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隻不過發生在一瞬間。


    黑暗中,少女猛地攥緊手指。


    雪白細嫩的小手死死握成了拳,指甲在掌心摳出深深的五個月牙印。


    她已經感受不到麵前張起靈的氣息。


    他離開了。


    心中惴惴不安的石塊終於落了地,紀初桃知道,這一次他們將會分開很久。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焦躁不安的原因。


    少女低下頭,似乎想扯動嘴角,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隻露出一個淒婉哀傷的笑容,一串珍珠似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她知道自己應該相信張起靈。


    一直以來,她也都相信著張起靈。


    既然他跟自己說等他,那紀初桃便等,不過她也要去做自己的事。


    她要找到那扇青銅門。


    想著,紀初桃也不再自怨自艾,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臉,隨即飛快地往靈宮大門那邊跑。


    她此時站在走廊裏,幾秒便撞開玉門跑到了大殿,周圍全是那種“窸窣”的聲音。


    聲音全部來自房頂的方向,就好像有無數隻腳在摩擦衡量,聽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眼前身邊全是黑暗,一點亮光都看不見,似乎所有人都跑沒了影子。


    天地間隻剩下紀初桃一個人。


    因著身上還有些負重,她跑得並沒有特別快。不過卻並沒有遇到什麽東西。


    雖然窸窣聲不減,但少女此刻卻並沒有遇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她反而能感覺到自己腳下好像踩了很多東西,每一步都伴隨著“嘎吱嘎吱”的響聲,像是腳底遍布著竹節。


    這時,她聽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小桃子!你在哪啊?”


    “小天仙兒,你人呢!”


    這樣叫她的隻有兩個人,吳邪和胖子。


    紀初桃沒有直接回答,她快速斟酌了下自己往下走的可能,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她否決。


    如果雲頂天宮真的那麽好找,那早在吳邪他爺爺那一代就應該問世了。


    雖然她自詡運氣逆天,但這種情況下還是先求穩,和大部隊一起行動。


    等找到青銅門的線索再離開也不遲,


    這樣想著,她也趕緊大叫著回答一聲。


    “吳邪胖子,我在這!”


    紀初桃剛剛跑了很遠,所以現在幾個人相距的距離似乎並不遙遠,可從這聲音來判斷,她竟然無法辨別他們的方向。


    聲音似乎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


    隻能聽見聲音,卻並不能找準具體方位。


    “小桃子,你快來我和胖子身邊!”


    吳邪話音才落,黑暗裏忽然響起了朗風的聲音。


    “我靠,和尚!快把手電滅了,看頭頂!”


    郎風的聲音也從四麵八方傳來,聽上去不遠,但完全看不到人在哪。


    他的嗓音非常大,紀初桃也聽得一清二楚。


    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跟著他們一起關掉了手電筒,抬頭向上看去。


    片刻黑暗之後,隻見房頂上麵忽然就亮了起來。


    無數綠色的小光點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房頂上,乍一看,好像看到了滿天的星海一樣。


    這是什麽?是螢火蟲嗎?


    周圍過於黑暗,紀初桃隻能感覺到她的麵前不斷有劈裏啪啦的東西掉落到地麵。


    而吳邪那邊似乎也出現了狀況,幾個人都大叫起來。


    她蹙起眉,忽然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光從麵前晃過,地上全部都是一隻隻巴掌長的、長得非常像蜈蚣的昆蟲。


    前後觸須很長,身體細長分成九節,每一節背上都有一個綠點,軀幹兩側長滿了無數條長腳。


    剛剛房頂那些密密麻麻的綠光,便是這些蟲子背上的綠點發出來的。


    紀初桃從沒真正見過這種東西,但她曾經在私人生物教授的教導下認識很多奇特的生物。


    這叫“蚰蜒”,也被稱為“錢串子”或者“蚵蛸”。


    據說這種蟲子有洞就鑽,非常恐怖,尤其會往人的耳朵裏鑽。


    但令紀初桃非常奇怪的是。


    這些鋪滿地麵的蚰蜒在她周圍繞出了一個真空地帶,明明房頂的蚰蜒還在不停地向下掉落。


    可竟然沒有一隻敢靠近她。


    就好像這些蟲子是在害怕些什麽。


    少女眸光一閃,想起魯王宮時那些屍蟞,她隱約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被蟲子盯上。


    她拿出匕首輕輕劃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一滴猩紅的血液順著白玉雕琢般的手指滑落,最後滴濺到蚰蜒群裏。


    血液落地的瞬間,她周圍的蚰蜒如退潮的潮水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然而這詭異的一幕並沒有任何人發現。


    驗證清楚自己的猜測,紀初桃也沒有耽誤時間,她繼續往前跑,想去救吳邪和胖子。


    但這條路似乎有些詭異。


    她能聽見他們的尖叫和拍打,但是沒有辦法循著聲音去找他們。


    就好像,那些聲音都是從四周各處發出來的,完全沒辦法定位。


    正在她焦急尋找的時候,遠處的一盞燈奴忽然亮了起來,不知道是誰將它點燃了。


    而後黑暗中傳來順子的聲音。


    “各位老板,點起火,這些蟲子會在溫暖的東西上產卵,不要讓你的身體成為四周最暖的東西。”


    是順子,他醒了?


    紀初桃有瞬間的怔愣,但這驚訝沒有維持多久,她便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離她最近的一個燈奴。


    雖然還是有些黑暗,但她透過一個個逐漸點亮的燈奴,還是看清了吳邪他們的位置。


    離她並不遠。


    見吳邪他們往一處跑去,紀初桃也趕緊捂著頭跟上。


    那燈奴的火光對蚰蜒似乎非常有吸引力,雖然頭上還是有零星的蟲子落下來,但大部分都直接掉到了燈奴裏麵。


    她跑了沒幾步就發現了郎風還有順子。


    此時郎風已經倒地不起,不停地抽搐,看起來狀態很不好。


    順子一邊摸著後腦,一邊給郎風拍身上的蟲子。


    見他們都跑了過來,他輕聲道。


    “蟲子跑進他的腦子裏了,進的太深,挖不出來。”


    紀初桃眸光微閃,看不出什麽表情。


    她攥緊了手指,卻並沒有說話。


    胖子和吳邪則是去查看郎風的瞳孔,已經稍微有些擴散了,看來應該是沒有知覺了。


    吳邪還抽空看了紀初桃一眼,發現悶油瓶並沒有在她身邊,不由得問出聲。


    “小桃子,小哥呢?他怎麽沒在你身邊保護你?”


    雖然問話的是她的朋友,但少女並沒有講實話,那張嬌豔無比的小臉看起來有些蒼白,甚至臉色看起來有些難看。


    她開口,聲音十分擔憂。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當時他讓我先走,後來就再沒見到他。”


    吳邪心下一緊,也顧不上其他的,安慰她道。


    “沒事小桃子,小哥可能是觸碰到了什麽機關,他會回來的。”


    紀初桃點點頭,沒有繼續搭話。


    這時,潘子在遠處叫了一聲,讓他們全部圍過去。


    已經失去意識的郎風自然不需要紀初桃搭手攙扶,吳邪和胖子直接把他抬了起來。


    不過郎風的塊頭很大,比起潘子來差不了多少。


    剛剛他們都跑了非常久,現在要攙扶這麽大塊頭的人,還真有些吃不消。


    紀初桃見他們倆的動作有些艱難,便上前扶了一把郎風的後腦。


    入手奇怪的觸感讓她瞬間眼底劃過一絲暗光。


    “小心些。”


    少女輕聲叮囑。


    她輕輕瞥了一眼背著郎風背包的順子,沒有說話,直接走進黑暗裏,順著走廊往潘子那邊走去。


    經過一段黑暗,他們到達了潘子的那盞燈奴之前,陳皮阿四和潘子都等在那裏,唯獨不見張起靈。


    在眾人的注視下,紀初桃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了幾分。


    吳邪以為她擔心,忙問潘子。


    “潘子,小哥呢?”


    潘子道,“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我們一直沒有看到他,紀小姐,你也沒看見嗎?”


    少女穠麗的麵容已經抑製不住地流露出擔憂。


    她搖了搖頭,雪白貝齒咬著紅唇,似乎非常難過。


    “我也沒看到。”


    見狀,胖子和潘子趕緊喊了幾聲,但都沒人應答。


    想去找,但地上還有一個傷員,隻能先幫他處理,準備弄完以後大家一起去找張起靈。


    紀初桃就站在一邊,漂亮至極的臉蛋有一半隱藏在黑暗裏,讓人看不出那上麵是什麽表情。


    “這些破蟲子,肯定就是藏在屋頂的瓦片裏,給那個什麽蟲香玉一熏,就醒了過來,這一招還真他娘的狠!”胖子看著頭頂罵道。


    “郎風真是倒了血黴了,怎麽被這死蟲子給咬了。”


    蟲子從耳朵鑽進腦子,這都是無稽之談。


    剛剛扶了郎風的那一把,紀初桃摸到了他後腦勺上一個明顯的傷口。


    有人在黑暗中,把他打傷了。


    原本她還想跟著大部隊一起尋找雲頂天宮,但現在隊伍裏忽然出現一個暗中的人。


    紀初桃有些猶豫。


    猶豫要不要繼續在這裏,也猶豫要不要救郎風。


    正在她胡思亂想間,目光不經意像附近的燈奴一瞟。


    遠處第一盞燈奴的火光,忽然在黑暗中消失了。


    黑暗中好像有什麽東西站在那燈奴旁邊。


    他們一共點燃了四盞燈奴,此時第一盞已經熄滅。


    這時,第二盞的火苗也突然抖動了起來,似乎有什麽人在它邊上走過,帶動了風吹動火苗。


    火苗的光影隱約照出了一個人的輪廓,這個影子非常地高大。


    紀初桃下意識握緊藏在腰間的匕首。


    發現怪異的不隻是她,此刻其他人也紛紛噤了聲,都抬頭看向遠處還亮著的燈奴。


    陳皮阿四看了幾眼,突然手一揚,打出一顆鐵彈子,直接掠過遠處燈奴的火苗邊上。


    勁風帶起火苗,一下子亮了一下。


    眾人看到了一個脖子十分長的人影,站在燈奴邊上。


    那一瞬間,紀初桃看到了影子身上好像還插著許多棍子。


    陳皮阿四示意華和尚把燈奴拍滅,現在隻剩下兩盞燈奴,他們又把自己手裏的手電筒按滅。


    眾人隱藏在黑暗裏,看那個影子就更加清楚。


    這影子像是一個人,大部分還隱沒在黑暗中,脖子奇長,身上還有刺或胡須一樣的東西。


    那東西就直直地站在燈奴前,猶如一座泥塑,不知在做些什麽,竟然晃也不晃,似乎根本不是活物。


    雙方都沒有動靜。


    等了一會,胖子開始沉不住氣。


    “不對勁啊同誌們,隻要是活物就得動,這東西一動不動,是不是我們眼花看錯了?難不成這裏的石頭燈奴成精了?”


    他這話說得吳邪心裏發毛,趕忙推了他一把,讓他別瞎說。


    不過不管那是什麽東西,要先看清楚才行。


    幾人輕聲一合計,隨即硬著頭皮往前去準備一探究竟。


    紀初桃猶豫了一瞬,決定跟它們一起去,剩下的順子、陳皮阿四,以及昏迷不醒的郎風則留在原地。


    那燈奴離他們的距離並不是很遠,隻走了幾步以後,那影子就越來越清晰。


    在走近燈光能照到的區域時,紀初桃終於看清楚了那個影子的“主人”。


    那是一條非常巨大的蚰蜒。


    它像蛇一樣揚起半個身體,纏繞在那座燈奴上,他們看到的脖子,其實是它的兩隻大毒鄂和長須形成的影子。


    這條蚰蜒,足足有兩米高!


    少女握緊腰間的匕首,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去。


    小的蚰蜒怕她的血,但這個蚰蜒太大了,她怕自己還沒來得及放血,便會被它直接咬掉腦袋!


    其他人看清那東西以後也都在慢慢後退。


    但黑暗中,他們沒有方向。


    這時,不遠處那巨型蚰蜒的影子突然晃動了一下,它邊上的燈奴一下子就熄滅了,連帶影子也消失在了黑暗裏。


    與此同時,紀初桃突然聽到了華和尚的一聲大喊。


    “大家千萬別點燈奴,所有人看著我的冷煙火到我這裏集合。”


    他的位置比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還要遠。


    此時燈奴已經完全熄滅了,黑暗裏隻能看到那一點冷光。


    紀初桃沒有猶豫,直接向那邊跑去。


    “為什麽不能點油燈啊,那蟲子太大了,拖延它一會也好啊!”混亂奔逃中,胖子崩潰問道。


    “油裏麵有蟲香玉,味道一旦散發出去,就會引來更多的那東西,到時候我們就麻煩了。”華和尚回答。


    很快,他們就達到了華和尚身邊。


    他們跑的都上氣不接下氣,絲毫沒有注意到刻意隱藏在角落裏的紀初桃。


    如果這時有人看向她,就會發現她正麵無表情地觀察著其他人,俏臉上一滴汗都沒有。


    正在所有人都握緊武器,準備和巨型蚰蜒拚命時。


    一直跟著他們的爬行聲卻突然消失了。


    那條巨蟲似乎並沒有跟著他們的體溫找來,反而是奔向了另一個地方。


    華和尚一邊咳嗽一邊拍拍背包。


    “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方法,我們還有炸藥,炸死它。”


    胖子一聽失笑道。


    “那好吧,這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去吧,我會幫你照顧好老爺子的。”


    紀初桃看了眼那背包,神情忽然一怔。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樣,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遠處的黑暗當中。


    “不用我去,我已經安置好了,自然會有人去。”華和尚說道。


    吳邪在他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寒意,同時也忽然明白過來,轉頭一眼,臉色巨變。


    “郎風呢?”


    華和尚沒有搭理他,隻是看向一邊的黑暗,道。


    “準備好,就要來了。”


    話音未落,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黑暗裏忽然閃出耀眼的火光


    紀初桃反射性的護住頭部撲倒在地上。


    大量的木屑雨一般落到他們頭上,整個地板狂震,聲音在冰洞中傳遞,很久不散。


    爆炸處的地板已經給炸出一個大坑,邊緣也燒了起來。


    那條巨大的千足蚰蜒整個腦袋已經被炸碎了,還在不停的扭動。


    而爆炸的地方,就是剛剛他們安置郎風的地方。


    紀初桃麵無表情地看著,但手卻已經緊緊攥住匕首。


    吳邪看起來像是受了驚嚇,滿眼的懷疑和不敢置信。


    陳皮阿四看到後,上前拍了拍他,輕聲說道。


    “前走三後走四,你爺爺沒教你嗎?如果是我,他們同樣也會這麽對我,做這一行,就要有這樣的覺悟。”


    前走三後走四,是土夫子的土語。


    意思是做事情,做之前要考慮三步,做之後要考慮四步。


    土夫子在地下每動一樣東西都是性命攸關的,所以在做任何事情前,都必須要考慮後麵會發生的事和解決辦法。


    如果不能解決,這事就不能做。


    紀初桃雖然沒有吳邪那樣吃驚,但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她麵前炸成無數碎肉,她心裏同樣不好受。


    其實她是可以救下郎風的。


    但是她不能。


    少女一直沒有講話,隻是沉默地等待地板周圍的火光逐漸變淡,直至消散重回一片漆黑。


    火熄了。


    紀初桃沒有猶豫,直接快步走到那個破洞處。


    她現在什麽都不想管,等找到機會就和陳皮阿四他們分開,要不然一旦被發現特殊,她的血液和體質都會成為她的桎梏。


    那個聲音還在雲頂天宮深處等她。


    破洞下麵是一個大坑,地下用黑色的石條做了加固的廊子,此時也給炸裂了,露出一道縫隙,下麵是空的。


    胖子和華和尚拴上繩子,準備下去探探。


    下麵有風吹過來,肯定是可以通向外麵的,但下麵洞太窄,還需要挖掘。


    胖子才剛砸了一下,突然“喀吧”一聲。


    他腳下碗口粗的梁子,竟然踩斷了一根,一下子把他的腳陷了下去,一直沒到大腿根。


    “草!”胖子啐了一口。


    一邊發力想把腳拔出來,但腳扯到膝蓋卻怎麽也扯不出來。


    紀初桃咬了咬唇,翻出繩子係在自己身上,隨後直接縱身跳了下去。


    她一手握著匕首,一手把手電打開。


    沒等她靠近,胖子突然大叫道。


    “不好,有東西在扯我的腳!”說著人就直接往下滑去。


    華和尚趕緊去拉他的手,用力向上扯。


    紀初桃也已經趕到他身邊,一把揪住胖子的領子拚命拉扯。


    手電一照,少女的瞳孔驟然縮緊。


    電光照射下,她清楚地看到,死死抓住胖子腳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個從洞裏伸出來的。


    一隻青紫色的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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