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第二年末,國內全境的氣候突然陷入極寒。


    以秦嶺淮河為界,北方暴雪、南方暴雨。


    特大自然災害的紅色預警席卷著每個人的心,全國上下都進入了緊急救援的狀態,等待各地恢複正常。


    突如其來的暴雪和暴雨將秦嶺分成了兩麵完全不同的景色。


    一麵銀裝素裹、白雪皚皚,一麵銀冰附葉,墨綠森然。


    橫亙數千裏的秦嶺,唯有一處仍然安靜祥和,在舉國抗災中仍舊平靜。


    人頭嶺、神仙洞。


    樹木高聳入雲,地麵植被豐茂。


    明明是十二月的寒冬,整個人頭嶺卻仍舊是夏日的碧綠,一點沒有嚴寒的模樣,隻是空氣中的溫度卻讓人冷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黑褐色的山峰矗立於此,往下探尋幾百米,是一個未曾現世的神秘宮殿。


    宮殿偌大繁華,八根石柱位在正中,四周是三米寬的暗河。


    不知道是哪來的活水,將四周與中間的石柱隔絕開來。


    石柱撐頂,金銀交錯,栩栩如生的龍鳳祥紋盤旋纏繞在石柱之上。


    石柱中央是一塊完整的空中石台,高約十幾米,目測過去大概有五層樓。


    石台中心則安放著一具千斤重的黃金槨。


    棺槨表麵刻畫繁複的祥紋圖樣,仙車寶馬、仕女相伴,其中最醒目的便是兩條騰雲駕霧的黃金龍追逐戲弄著寶珠。


    幽幽空間萬籟寂靜,毫無活人氣息。


    七重棺槨讓墓主人安靜地沉睡在茫茫秦嶺之中,數千年來也未曾有人到訪。


    然而此刻,空氣像海浪般翻湧起來,無形之中,一片神秘波紋突然炸裂開來。


    下一秒,清晰的心跳聲在棺槨中響起,打破了空間的寂靜。


    七重棺槨之內,墓主人的白骨雙手交叉於胸前,華袍裹身,金冠附頂。


    他的身邊原本空無一物,但湧動的波紋之下,一抹透明的藍色身影逐漸凝實,憑空出現在棺槨之中。


    濃密如綢的黑發鋪灑在腦後,部分蓋在身邊白骨的頭骨之上。


    素白至極的臉蛋嫩的像豆腐一樣,不過巴掌大小,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留下印子。


    蛾眉羽睫、紅唇瓊鼻,眼睛是順滑優美的弧度,此時正緊緊地閉著,陷入了昏厥當中。


    幾個呼吸之間,少女的睫毛開始輕輕顫動。


    紀初桃睜開眼時,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什麽東西都看不見。


    空間狹小得不行,周圍空氣也十分稀薄,隻是呼吸兩次,胸口就有些微微異樣,一側的身子被不知名東西硌地發痛。


    難道她是被綁架了?


    紀初桃隻疑惑地眨了下漂亮的桃花眼,並未像常人那樣顯露出恐懼之色。


    個中原因旁人難以理解。


    倒也不是因為她膽子大,而是她這個人從小到大運氣就極其優越,是讓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那種。


    走出大門便能撿到紅票,上學以後,任何考試都將近滿分,考的全會,蒙的全對,常年位列榜首。


    如今年僅二十歲就讀完了研究生,被教授邀請讀博。


    彩票必中獎;股票必翻倍;就連去買衣服,都能趕上特殊顧客免單活動。


    傳說中的人形錦鯉說的便是她這種人。


    所以她首先就排除了自己被埋了的可能。


    除了氣運非凡,紀初桃的家世也非常顯赫,她覺得自己大概率是被人綁架了。


    聯合最近幾天a市經常發生的怪事,她更加確定綁匪可能是把她放進了什麽密閉空間。


    紀初桃緩了緩神,放輕呼吸,耐心地等待著救援。


    她確信自己可以毫發無損地獲救。


    不過紀初桃自己也沒有坐以待斃,細白如玉的手左右摸索著,感受自己所在的地方。


    這裏空氣太稀薄了,她有點呼吸不過來。


    黑暗遮蔽了眼睛的功能,卻讓人的觸覺更加靈敏。


    蔥削般的手指觸及到棺壁,冷硬的觸感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但石頭表麵過於平整。


    紀初桃蹙了蹙眉,左右手同時摸索,發現那平整的表麵冰冰涼涼,有種金屬的觸感,倒並不像她以為的石頭。


    冰涼平整,沒有任何晃動的感覺,也不是車的後備箱,反而像是什麽厚重的鐵皮箱子。


    她正胡思亂想,這時,一小片布料突然鑽進了紀初桃的右手。


    手指囫圇著移動位置,布料的觸感完整地出現在她的手下。


    這好像是一個人的衣服。


    紀初桃眉心猛的一跳,腦海深處突然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不祥預感。


    她繼續擴大範圍,手指上下滑動,根根分明的物體在手下一一顯露原貌。


    是骨頭。


    那順滑的麵料下,竟然是一根又一根凹凸不平的骨頭!


    黑暗之中,那雙原本冷靜嫵媚的桃花眼頓時瞪大,嬌美如畫的麵上第一次掛滿驚恐。


    她的身邊竟然是一具骸骨!


    紀初桃瞬間驚恐萬分。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綁架。


    作為下一任繼承人,她遇到的各方阻力自然不會少。


    但她從小氣運通天,順遂至極,沒有哪次綁架是真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


    然而現在,在她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人從紀家運走,悄無聲息地放到了一具骸骨身邊。


    這麽惡心人的方法,難道是爺爺的仇家做的?


    少女瞬間縮緊了身體,心髒劇烈的跳動,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


    她回想著自己究竟是怎麽被運到這來的,可是腦中一片空白。


    恐懼令她毫無頭緒。


    紀初桃隻記得自己蘇醒前好像是躺在別墅的床上。


    她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和父母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


    那天難得從紀家老宅回到父母在的半山別墅,是因為母親想親自下廚,要他們一家三口吃個團圓飯。


    原本爺爺是不想讓她從老宅離開的。


    最近a市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綁架屢見不鮮,紀初桃作為紀家的繼承人,在這些人眼裏就是板釘板的金疙瘩。


    紀初桃很忙,難得的團聚時間,她不想錯過,仗著自己錦鯉成精一樣的好運,想也沒想便答應下來。


    老宅到紀家別墅的路上什麽異常都沒有發生。


    她順利地回到了半山別墅,和父母聊了些最近的事。


    等到母親去做飯,紀初桃回房間換家居服的時候,她忽然又想起很多公司聽來的a市秘聞。


    據說最近很多豪門家小姐和少爺性情大變,有的一夜之間好像經曆過生死一樣大徹大悟,有的則像換個了人一樣,連性格都變了。


    紀初桃和他們不是同一個圈子,所以了解得不多,不過聽了一耳朵後。


    她也莫名其妙生出了些奇怪心思,繼承家業太累了,不如靠著美貌找一個真命天子。


    這念頭來得詭異突然,紀初桃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想法。


    就眼前一黑躺在床上睡著了,白天穿的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再睜眼,入目隻有一望無際、讓人心生絕望的黑。


    心頭從未有過的極差直覺讓紀初桃心驚。


    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根本發不出聲音,眼角驟然發紅,無意識落下兩滴清淚。


    雙手不住顫抖向上摸尋,纖細的腰肢用力弓起想要起身,卻被一片沉異常重的東西擋住了去路。


    密閉空間、白骨、稀薄的空氣。


    這是棺材!


    幾個顯著特征聯係在一起,令紀初桃瞬間明白了自己到底身處什麽地方。


    她是在一具躺了死人的棺材裏!


    喉嚨憋的一陣陣發癢,再也抑製不住發出了淒慘的驚叫。


    “啊——”


    正在破陣的黑衣男人耳朵一動,冰涼漆黑的眼眸順著聲音來源望去,卻隻見到層層石壁。


    把把利刃從兩側的石壁中不斷刺出,男人幾個淩厲翻身,躲過了利刃,順利來到一處石門前。


    淡然如水的黑眸上下掃視一圈,右手飛速插入一處石縫之中,向上一按,石門緩緩開啟。


    腳步踏入又一處石洞,洞麵兩處山壁還刻畫著許多文字圖案。


    原本想仔細觀察的男人,現在也無心逗留,順著寬闊的石地一路前進。


    此時的紀初桃活像一株雨打海棠般失了顏色,原本瑰色的唇瓣失去血氣,變得異常蒼白。


    纖細的手用力地拍打著棺板,瞬間紅腫一片,嬌滴滴的聲音也帶著驚懼。


    “救命——”


    “有人嗎——”


    眼角不斷有淚花滑落,不過她已經無暇顧及,雙手雙腳都不斷撲騰著,嘴裏還呼喊救命。


    紀初桃已經沒辦法用平常心對待這一次的綁架。


    和往常被綁架勒索完全不同,這一次是真的有人想完全弄死她,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分辨不出父母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明明就在半山別墅裏,為什麽會毫無知覺地被人帶走?


    大幅度的動作和呼吸讓棺內本就稀薄的氧氣變得更加稀少。


    紀初桃眼前瞬間發黑,胸口像插了把刀子一樣鈍痛。


    冷靜!


    她要冷靜。


    感受到身體的不適,紀初桃本能地壓下所有驚恐,放緩了呼吸。


    她不能在救援人員到來前因為窒息而死。


    哭喊聲戛然而止。


    黑衣男人一進入這裏麵精美宮殿,便聽到剛剛女孩細微的哭喊聲瞬間消失了。


    他抬頭望了一眼石台,清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清冷而又淡漠。


    死了麽?


    黑衣男人沒有猶豫,順著石柱上凸起的花紋,三兩下便爬上了石台之上。


    一具黃金棺槨映入眼簾。


    那細弱的聲音剛剛便是從這具棺材裏麵發出來的,伴隨著棺中人激烈的心跳聲,黑衣男人步步上前。


    紀初桃按住劇烈跳動的心髒,她眼前的眩暈已經緩和了不少。


    可周身的血液仍舊因為驚恐而不停翻湧,迫切地吸收著周圍的氧氣。


    但被七重封死的棺槨內氧氣實在太少,縱使少女刻意放緩呼吸,也架不住剛剛恐懼下的本能行為,剩下的氧氣已經不足以支撐她呼吸。


    因為缺氧,紀初桃的眼前已經出現更濃烈的黑,雪白的皮膚上出現大片大片的紅暈,柔美至極的麵頰也像醉酒般酡紅。


    她要死了。


    絕望席卷心髒,紀初桃無意識地張開紅唇,耳邊的嗡鳴讓她聽不到任何聲音,連帶也沒有察覺棺槨外重物落地的悶響。


    七重棺槨外,黑衣男人已經推開了外麵的六重槨,露出裏麵最後一層棺板。


    戴著黑皮手套的大手撫上棺頂,微微用力,棺蓋瞬間開始移動。


    礦燈的光芒伴隨著棺蓋的開啟慢慢灑入棺內,棺材裏麵的少女眸光發散,已經瀕臨窒息。


    眼尾的紅暈讓她看起來如同花開至糜爛。


    突然湧入的空氣讓紀初桃瞬間意識回歸,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眼前眩暈的黑暗隨著身體的迅速恢複而消失。


    礦燈的光芒有些刺眼,她隻能看見隱匿在燈光後的那雙眼睛。


    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但眸光平淡,似水般無波無瀾,有種神明臨世般的淡漠。


    眼眸中空空無物,沒有任何危險的凝視和打量,隻有無盡的漠然。


    黑衣男人看到棺槨中一身藍裙的紀初桃,平靜地好似見到一具普通屍體。


    少【女】優美的身體弧度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緒。


    目光滑到她的臉時,男人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蹙起了眉。


    這個人是怎麽進來的?


    平複了很久後,紀初桃的心跳才終於緩和下來,她抬手遮住礦燈直刺麵頰的光芒,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


    嬌柔甜膩的聲音帶著顫抖,似乎非常驚懼。


    “你——是來救我的嗎?”


    少女的聲音軟而甜,好似世間最甜美的蜜糖,顫抖的聲線足以勾起任何人內心深處的憐愛。


    不過黑衣男人卻像是冰塊一般,也不說話,也不點頭,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仿佛是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紀初桃心髒顫動兩下,冰涼的溫度讓她裸露的四肢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掩在手掌下的烏瞳掠過一抹幽光。


    她直覺這人沒有危險,於是放下手,讓自己整張臉暴露在礦燈之下,軟著再次開口。


    “這是什麽地方?你可以帶我出去嗎?我很害怕。”


    眼眸一眨,眼角瞬間滴淚。


    眼尾紅紅,像受驚的小鹿。


    黑衣男人看了半天,最後在心中得出這個女孩是人的結論。


    隻是他不知道這個女孩是怎麽憑空出現在這中心墓室裏的,棺槨外麵一點被破壞的痕跡都沒有。


    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她如何能任何痕跡都不留下,反而被關在這幾千斤重、被七重封關的棺槨裏呢?


    不懂何為憐香惜玉的黑衣男人兀自發散著思維,反倒是躺著的紀初桃忍不住遲疑開口。


    “你能不能——先把我抱出去啊,我不想再躺在棺材裏了。”


    為了避免屍變,黑衣男人隻是將棺蓋推開了一條五十公分長的縫隙。


    棺材空間狹小,紀初桃想自己起來都不行。


    黑衣男人眉梢微微一蹙,大手一推棺蓋,手臂伸進去用力一提,直接扣著少女的肩膀把她從棺材裏拎了出來。


    紀初桃被放開時還有點懵。


    肩膀上的疼痛和屁股的涼意都在告訴她,她被這個長相俊美的撲克臉小啞巴扔到了地上。


    從沒被人如此對待過的大小姐瞬間惱火,這時她哪記得自己剛定下的懷柔策略,漂亮的小臉兒都被這個沒有風度的男人氣歪了。


    “你!!”


    紀初桃嫵媚的眼裏倏地亮起兩簇憤怒的火焰。


    可麵前這個非常好看的啞巴救了她,良心讓她沒辦法說出指責的話。


    黑衣男人不明所以,但依稀明白麵前的女孩好像是生氣了。


    他不是把她救上來了嗎?


    為什麽要生氣?


    紀初桃屁股坐在冰涼的石台上,腳上空無一物,白生生的腳丫裸露在外。


    裙子蓋住膝蓋,露出一雙又細又直的小腿。


    此時被石地一磨,已經眼見著紅成了一片。


    手疼、肩膀疼、腳疼、屁股也疼。


    比身上更疼的,是心。


    紀初桃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也完全沒有任何預兆。


    她想不通為什麽隻是回家吃頓飯,就莫名被綁架,綁架她的人也不知道是誰。


    現在還要耐著心和人周旋,想讓他把自己帶出去。


    越想,紀初桃就越傷心絕望。


    紅唇一癟,豆大的淚花像珍珠一樣顆顆湧出,順著精致的下頜角砸在地麵上,沒過幾秒就匯成了一處小水坑。


    黑衣男人哪裏見過這麽嬌氣奇怪的女孩,萬年不變的冷淡臉色都染上一絲疑惑不解,眉頭也蹙緊未鬆。


    “為什麽哭?”


    黑衣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清冽,好聽得很,隻是語調平淡,便是說著問句語氣也沒什麽波動。


    紀初桃生平順風順水,一張比花還要嬌豔的臉更是無往不利。


    還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揪著膀子提出來,提出來就算了,還就這麽把她扔在地上。


    還有天殺的綁架犯,她怎麽這麽苦!


    哭得傷心的紀初桃完全不看男人的臉,鶯鶯嚦嚦的哭聲可憐極了。


    黑衣男人眉頭再度皺起,罕見地在她麵前蹲下身子,黑黝黝的瞳仁定定地望著她。


    紀初桃捂著臉的手指輕輕一顫。


    她直覺靈敏,又貫是會順竿子往上爬的,感受到這人態度的軟化,又似模似樣地啜泣一會兒以後,才停住了眼淚。


    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紅通通的,可憐兮兮的看向蹲在她麵前的男人。


    綿軟嬌甜的聲音帶著懇求,細聽之下還有幾分與生俱來的矜貴和傲氣。


    “你帶我出去。”


    黑衣男人身形不動,似乎沒為她的可憐而妥協,但出口的語句卻是和他的冷淡形象大有不同。


    “好。”


    說著,他便伸手向少女纖瘦的肩膀抓來。


    紀初桃趕緊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冰涼的手指觸及到黑衣男人溫熱的大手,似乎也暖了一點。


    她死死地用雙手抓著這人,語速急促。


    “不許抓我的肩膀了!你弄得我好痛!”


    手突然被抓住,黑衣男人動作驀地一頓,眼內閃爍疑惑,看向那雙冰涼小手的主人。


    感受到他的目光,紀初桃抓著他的手指一頓,緊接著放開了他的手,兩條纖細手臂舒展地向他打開。


    嬌豔的臉蛋如同枝頭正盛的山茶花,此刻帶著討好的笑。


    “你抱我下去吧。”


    黑衣男人瞬間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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