒氣。
阿寧笑了一下，美豔的臉上沾著淤泥，卻並沒有損她的美麗。
“瞞著我們是對的，不然我看到陳文錦，就忍不住把她抓來問話。”
她這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模樣，讓紀初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阿寧立刻舉起手，似乎想要懺悔，她這次是真的想要和桃子做好朋友的，可不想惹她生氣。
“我帶人去找找其他通向地宮的路。”
很快，阿寧就招呼了一隊夥計在蓄水池周圍探查。
紀初桃再度看向三爺和文錦相逢的場麵，輕輕抿了抿唇。
發現原本像老狐狸一樣的三爺，此刻竟然也淚如泉湧，不由得有些驚訝。
“看來他們以前的感情的確很好。”她牽著張起靈的手，輕輕晃了晃。
張起靈淡淡掃了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兀自捏了捏少女柔軟的小手。
他記得初桃還誇吳三省來著。
難道她更喜歡愛出風頭、比較顯眼的那種人？
想到這，小哥唇角忽然一平，眉心也微微皺起。
他不太能像吳三省那樣……刺頭。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小哥完全忘記，他當初就是考古隊裏最讓陳文錦頭疼、也是最刺頭的那個！
三爺和文錦的兩兩相望，讓紀初桃隱約覺得，這個人應該是真的吳三省。
或許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結束，所以他冒著風險出來了。
她忽然就有些哀傷，不知道這一次結束，她能否找到自己的答案。
她真的能在時間到來前，完成全部的拚圖嗎？
解雨臣覺得這一幕很奇怪，但他也認出三爺旁邊的年輕女人，那張臉曾經出現在一張照片上。
但這個女人對著吳三省說的名字卻讓他頓時麵色一變。
“你歸隊了，這不是你的錯，連環。”
連環？
解連環！
“你說他叫什麽？”解雨臣捏緊手裏的水壺，死死地盯著靠在石柱上的人。
紀初桃搖了搖頭，不準備再繼續看，拉著張起靈往蓄水池中心走，阿寧站在那裏，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等他們走近，那夥人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這是一道石門！”
蓄水池的底下，有一塊石板，上麵有兩個鐵環，他們吆喝著用力去拉鐵環，將石板抬了起來，就發現下麵壓著一個洞。
一直在附近悠哉悠哉閑逛的黑眼鏡下去探路，不久便返回。
“這下麵是個溶洞，有很多石門，底下沒有蛇，還能通到其他地方，要不要下去看看？”
話是對著紀初桃問的，也不知道這黑眼鏡是怎麽回事，好像對她這個人特別感興趣。
少女轉頭看了眼在對峙中的幾個人，沉吟兩秒後點了點頭。
“下去看看，留下幾個人在這裏照看三爺。”
三爺這次帶來的夥計都是生麵孔，從上一次雲頂天空之後，他盤口便愈發鬆散，很多好手都離開另尋出路。
要不然這次也不會給他們開出天價的出場費。
夥計為首的叫做拖把，長得挺憨厚，不過好像很怕黑眼鏡。
黑眼鏡隨意指了幾個人，那幾個就都一臉不情願地留了下來。
下麵是一個環形的巨大岩洞，用礦燈照一圈，可以看到很多的石門，他們下去沒多久，吳邪就從後麵趕了上來。
眼角有些紅，情緒也不太平靜。
紀初桃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底下的甬道是“非”字形，走到盡頭後，他們前麵出現了一個溶洞。
甬道的盡頭有階梯，順著溶洞的岩壁修建，盤旋而下。
三爺這次帶的裝備很多，尤其是照明彈，有好幾種。
胖子拿了幾個洞穴專用的低空照明彈，射程不遠，火球飛入黑暗中不久就綻放開來，洞穴被照的雪亮。
他連續打了幾發，把四周的死角也照亮。
等最閃的那一階段過去，光線收縮，四周的情形才清晰地顯現出來。
這應該是塔木陀的城底最深的地方了，岩洞也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人開挖出來的，上麵還有很高。
看不清楚岩洞的頂部，但卻能看到岩洞的四周如同體育場的作為一樣被人修成了一階一階的。
每一階上麵全是黑色的一具具造型臃腫的雕像，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沒有一處是空的。
紀初桃看著那些雕像，秀眉微微蹙起。
有些怪。
照明彈越落越低，底下能看到有人工互動的痕跡，中間有一個石頭的圓盤，四周則是好幾十隻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青銅器皿。
一切都十分的簡陋，但卻有種詭異莊重的肅穆感。
“娘嘞，這西王母不會是鼴鼠成精吧，真是太喜歡挖洞了，她為什麽要在皇城底下挖這麽深的一個洞？”
胖子忍不住吐槽道。
阿寧舉起礦燈，照亮周圍的一點區域，猜測。
“我覺得這裏很奇怪，好像是特意做成這種樣子的，很像進行某種宗教活動，你們不覺得這裏的東西擺放的都很有很強的儀式感嗎？”
她研究過西王母，說出來的話也比較有說服力。
紀初桃蹙著眉，在閃光彈落下後，她提著礦燈走到了最近一圈石階旁邊。
礦燈的光芒打在麵前的東西上，反射出一抹幽黑的光。
看清楚那是什麽以後，紀初桃瞬間後退了兩步，烏眸瞪大，似乎非常不可置信。
“玉俑，這裏擺放的都是玉俑！”
聽到她的話，其他幾人趕忙也提著礦燈去照。
仔細一看，那些洞穴壁上的“石雕”，根本不是什麽雕像，而是成排成排、密密麻麻的玉俑！
張起靈眉頭緊鎖，顯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下去看看。”
紀初桃忍著心頭微微的顫意，拉著小哥迅速沿著石頭台階往下。
到了最後一階，胖子直接跳上去，用礦燈一照，就找出了裏麵的屍體。
好在這些都是完全幹化的幹屍，因為縫隙太細看不清楚細節，一具一具，每一具玉俑裏麵都有。
岩洞的中心則是一個巨大石磨樣的石盤。
剛剛從上麵看時，這東西還非常小，但跑下來以後紀初桃才發現，原來這東西竟然有七八米寬。
那是一座石頭的星盤，上麵全是羅列棋布的小點，代表著天上的繁星，而每一個小點上，都是由一顆墨綠色的醜陋小石頭表示的。
這應該就是西王母研究出來的不死丹藥了！
紀初桃心想，心頭的顫意更深，她覺得她要找的拚圖就快齊全了。
忽然，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溫和低沉的女聲。
“來天石找我。”
身材高挑、姿容絕豔。
少女站在男人身邊，如同神妃仙子，讓人不敢直視。
臉蛋雪白，似是枝頭濃白的山茶花，眉眼精雕玉琢，萬般惹眼。
陳文錦也弄不明白為什麽小張會這麽相信麵前這個女孩，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真的太美好了，美好的有些虛幻。
女孩的聲音仿佛也是造物主精心琢磨過的，清淩淩嬌滴滴的，聽過便覺心頭發軟。
“你好，陳文錦。”她說道。
陳文錦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沒有反應過來聽到了什麽，等那隻玉色濃白沒有一絲瑕疵的手伸到她麵前時，才回過神來。
“你好，紀初桃。”
她伸出手和女孩握了一下，柔軟滑膩的觸感留在手心，激起了她身上為數不多的熱量。
陳文錦捏了下手指，輕聲說道。
“先跟我來，這裏還不安全。”
西王母宮的水係四通八達，幾乎串聯了整座城市的井道。
他們所在的位置便是其中一條，幹涸的井道上還有大量的枯萎的樹根，上麵就是地麵上的廢墟。
五年一次的大雨讓井道重新匯聚了一層雨水，不過留存下來的並不多，應該是順著水路流到了其他地方。
三人一路無話，似乎單純是為了趕路而趕路。
井道裏的能見度有些低，不時還能聽到四周的岔道深處傳來野雞脖子的聲音，非常的高亢。
顯然，這裏是它們的地盤，到處都有蛇在他們的周圍。
井道很長，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幾個小時。
隨著井道的深入，溫度也逐漸降低，井壁上的樹根也變得錯綜複雜，還有些已經腐爛發黑的蛇蛻。
大概又半個小時以後，他們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
是一處石窟。
石窟一側有一個石頭方洞，看起來應該是可以通往其他的地方。
陳文錦對這裏似乎很熟悉，大概是察覺到比較安全，她終於停了下來，轉身看向紀初桃和張起靈。
“我們可以在這裏等。”
張起靈沒看她，隻是牽著紀初桃的手，低低地說了一聲。
“等我。”
少女什麽都沒問，乖巧地點點頭，看著他從方洞裏消失不見。
石窟頓時隻剩下她和陳文錦兩個人。
“他和你在一起以後，改變了不少。”
陳文錦從背包裏拿出一條毛巾，把臉上粘著的淤泥擦幹淨，露出後麵那張年輕至極的臉。
紀初桃沒回答，知道一時半會兒離不開這裏，便找了個幹淨的位置坐下。
看著陳文錦那張隻有二十歲的臉，輕笑了一聲。
“你覺得從前的他是怎麽樣的？”
陳文錦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說出了自己曾經對張起靈的印象。
“強大、固執、強勢、不聽安排。”
少女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見她對自己並沒有什麽額外的關注，陳文錦反而更加疑惑。
既然張起靈和這個女孩在一起很久了，很多秘密她應該都是知道的，那為什麽這個女孩知道自己沒有變老，看到她反而一絲詫異都沒有呢？
“你不好奇嗎？”她忍不住問道。
紀初桃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好奇什麽？
陳文錦指了指自己的臉，一字一句問道。
“你不好奇為什麽這麽多年我沒有變老，張起靈他也沒有變老嗎？”
少女搖了搖頭，嬌豔的小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一點都不疑惑。
不過她說出的話卻讓陳文錦心緒大亂。
“你應該吃了西王母的長生不老藥吧。”
不是疑問句，少女的語氣淡淡，沒有絲毫起伏，好像隻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如何。
“你知道？”陳文錦詫異道。
紀初桃沒看她，一雙烏瞳凝視著張起靈消失的方洞，沒有移開。
“嗯，知道，那種用屍蟞王做的長生丹藥。”
當年周穆王西征，得到了長生的辦法。
就是服下用屍蟞王做的丹藥，這種丹藥是屍蟞王加上一種特殊的隕石碎片製作而成。
屍蟞王雖然是劇毒之物，但它生命力極強，能活數千年。
隕石碎片能抵擋屍蟞王的毒性，所以兩者融合，便是西王母畢生尋求的長生之法。
陳文錦之所以能發出那種像青蛙一樣的“咯咯”聲，其實就是她腦袋裏的屍蟞王還沒有死。
張起靈能和屍蟞王溝通，所以當時下井以後他才用那種“咯咯”聲將陳文錦叫了出來。
西王母掌握了屍蟞王的馴養方法，還壟斷了隕石的來源。
所以傳說之中，隻有西王母才有不死藥。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這麽多東西。”陳文錦輕歎了一聲。
“那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也要和我們一樣嗎？”
她已經不能離開這裏，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沉入沼澤之中。
紀初桃又搖了搖頭，她並不是為了長生而來，她是為了減速死亡的進度，也想幫張起靈找到過去的記憶。
看著她望著洞口發呆的模樣，陳文錦心底罕見地升起了一些同情。
這個女孩似乎很喜歡張起靈，可惜……他們最後應該也是有緣無份。
“你……”
文錦欲言又止的模樣引起了紀初桃的注意，她看向這個身上已經開始散發香味的女人，眼神疑惑。
想了想，陳文錦還是決定勸她一句。
“你知道張起靈並不是普通人嗎？你和他最後有可能並不會在一起，又或者，他有一天會忘記你呢？”
少女粉嫩的唇瓣抿了抿，霧色的眼眸低垂。
“你想說什麽？”
陳文錦不是想拆散他們，她曾經也義無反顧地愛過吳三省，可最後他們還是分道而行，並且再也沒有重新相遇。
她經曆過，所以不想讓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孩不斷在被張起靈忘卻的心痛中。
“張家人據說從出生開始，就會像天授唱詩人一樣，忽然在成長的某一天，腦子裏出現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和他們的人生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他們會出現強烈的欲望，不得不去完成這件事情，這些事情猶如碎片一樣散播在曆史中，在非常細的細節上，改變曆史的進程。”
陳文錦低低地說道。
“這對於一個人來說，可以說是一種詛咒，無論人生如何悲涼，總歸是自己的人生，總好過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去做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
“他們在某一瞬間會發現自己變成牽線木偶，但是毫無辦法，所有的張家人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變成了另一個人，去做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對於張起靈來說，他的人生太長，這樣的天授不停地發生，每一次發生，他都會失去記憶。”
“他會失去無數次的記憶，人生被割裂成無數個無頭無尾的歲月，也許某一天就會忘記你的存在。”
陳文錦說著，看向坐在她不遠處的紀初桃，語氣有些憐憫。
“他現在愛你，你也愛他，可是當天授降臨的時候，他會完完全全把你忘記，忘記你們曾經發生過的所有美好的瞬間。”
“他不會知道自己愛過誰，也不會知道自己被誰愛過，所有他經曆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少女清淩淩的聲音給打斷。
“為什麽沒意義？”
“什麽？”陳文錦一愣。
“為什麽沒有意義？”
紀初桃語氣平靜，並沒有因為陳文錦的不看好而生氣或憤怒，她隻是認真地反駁。
“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即便會忘記，但在他每一次重新回到當年去過的地方時，他都會想起他有朋友，有愛人，有很多關心他的人。”
人的一生所得真心不過寥寥。
從青銅門知道自己在逐步死亡的時候，紀初桃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活下去的準備，以及和張起靈告別的準備。
她不會失落，因為她知道，張起靈是真心喜歡她的。
她也不會遺憾，因為她每一刻都沒有浪費，都是開開心心和張起靈在一起的。
現實也好，記憶的夢境也罷。
他們已經在一起過了很多年，就相當於走了一輩子，她陪伴了張起靈度過每一次失憶，所以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陳文錦震驚地看著她，內心似乎受了很大的顫動，眼底都帶著不可置信。
很久，她才低聲感歎。
“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紀初桃卻沒問自己在她眼裏是什麽樣子。
兩人靜靜坐了很久，閑的無聊，她便把青銅刀抽出來仔細擦拭。
上一次擦刀還是在張起靈走了以後。
紀初桃掏出手絹，仔細地擦著刀身，待她反反複複擦了好幾遍以後，張起靈終於回來了。
而他身後，還帶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桃子？你怎麽在這？你和小哥怎麽都在這裏啊？”吳邪心裏有一萬個疑惑。
他剛剛和三叔他們又經曆了一次蛇潮，還不幸在逃跑的時候走散了。
本來他是躲在一個骸骨後麵，但突然麵前的東西被人拿走，外麵露出了小哥的臉。
“你和小哥都下來了，那潘子呢，他還好嗎？”
紀初桃點點頭，如實告訴了他上麵的情況。
“別擔心，會有人把他接走的。”
吳邪鬆了口氣，這時候才覺得渾身酸疼難受地厲害，尤其是背部被野雞脖子寄生的傷口。
放下心，他目光轉向了紀初桃不遠處的一個人影。
看清那張臉時，吳邪直接呆住了，出口的話都結巴起來。
“文……文錦……阿姨？”
看著那張比他還年輕幾分的臉，吳邪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叫她阿姨。
她怎麽沒有老？
陳文錦衝他笑了一下，然後招了招手。
“小邪，你也長大了。”
吳邪還沒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走過去，同手同腳看著有些呆。
等他坐下來，陳文錦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怎麽了，看到我反應不過來嗎？”
吳邪點點頭，他腦袋裏完全一片空白。
在他的印象裏，文錦阿姨現在應該是一個像三叔一樣，是臉上至少要有一層皺紋的中年婦女。
可她現在卻和當年照片上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像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一般，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所有秘密就在他的麵前，吳邪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文錦……姨，這，好久不見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大哭一場？”
“對了，我有好多話要問你……我們很想你……到底發生了什麽——媽的，我在說什麽？”
吳邪語無倫次，顯然見到陳文錦的吃驚讓他的語言係統都有些掉線了。
紀初桃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沒有講話，隻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張起靈坐下來。
她也有很多話想問張起靈。
握住男人溫熱幹燥的手，周圍的井道的森森涼意瞬間朝她迎麵撲來，讓紀初桃有了些許的真實感。
看著張起靈漆黑純淨的雙眸，少女抿了抿唇，輕聲問道。
“我們之前來過這裏，對嗎？”
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她凝脂般的玉白手背，張起靈沉默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
“所以是我忘記了。”
紀初桃皺著眉，喃喃道。
她雖然有感覺，但記憶卻像被上了枷鎖一樣，絲毫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和張起靈在這裏到底做過什麽。
難道是因為她當時是存在於記憶中嗎？
“我覺得我好像還忘記了一些記憶，很長很久，很痛苦。”
紀初桃有些失落，剛剛和陳文錦相顧無言的時候，她重新理順了一遍自己的記憶。
她在青銅門時，大腦被填鴨似的塞了太多記憶。
有時候紀初桃都分不清那究竟是她看到的，還是她親身經曆的。
但在回顧和張起靈在一起的記憶時，她忽然發現，好像有十年的記憶消失了。
一想，她便覺頭暈目眩。
身體沒有痛感，但靈魂好像快要被撕裂了。
看著初桃失神的模樣，張起靈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那就不要想。”
如果是痛苦的，他不希望初桃會想起來。
臉上的溫熱觸感讓少女眷戀，她忍不住蹭了蹭，像隻撒嬌的小貓。
她沒說話，但心裏卻希望所有的記憶都重回她的腦海。
不管好的壞的苦的痛的，那都是她的人生，都是她一分一秒和張起靈度過的。
相較於他們兩個的溫情，吳邪和陳文錦之間的氣氛顯然有些崩盤。
“你為什麽會覺得這人是你三叔？”
陳文錦從吳邪手裏抽出那張已經泛黃的西沙考古隊照片。
“這……這是我三叔年輕時候的樣子啊，我看過他的黑白照片，和這個很像啊。”
吳邪有些莫名其妙。
陳文錦笑了笑，道。
“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照片會相似，兩個有血緣關係的人，也可能會相似。”
吳邪愣了下，忽然就領悟到了什麽，他倏地搶走那張照片，死死地盯著上麵已經快要模糊的臉。
“不可能，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不是我三叔，這……難道……”
說著，他心裏一涼，驚聲道。
“我的天，我的天，這人，難道這人是——解連環？”
紀初桃看了吳邪一眼，心裏也覺得有些同情。
如果她的推測沒錯，當年吳三省和解連環其實都沒有死。
隻是從西沙海底回來的並不是吳三省，而是解連環。
這麽多年，他們一直用一個身份秘密行事。
她曾經調查過當年的西沙考古隊，卻沒有任何結果。
也就是說，這件事在係統裏是最高機密。
能讓所有的檔案封存定格，紀初桃除了一個最令人震驚的原因以外，再想不到任何可能。
不過她還是調查出了考古隊一些人的身份。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長沙那一片的九家有關係。
霍家霍玲、陳家陳文錦、齊家齊羽、解家解連環、李家李四弟、吳家吳三省。
長沙老九門的九家子弟，明明互不相幹，卻直接聚齊在西沙。
還有百年不老的張起靈，以及無論怎麽調查，也查不出身份的另外幾個年輕人。
他們似乎在尋找一個巨大的秘密。
現在看來，九門尋找的無非就是和長生有關的秘術。
隻不過吳三省和解連環似乎還有其他的計劃，不然他們絕對不會合起夥來把其他人困在海底墓裏。
會和陳文錦說的它有關嗎？
紀初桃想的出神，依然沒有注意到張起靈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所謂的三叔，其實根本就不是吳三省，這也是你的三叔絕對不會和你說實話的原因，因為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他在西沙海底已經和別人掉了包。”
陳文錦看著不可置信的吳邪，眼眸深處略過一絲悲憫。
“你三叔性格乖張，十幾歲就離家獨居，幾乎和你家裏人很少見麵，隻要稍微化裝一下，很容易就能蒙混過去。”
“我想你也能感覺到，你現在的三叔和你小時候記憶裏的三叔，是完全不同的。”
吳邪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了，整個人已經無法思考，或者說這情況太複雜了，他還沒反應過來。
“可是三……解連環，他為什麽要那麽做，他為什麽要頂替我三叔的身份？”
“而且小哥說你們最後都暈倒了，西沙海底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們一下消失了這麽多年，還有，血字寫的明明就是吳三省害我，如果是解連環，那應該是相反的意思才對。”
“不對不對，這說不通，你肯定也在騙我！”
吳邪下意識看向紀初桃。
他想問問小桃子有什麽看法，對文錦阿姨說的那些內容的判斷。
他已經太淩亂了，現在根本不知道該信誰，唯一和這件事情完全無關的，大概就是小桃子了。
看著吳邪求助一樣的目光，紀初桃心底歎了口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陳文錦說的確實是真的，隻不過她覺得這並不是完整的版本。
又或許，連陳文錦自己也不知道一切是怎麽回事。
看到小桃子點頭，吳邪徹底冷靜了下來，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文錦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柔聲道。
“小邪，你和他生活了這麽多年，我知道你不可能相信這些，但你對於這個謎題太執著了，事情到了現在這一步，漏洞已經太多了。”
“他除了不停地騙你，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蒙混過關，你現在這個時候選擇不信，已經太晚了。”
吳邪已經放棄了掙紮，在小桃子點頭以後，他就知道自己應該全盤接受現在的一切。
然後接下來文錦說的話，卻是直接把吳邪繞暈了。
在他們發現解連環、也就是吳三省的死亡後，文錦雖然痛苦的，但依舊承擔了領隊的職責，帶著其他人下了海底墓。
之後的情況和假三叔說的差不多，他擔心事情敗露，偷偷跟在了考古隊後麵，但卻被阻隔在奇門遁甲之外。
文錦他們消失在了放置天宮模型的墓室裏，而偽裝成吳三省的解連環順利出了海底墓，被一個船夫救了。
一直到現在。
“不對，小哥說迷昏你們的人是我三叔，如果解連環被阻隔在奇門遁甲外，他根本來不及做這些事情。”
吳邪覺得好像有哪裏很奇怪，但事情太多，他完全沒有頭緒。
文錦歎了口氣，目光複雜。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當時迷暈我們的人，不是酷似你的三叔，他恰恰就是你三叔。”
東一個三叔，西一個三叔，真假三叔已經把吳邪說懵了。
“我們不如用本名來稱呼，你的意思是，迷暈你們的是吳三省，但是你們不是發現了他的屍體嗎？”
文錦點了點頭。
“我們也是後來才明白過來的，那具屍體應該不是吳三省，而是裘德考的人。”
當年裘德考知道了海底墓的存在，他的財力和人力都遠超考古隊，所以先派人下去探穴。
他也的確有了很大的發現，至少應該拿到了西沙海底墓的結構圖。
那個礁石上的死屍，他們都以為是吳三省，但實際上吳三省並沒有死。
那時候的潛水服太像了，加上沙頭礁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任何人，自然屍體被錯認成了吳三省。
“他以為解連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我，三省本來就是編外人員，他下去盜墓，我要受連帶責任的，為了不連累我，他必須要采取措施，所以隻能迷暈我們先做打算。”
“再之後的事情，我到現在也無法理解。”
陳文錦的臉色變了變。
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海底墓穴中了，而是在一間地下室裏。
很古舊的地下室，像是五六十年代的防空洞，裏麵有一個黑色的石棺。
地下室有出口，但已經被人封死了，他們根本出不去，而且看表上的時間，已經是他們昏迷之後一個多星期了。
“我們少了幾個人，張起靈已經不在了，另外幾個人都被困在那裏，而且，我們發現我們被人監視著。”
紀初桃努力回想當時的事情，但她發現自己對於格爾木的記憶全部都非常模糊。
似乎大腦刻意屏蔽了那座療養院的記憶。
但對於文錦的說法，她不置可否。
紀初桃融合了周穆王血屍裏的屍蟞王，那種屍蟞王似乎能繼承人的記憶，所以她從周穆王的記憶裏窺見了長生之法。
如果她不知道不死藥的存在，或許也不會懷疑陳文錦話裏的漏洞。
考古隊全部昏迷，隻剩下吳三省和解連環，但從目前的情況看，他們兩個人似乎達成了什麽交易。
相互隱瞞，相互交換身份。
如果吳三省、解連環和考古隊目標相悖的話，那這一切似乎就都能解釋通了。
紀初桃看著不遠處和吳邪說著過去的事的文錦，眼中劃過一道暗芒。
最不可能的往往也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她把張起靈暫且從考古隊中刨除。
整個考古隊是為了尋求長生的方法才到了沙頭礁，他們都是盜墓世家的後代，又都知曉他們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但人是不會無緣無故聚在一起的。
何況建國之後長沙的九家被一次大力清掃過，他們能重新組建一支考古隊，說明背後有一個讓他們無法抗拒的力量。
紀初桃首先否決了裘德考。
他的確是騙到了吳老狗手裏的戰國帛書，但那份戰國帛書並不足以支撐他探索這個巨大的秘密。
加之如果裘德考真的無所不知，那他早就應該完成了長生之路，跑到一個絕對不會被人幹擾的地方等到再次醒來。
所以裘德考和考古隊並沒有太大聯係，否則也不會次次投入巨大的財力物力，卻什麽都得不到。
想到最後，紀初桃覺得她已經快要觸摸到秘密的中心了。
在她說出不死藥的時候，陳文錦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表示，說明文錦對不死藥了解地非常清楚。
張起靈曾經說過，他醒來以後人就已經到了醫院，並沒有人在他身邊。
所以他應該是出於某些原因，被解連環或者吳三省帶走了，其他人則被困在海底墓自生自滅。
一定程度上來說，張起靈應該和考古隊關係不大。
或者說，解連環認為他和考古隊無關。
而被留在海底墓的文錦他們，很有可能最後吃了那種由休眠屍蟞王做成的不死藥，身體一瞬間產生了一些變化，讓他們從海底墓裏逃了出來。
雖然成功逃了出來，但他們卻沒有躲過他們背後的力量亦或是“它”的追擊。
直到這些人輾轉躲進了格爾木療養院。
九門、考古隊、長生、終極、青銅門、張家、張起靈。
幾個巨大的謎團纏繞在紀初桃身邊，似乎下一秒就要將她淹沒。
忽然，她想起了一個自己從沒有注意過的事。
張家。
張家世代守護終極和青銅門，在張家四分五裂以後，張起靈被迫當上了族長。
那麽守護青銅門的任務自然輪到了他的頭上。
那時候張家本家剩下的人已經沒有多少，外家全部移到海外，本家隻剩下寥寥幾人各自完成宿命裏的任務。
張起靈也在到處奔波。
關乎所有人命運的終極，張家不可能不守，而且每十年他們就要進去一次。
那麽分崩離析以後，張起靈會做什麽呢？
想到這，紀初桃豁然將頭轉向了身側的張起靈，烏瞳明明滅滅。
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奇怪的畫麵。
是張起靈，和幾個人。
他們似乎在商量什麽事情，那些人看著他的目光非常狂熱。
畫麵的出現隻有短短半秒，紀初桃甚至什麽都沒看清，一股難以抵抗的刺痛便直擊她的大腦。
原本粉嫩的麵頰頓時一片蒼白，瑰色的唇瓣也失了血色。
她快速扶住了腦袋，腦海深處似乎有一把錘子，不斷地敲擊她最脆弱的部分。
額角一突一突，痛的紀初桃冷汗直流。
張起靈麵色一變，黑眸瞬間蒙上一層擔憂。
他不敢碰初桃，怕她更疼。
但初桃卻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玉色的指節泛白無力也沒有放開。
長臂一撈，張起靈直接將她抱緊，空出來的手輕輕拍打著少女纖薄的脊背。
“不要想，沒事了。”
低沉的聲音如同在紀初桃耳邊囈語，讓她下意識乖乖聽話。
似乎察覺到她不再強行記憶，腦海裏那種尖銳的刺痛很快就消失了。
痛感褪去，紀初桃舒了口氣，整個人靠進張起靈懷裏，額頭上還帶著冷汗。
小哥沒有問初桃到底想到了什麽，隻是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力道輕柔，好像怕弄疼了她。
文錦和吳邪正在聊當年發生的事，根本沒有注意他們兩個的動靜。
“我們生還之後，在療養院的地下室對整件事情進行了從頭到位的推測，但是有很多的環節，我們都無法連接起來。”
“最後我們就發現，在整件事情當中，在很多地方可以發現少了一人。”
文錦的聲音有些恐懼，連帶著麵色也變了幾變。
“也就是說，這件事若要發生，光這麽幾個人肯定是不夠的，但這件事情卻發生了，好似有一個隱形的人，在填補這些環節。”
“而且，我們越研究就越發現，這個人肯定存在，但是直到現在為止，他一點馬腳也沒有露出來，好像隻存在於邏輯上。”
她說著，語氣逐漸和緩下來。
“我們把這個人稱之為‘它’，這時除了裘德考、解連環以及我們之外的另一股勢力，這股勢力埋藏地最深，幾乎沒有露過麵，但它卻實實在在推動著事情的進展。”
吳邪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但他還是不太明白，文錦阿姨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叫邏輯上的？
“你能舉個例子嗎？”
文錦看了他一眼，反問道。
“戰國帛書的解碼方式，真的是裘德考揭開的嗎？他一個老外，再有能耐，想解開這麽複雜的東西，可能嗎？”
“而且他怎麽知道海底墓的存在的？如果沒有人告訴他這些信息，他也不會來中國，不會去收買你三叔，更不會到現在還執著於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目標。”
“這就是第一個邏輯缺口，還有——”
她挺胸攏起自己的頭發，讓吳邪看她的瓜子臉。
“我們所有人都失去了衰老的能力，這麽多年過去，我們一直沒有老，有人在我們昏迷之後，對我們的身體做了手腳。”
吳邪皺起眉，有些疑惑。
“這算是好事吧，這種事情，很多人都夢想著出現呢。”
文錦淒涼地搖了搖頭，“你們應該去過格爾木地下室了吧，你看到的那個東西，就是我們最終的樣子。”
她這麽一說，吳邪瞬間想起了療養院裏的霍玲，身體一個激靈。
“她從塔木陀回來以後，就開始變了，變成了一隻妖怪。”文錦幽幽道。
“這種保持青春的效果是有副作用的，到了一定的時候，我們就會開始變化，而我的體內，變化已經開始了，不久之後，我就會變得和你看到的霍玲一模一樣。”
紀初桃碰到文錦時，就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那是從她骨頭上散發出來的，禁婆的香氣。
文錦走的長生路，失敗了，她很快也會變成一個失敗品，永遠留在西王母宮。
少女抿了抿唇，臉壓在張起靈的肩膀上。
文錦他們在格爾木研究推演，將西沙海底發生的一切都進行細節化推理，他們從大量和墓主汪藏海有關的資料中找到了去往長白山的線索。
之後他們到達了雲頂天宮，進入了青銅門，看到了終極。
從青銅門出來後，他們去了汪藏海的最後一站，也就是西王母宮所在的塔木陀。
陳文錦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大致和吳邪說了一遍，看他越來越平靜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自己也想明白了。
她歎了口氣，眸光非常複雜。
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有人能控製地了，她現在隻想把一切都做個了斷。
這裏是她的終點。
吳邪正自己消化著這驚天逆轉，忽然，洞口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石頭，一個人咳嗽道。
“裏麵是不是有人？”
剛才他們進來時，張起靈便將洞口用石頭擋上了，還塗了泥防蛇。
想起這裏的蛇，吳邪立即警覺起來。
“可能是蛇，這裏的蛇會說人話！”
外麵那聲音立即道，“是不是太天真？”
天真，隻有胖子會這麽叫他。
吳邪瞬間反應過來，外麵的人應該是胖子，他跑過去挪開石頭，立即就看到一張滿是淤泥的臉，果然是胖子。
胖子身後還有好幾個人，都是三叔的夥計，還有那個黑眼鏡。
“你果然在這，天真，哎，小哥、小天仙兒你們倆也在，這位，被你們逮住了？”
胖子衝文錦努了努嘴。
吳邪這時候可沒心情和他說相聲，見到他們，趕忙問道。
“你們怎麽了，怎麽找到的我們，我三叔呢？”
胖子“哎”了一聲，說道。
“你不說我都忘了，趕緊的吧，你快跟我們走吧，你三叔被蛇咬了。”
三叔被咬了？
吳邪腦子頓時“嗡”的一聲，什麽都顧不上，趕緊拍著胖子的肚子，讓他趕緊帶路。
紀初桃和張起靈，還有文錦跟在他們後麵。
他們就在不遠處的一個蓄水池裏，這個蓄水池很大，幾乎沒有什麽岔口，長滿了樹一樣的菌絲。
三爺帶來的夥計隻剩下了十幾個，全部麵如土色。
紀初桃看著三爺，他的脖子和胳膊上都是血孔，臉色發青，神智也有點模糊。
她和張起靈大概也小半年沒見到三爺了，沒想到再見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隻是不知道眼前這位，到底是真的吳三省，還是舍棄了自己臉的解連環。
小花和阿寧正在照顧三爺，被咬的第一時間，就給他注射了血清，雖然人沒有事，但是暫時說不出話。
看到吳邪時，三爺顫抖了一下，目光掠過他們身後，忽然又瞪大了眼睛。
紀初桃側身讓開，露出走在最後的陳文錦。
文錦走了過來，坐到他邊上，看著他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麽看著。
“我還以為你們在上麵等著呢，沒想到已經找到了陳文錦。”
阿寧走到紀初桃身邊，眼底一片深意。
少女沒有反駁，隻是輕輕聳了聳肩，模樣俏麗地讓人壓根升不起任何比隱瞞的怒氣。
阿寧笑了一下，美豔的臉上沾著淤泥，卻並沒有損她的美麗。
“瞞著我們是對的，不然我看到陳文錦，就忍不住把她抓來問話。”
她這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模樣，讓紀初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阿寧立刻舉起手，似乎想要懺悔，她這次是真的想要和桃子做好朋友的，可不想惹她生氣。
“我帶人去找找其他通向地宮的路。”
很快，阿寧就招呼了一隊夥計在蓄水池周圍探查。
紀初桃再度看向三爺和文錦相逢的場麵，輕輕抿了抿唇。
發現原本像老狐狸一樣的三爺，此刻竟然也淚如泉湧，不由得有些驚訝。
“看來他們以前的感情的確很好。”她牽著張起靈的手，輕輕晃了晃。
張起靈淡淡掃了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兀自捏了捏少女柔軟的小手。
他記得初桃還誇吳三省來著。
難道她更喜歡愛出風頭、比較顯眼的那種人？
想到這，小哥唇角忽然一平，眉心也微微皺起。
他不太能像吳三省那樣……刺頭。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小哥完全忘記，他當初就是考古隊裏最讓陳文錦頭疼、也是最刺頭的那個！
三爺和文錦的兩兩相望，讓紀初桃隱約覺得，這個人應該是真的吳三省。
或許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結束，所以他冒著風險出來了。
她忽然就有些哀傷，不知道這一次結束，她能否找到自己的答案。
她真的能在時間到來前，完成全部的拚圖嗎？
解雨臣覺得這一幕很奇怪，但他也認出三爺旁邊的年輕女人，那張臉曾經出現在一張照片上。
但這個女人對著吳三省說的名字卻讓他頓時麵色一變。
“你歸隊了，這不是你的錯，連環。”
連環？
解連環！
“你說他叫什麽？”解雨臣捏緊手裏的水壺，死死地盯著靠在石柱上的人。
紀初桃搖了搖頭，不準備再繼續看，拉著張起靈往蓄水池中心走，阿寧站在那裏，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等他們走近，那夥人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這是一道石門！”
蓄水池的底下，有一塊石板，上麵有兩個鐵環，他們吆喝著用力去拉鐵環，將石板抬了起來，就發現下麵壓著一個洞。
一直在附近悠哉悠哉閑逛的黑眼鏡下去探路，不久便返回。
“這下麵是個溶洞，有很多石門，底下沒有蛇，還能通到其他地方，要不要下去看看？”
話是對著紀初桃問的，也不知道這黑眼鏡是怎麽回事，好像對她這個人特別感興趣。
少女轉頭看了眼在對峙中的幾個人，沉吟兩秒後點了點頭。
“下去看看，留下幾個人在這裏照看三爺。”
三爺這次帶來的夥計都是生麵孔，從上一次雲頂天空之後，他盤口便愈發鬆散，很多好手都離開另尋出路。
要不然這次也不會給他們開出天價的出場費。
夥計為首的叫做拖把，長得挺憨厚，不過好像很怕黑眼鏡。
黑眼鏡隨意指了幾個人，那幾個就都一臉不情願地留了下來。
下麵是一個環形的巨大岩洞，用礦燈照一圈，可以看到很多的石門，他們下去沒多久，吳邪就從後麵趕了上來。
眼角有些紅，情緒也不太平靜。
紀初桃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底下的甬道是“非”字形，走到盡頭後，他們前麵出現了一個溶洞。
甬道的盡頭有階梯，順著溶洞的岩壁修建，盤旋而下。
三爺這次帶的裝備很多，尤其是照明彈，有好幾種。
胖子拿了幾個洞穴專用的低空照明彈，射程不遠，火球飛入黑暗中不久就綻放開來，洞穴被照的雪亮。
他連續打了幾發，把四周的死角也照亮。
等最閃的那一階段過去，光線收縮，四周的情形才清晰地顯現出來。
這應該是塔木陀的城底最深的地方了，岩洞也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人開挖出來的，上麵還有很高。
看不清楚岩洞的頂部，但卻能看到岩洞的四周如同體育場的作為一樣被人修成了一階一階的。
每一階上麵全是黑色的一具具造型臃腫的雕像，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沒有一處是空的。
紀初桃看著那些雕像，秀眉微微蹙起。
有些怪。
照明彈越落越低，底下能看到有人工互動的痕跡，中間有一個石頭的圓盤，四周則是好幾十隻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青銅器皿。
一切都十分的簡陋，但卻有種詭異莊重的肅穆感。
“娘嘞，這西王母不會是鼴鼠成精吧，真是太喜歡挖洞了，她為什麽要在皇城底下挖這麽深的一個洞？”
胖子忍不住吐槽道。
阿寧舉起礦燈，照亮周圍的一點區域，猜測。
“我覺得這裏很奇怪，好像是特意做成這種樣子的，很像進行某種宗教活動，你們不覺得這裏的東西擺放的都很有很強的儀式感嗎？”
她研究過西王母，說出來的話也比較有說服力。
紀初桃蹙著眉，在閃光彈落下後，她提著礦燈走到了最近一圈石階旁邊。
礦燈的光芒打在麵前的東西上，反射出一抹幽黑的光。
看清楚那是什麽以後，紀初桃瞬間後退了兩步，烏眸瞪大，似乎非常不可置信。
“玉俑，這裏擺放的都是玉俑！”
聽到她的話，其他幾人趕忙也提著礦燈去照。
仔細一看，那些洞穴壁上的“石雕”，根本不是什麽雕像，而是成排成排、密密麻麻的玉俑！
張起靈眉頭緊鎖，顯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下去看看。”
紀初桃忍著心頭微微的顫意，拉著小哥迅速沿著石頭台階往下。
到了最後一階，胖子直接跳上去，用礦燈一照，就找出了裏麵的屍體。
好在這些都是完全幹化的幹屍，因為縫隙太細看不清楚細節，一具一具，每一具玉俑裏麵都有。
岩洞的中心則是一個巨大石磨樣的石盤。
剛剛從上麵看時，這東西還非常小，但跑下來以後紀初桃才發現，原來這東西竟然有七八米寬。
那是一座石頭的星盤，上麵全是羅列棋布的小點，代表著天上的繁星，而每一個小點上，都是由一顆墨綠色的醜陋小石頭表示的。
這應該就是西王母研究出來的不死丹藥了！
紀初桃心想，心頭的顫意更深，她覺得她要找的拚圖就快齊全了。
忽然，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溫和低沉的女聲。
“來天石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