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血屍的頭顱!


    紀初桃眸光一顫,目光迅速從那上麵移開,本想去牽張起靈的手,卻被他忽然被躲開。


    小哥眼神落在麵前的少女臉上。


    果然,沒過一秒,她嫣紅水潤的唇瓣就撅了起來,連眼眶都開始泛紅、蓄滿淚珠,仿佛下一刻就會撲簌簌地滴落下來。


    他輕輕咳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咽下喉間湧出的鮮血,低聲解釋。


    “我身上很髒。”


    紀初桃眨眨眼,眼角瞬間落下一串晶瑩的淚,忽視那顆瘮人的頭顱,直接又往前走一步。


    一把拉住小哥的左手,緊緊攥著不鬆,穠麗嬌豔的小臉表情倔強。


    “可是我身上也全都是土和灰,你嫌棄我嗎?”


    小哥搖頭。


    少女這才停止醞釀的熱淚,親昵地靠到他身邊,衝他露出一個軟綿綿甜絲絲的笑。


    可見到張起靈胸膛上那些血瘀,又不禁咬住下唇,壓低聲音。


    “你怎麽樣,現在還能走嗎?身上傷口是不是都撕裂了?”


    他的身上滿是傷痕,看起來是經曆了一場惡戰。


    紀初桃擔憂不已,回頭看了一眼麵色不太好的三爺他們,想起剛剛張起靈那狠戾的一刀,眼底閃過一絲暗色。


    紅唇抿緊,手指輕輕撫了撫腰間。


    抬頭,明媚的桃花眼對上麵前一雙深邃黑眸。


    “剛剛你的刀太快,恐怕三爺他們會心生芥蒂,我們隻有兩個人,現在不好撕破臉,等下我扶著你過去,不會讓你摔倒的。”


    小哥定定看著她半晌,身上冰封一般的淡然似乎突然褪去,沒有拒絕,低低應了聲好。


    小哥的確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他幾乎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傾斜在少女身上。


    外人眼裏看他們是親密情侶,實際上他呼吸沉重,步子都有些蹣跚。


    紀初桃右手緊緊握著小哥的左手,左臂還半挎著他,麵不改色地半扶著他走上台階,來到棺材麵前。


    他對著聚在那的人擺了擺手,輕聲說。


    “讓開。”


    胖子對剛剛那記殺招異常憤怒,頭上青筋都爆了起來,跳起來大罵。


    “你他娘的剛才想幹什麽?”


    小哥轉過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殺你!”


    胖子大怒,挽起袖子就要衝上去跟他掰扯一頓,卻被大奎一把抱住。


    紀初桃也擔心胖子暴起傷人,她眸光微閃,瞬間從腰間抽出一個誰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撿到的黑色物件。


    拉開保險、子彈上膛。


    整個人成保護姿態站在張起靈前麵,黑洞洞的槍口直接指向對麵的胖子。


    “安靜。”


    聲音極輕,手指卻已經扣上了扳機。


    沒人相信這樣漂亮嬌柔的小姑娘會用手槍,但她這上膛瞄準的熟練程度,讓人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小紀姑娘,別衝動別衝動。”


    三叔趕忙打圓場,一邊還拉了下那胖子。


    “胖子,小哥做事情肯定有他的理由在,咱們先聽清楚,他這一路應該沒少救你命對吧,悠著點兒先。”


    胖子被槍指著,又得了三叔的台階。


    本就是個識時務的人,一想現在狀況對他不利,也覺得不好在動手,奮力掙脫大奎,憤然坐在地上。


    “你們娘的人多,胖爺我一拳難敵四手,這小天仙兒還拿槍指著我,沒辦法,你們怎麽說怎麽是。”


    小哥沒理會他,黑眸一眨不眨看著站在他麵前的紀初桃,心中泛起波瀾。


    看了十幾秒後,他伸手將少女持槍的手拉了下來,帶著她走到一邊。


    將手裏的血屍頭放在玉床上,又咳嗽了一聲,才道。


    “這具血屍就是玉俑的上一任主人,魯殤王倒鬥的時候發現她,把玉俑脫下來,他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紀初桃腦海裏卻忽然閃過什麽,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看到過這幅畫麵。


    “進這個玉俑,每五百年脫一次皮,脫皮的時候才能將這玉俑脫下,不然就會變成血屍,現在你們麵前這具活屍已經三千多年了,你剛才隻要一拉線頭,裏麵的馬上起屍,我們都要死在這裏。”


    說完,張起靈又咳嗽了幾聲。


    紀初桃從他講話開始就一直盯著他,眼尖地發現他嘴角竟然有鮮血溢出來,她心底一沉。


    掏出早就放在手帕裏的參片,直接塞了兩片到他嘴裏。


    胖子一聳肩,看起來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


    “得,看在你說的話有那麽一丟丟道理的份上,爺姑且就先饒了你。”


    潘子本來難受地靠在一邊,這時也插嘴問了一句。


    “小哥,我潘子嘴巴直,你不要見怪。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不妨說個明白,您到底是哪路神仙,你和小紀姑娘救了我一命,如果我有命出去,也好登門去拜個謝。”


    這話說的很有技巧,其含義紀初桃也一清二楚。


    她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張起靈,卻發現後者根本沒有在意,亦或是完全不想理會、不想回答,直接帶著自己走到了魯殤王的屍體旁邊。


    而後小哥厭惡地打量了屍體一眼,眼中寒光一閃,右手卡住那屍體的脖子,將它提了起來。


    紀初桃離得近,竟然聽到屍體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叫,接著急速抖動起來,似乎玉俑裏麵真的住著一個活死人!


    又是超出科學範疇的一幕,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半幀畫麵都不想錯過。


    小哥對著屍體冷冷地說了一句。


    “你活的夠久了,可以死了。”


    接著手上青筋一暴,頸骨碎裂的聲音十分清晰,那活屍四肢不停地顫抖,最後一蹬腿,原本白的透明的皮膚迅速變成了黑色。


    隨後,他把屍體往地上一扔,好像那玉俑根本是個垃圾,不值一提。


    紀初桃眼睛眨都沒眨,看完了張起靈從掐死到拋屍的整個過程,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


    但她還是本能地靠近了張起靈一些,緊緊地抱著他的手臂。


    小哥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深深地疑問。


    她不怕嗎?


    難道不是應該遠離他嗎?


    “不是,我說我們就為了這魯殤王來的,你就這麽就把他殺了?”胖子一聲怪叫。


    吳邪也麵色怪異。


    “你到底是什麽人?跟這魯殤王有什麽深仇大恨?”


    張起靈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說道。


    “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不知道為什麽,紀初桃忽然有一種異常奇妙的感覺。


    好像一瞬間,張起靈變得遙不可及又不可靠近,仿佛他是墜落的神佛,已經看破了生死紅塵,沒有任何人能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可是她想把人留住。


    紀初桃眼神一暗,倏地抱住張起靈,細膩滑嫩的臉蛋緊緊貼在他的紋身上。


    嘴裏輕輕呢喃。


    “別走……”


    聲音幾不可聞,但張起靈仍然眼波微動,低下了頭,不甚生疏地拍拍她的後腦。


    “你們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那匣子裏。”


    他指了指那彩繪漆棺,對著吳邪他們說道。


    三叔循著小哥的話,趕緊去那邊翻找,果然,在彩繪漆棺後麵,有一隻品質上好的紫玉匣子。


    而小哥則是帶著紀初桃一起,把插進樹上的黑金古刀拔出來,和她一起坐在石階上。


    紀初桃這時也回過神來。


    她剛才恍惚之間好像抱住了張起靈,不過她也不知道自己迷茫之中說了些什麽,但看他表情沒什麽不對,應該沒說什麽冒犯的話。


    她把背包裏剩下的最後一卷繃帶和碘伏都拿了出來,十分輕柔地給張起靈消毒包紮。


    這一晚上的神奇經曆,讓她明白了張起靈的生活。


    危險、致命,神秘、驚奇。


    如果說從在棺材裏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她是本能的依賴求助。


    那麽現在,紀初桃很想要介入他的生活。


    是的,生活。


    紀初桃不是傻子,即便最初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想賴在張起靈身邊不走,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也意識到。


    她喜歡張起靈。


    喜歡他身上莫名的孤寂,喜歡他那雙漠然幹淨的雙眼。


    或許在第一次開棺相見,她的心就已經選擇了張起靈。


    紀初桃希望自己永遠停留在他的眼裏。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


    張起靈是她與這個陌生世界的聯係,除了這個神奇的世界,她也想走進張起靈的世界。


    如果他們對這個世界都不熟悉,也許兩個人在一起,也不會那麽孤獨。


    他們倆並不說話,可是彼此之間的氛圍卻很和諧。


    好像任何人都插入不進去他們一樣,在這個地下岩洞中,自成一方小天地。


    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紀初桃十分心疼,眼睛一眨,又蓄滿了一汪眼淚。


    “你看你身上,我們才出來幾天呀,這麽多傷口了,要是放在醫院,醫院都能發家致富了!”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拭。


    先擦幹淨血汙,再消毒、抹上生肌膏加速傷口愈合,最後再纏上一圈繃帶。


    小哥原本還在想,為什麽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一樣,總是能源源不斷地流出眼淚。


    聽到少女的話,他沉默了一瞬,腦海中反應了一下她話語中的含義,隨後認真地解釋道。


    “我不會去醫院。”


    他很少有這種感覺,但冥冥之中,他好像對醫院有一種莫名的抵觸。


    “不愛去醫院你還不好好保護一下自己的安全?這一身傷口要多長時間才能養好呀,我們是來盜墓的,又不是來拚命的。”


    紀初桃小聲地抱怨。


    她不想讓張起靈陷入危險當中。


    小哥發現她的聲音很嬌氣,又軟綿綿的,明明剛開始還不覺得,現在卻讓人心頭發酸。


    明明受傷的是他,可是紀初桃的樣子卻好像傷在她身上一樣。


    為什麽?


    小哥想不通也不明白,但他還是輕聲回答了少女的問題。


    “那個血屍很難對付。”


    “難對付你就要跑呀,打不過我們還不能跑嗎,幹嘛一直跟他死纏著,你也是人呀,會流血會受傷也會痛的,又不是機器。”


    “好。”


    “好什麽好,山洞那次我就跟你講了,可是你看你。”


    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紀初桃後知後覺地發現。


    剛剛張起靈竟然每一句話都會給她回應,雖然簡短,但確確實實每一句都回答了。


    她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


    他很白,不像她白的那樣晶瑩剔透,而是像棉花一樣柔軟。


    頭頂著濃密的黑發,一點碎發飄下來遮住一點眼睛。


    他的眼睛很特別,不是亞洲人那種淺棕或深棕,而是一種濃重的純黑。


    一雙眼清澈的要命,好像從沒有被世俗汙染過,甚至說他的眼中是空無一物。


    如今這抹濃重的黑中,卻倒映著她的身影。


    紀初桃心中滾燙,不知為什麽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眨了眨眼,覺得眼角好像有一點不舒服。


    下一秒,小哥便抬起手,輕輕用大拇指拭去了她眼角的清淚,眼中還帶著疑惑。


    怎麽又哭了。


    紀初桃卻是突然笑了,笑容裏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勇氣,嫵媚嬌俏的臉蛋猶如鮮花盛開,非常燦爛。


    她猛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悄悄在他耳邊小聲說。


    “不管以後你去哪,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小哥不明白她為什麽又要重複一遍已經確定的事情,但還是任由她抱著,輕輕回答了一聲。


    “嗯。”


    給他處理完傷口以後,吳邪他們還沒有念完紫玉匣子裏魯殤王的故事,而胖子依然堅持不懈地在搗鼓那身玉俑。


    紀初桃也靠在小哥身邊,拄著下巴聽故事。


    魯殤王一生無比神奇,由倒鬥發跡,得了鬼璽後驍勇善戰,身邊還有個鐵麵生為軍師。


    他從鐵麵生嘴裏得知了玉俑的奧妙。


    玉俑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器,據說隻要穿了這個東西,人就會返老還童。


    為了實現長生,魯殤王找到了這一處西周墓,把墓主人身上的玉俑脫下來,穿在了自己身上以求長生。


    不僅如此,他還殺了全部參與工程的人,隻留兩個忠實親信給他下葬,就是玉床上那女屍和青眼狐屍。


    故事講到最後,吳邪還有很多疑惑沒有解開。


    “這帛書裏麵沒有提到他的軍師鐵麵生的結局啊!難道他也殉葬死了?”


    三叔搖搖頭。


    “這種人非常聰明,應該早就料到魯殤王會殺人滅口,應該不會愚忠地為他陪葬。”


    紀初桃也是深以為然。


    不過這時,張起靈淡淡地插了一句。


    “他當然不會,因為到最後,躺在玉俑裏的,早就不是魯殤王,而是他自己。”


    這話一出,吳邪立馬驚訝道。


    “難道最後關頭,兩個人竟然掉包了?”


    張起靈點了點頭,看著那具屍體。


    “這個人處心積慮,隻不過是想借魯殤王的勢力,實現自己長生不老的目的而已。”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好像親身經曆過一樣。”吳邪不信他說的話。


    “我不是經曆過。”


    張起靈搖頭,繼續道。


    “我前幾年倒鬥的時候,在一個宋墓裏找到了一套完整的戰國帛書,這份東西就是鐵麵生的自傳,裏麵詳細地寫了他教授給魯殤王所有計劃之後,便放火詐死。”


    “魯殤王雖然知道有蹊蹺,但也沒有辦法,最後,他等魯殤王入葬後,輕易地進入了墓穴,將毫無抵抗能力的魯殤王拖出玉俑,自己躺了進去。”


    “這魯殤王苦心經營,結果卻為他人做了衣裳,恐怕他自己怎麽也料不到。”


    紀初桃看著他長篇大論,有些想笑。


    她可以肯定張起靈說的那些宋墓、自傳什麽的肯定真假參半,有些邏輯前後不能自洽,不可能騙過三爺那樣的老狐狸的。


    果然,他說完以後,三叔的臉色並沒有緩和下來。


    不過人家可能也知道他不想說,連瞎話都編出來了,便也不好再問。


    小哥則是像完成任務一樣舒了口氣,眼神有些不自在,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


    “天快亮了,我們差不多該出去了。”


    其他人還沒回答,胖子率先不樂意了。


    “不行!我來這一趟連鬼璽的影子都沒見到,而且這好東西這麽多,走了不是白來了嗎?”


    小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胖子有點敵視。


    反倒是紀初桃拉了拉他的胳膊,


    “之前我從暗門裏掉下去的時候,他在下麵墊了一下,不然我就摔壞了。”


    這胖子粗中有細還非常精通古墓中事,她不想暗中樹立一個敵人,這並不劃算。


    聽她這樣一說,小哥才收起眼中的冷意,不再搭理胖子。


    天空已經逐漸恢複顏色,也到了他們離開的時候。


    胖子還在那扒玉俑,其他幾個在收拾裝備,準備爬樹。


    紀初桃和小哥倒沒什麽需要拿的,不過她找到了吳邪,把那個寶盒和鑰匙給了他。


    “真的給我啊?”


    吳邪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少女眉心一揚。


    “是啊,給你你就拿著吧,這東西沾了血,我不喜歡,以後有機會見麵的話我再跟你討些好東西回來。”


    “當然可以啊,謝謝你啊,紀初桃。”


    吳邪露出一個笑容。


    “叫我初桃就可以了,或者小桃子也行,我喜歡你這個朋友,以後再見。”


    紀初桃拍了拍他的肩膀後,重新回到小哥身邊。


    衝他眨了眨眼,任務完成!


    然而正當他們準備離開時,變故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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